李太醫今日忙得不可開交。


    先是昨日夜裏送來一個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女子,一個中了毒昏迷不醒的齊都尉,忙了幾乎一整晚,好不容易安頓好二人,剛蘇醒的齊都尉便硬撐著病軀要去找郡主。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一個隻會看病救人的老頭子,哪裏攔得住上過戰場的禦林軍都尉,隻能任由齊斟折騰自己。


    不等他休息片刻,裴越又抱著昏迷不醒的清河郡主迴來了。


    李太醫先是鬆了一口氣,這清河郡主找迴來了,他們一行人的腦袋也算保住了。


    可看著一身血跡斑斑還昏迷不醒的郡主,李太醫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直跳——又來個病號!


    裴越小心翼翼地將趙宛寧放在床上,李太醫立刻上前把脈。


    趙宛寧脈象平穩,卻不像受了重傷之人啊。李太醫疑惑地看向裴越,想要從他那得到一些線索。


    裴越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道:“宛、郡主她說自己沒有受傷,您再給她檢查一遍。”


    李太醫點點頭,心說這年輕人的腦袋就是靈活,做事也周全,還知道讓大夫確認郡主的身體情況。


    李太醫又認真地檢查一遍,確認趙宛寧隻是累到睡著而不是他以為的重傷導致昏迷不醒,總算放下心來。


    李太醫抬腳出門,準備迴房間眯一會兒,他這把老骨頭熬了一宿實在撐不住了,誰知道他剛出門,就被禦林軍的鄭校尉拉著往外跑。


    鄭校尉邊跑邊說:“李太醫你快救救我們齊都尉吧!”


    楊子賢關進大牢了,他曾經住的房間也空了出來,齊斟便搬過去了,美其名曰要保護郡主安全。


    這也方便了李太醫看診,省得他一把老骨頭還要在這府衙來迴折騰。


    李太醫幾乎是被鄭校尉半拖半拽到房間,看到齊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太醫抬手按在腦門上,這群年輕人真是不能消停一會兒啊。


    鄭校尉向來是風風火火的性格,不待李太醫坐好,便急切地問道:“怎麽樣了李太醫?我們齊都尉不會有事吧?”


    軍中之人向來聲音洪亮,鄭校尉又是其中佼佼者,他一緊張聲音隻會更大,宛如一個碩大的喇叭湊在李太醫耳朵邊炸開。


    李太醫的手還未曾摸上齊斟的脈搏,他腦門直跳,用盡全力才壓下心中的火氣。


    “……鄭校尉,我還未曾把脈。”李太醫說著便將手指放在齊斟的脈搏上,他淡淡道:“你聲音再大點,我可連脈搏都摸不著了,”


    鄭校尉聞言,立刻噤聲。


    袁策安頓好受傷的兄弟們之後也過來了,一進門便看見鄭校尉局促地站在李太醫身後,雙手死死地捂著嘴巴,看起來有些滑稽。


    袁策小聲道:“鄭哥你這是咋了?”


    鄭校尉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袁策看李太醫。


    李太醫將齊斟的手臂放進被子,收拾了一下診箱便要起身離開。


    鄭校尉見狀立刻攔住李太醫,他剛準備開口又想到李太醫剛剛的話立刻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李太醫,齊都尉可有性命之憂?”


    李太醫白了他一眼道:“有老朽在,怎麽可能會讓人丟了性命?”


    鄭校尉自知說錯了話,立刻呸呸兩聲。


    李太醫見他自責地用手扇自己嘴巴子,立刻軟了心腸,解釋道:“齊都尉身子無礙,隻是方才太過著急,氣血不足,這才暈闕。休息休息便好。”


    “那他體內的毒呢?”袁策立刻問道。


    “毒已去了大半,我再給他熬些活血化瘀的藥喝幾日,便能將毒素全部排出去。”


    聞言,鄭袁二人立刻齊聲道:“謝過李太醫。”


    畫屏給趙宛寧換好衣裳,便帶著阿桃出去了。


    “裴大人,您也迴房休息吧,您臉色……”畫屏躊躇道。


    裴越點了點頭,目送著畫屏二人離開。


    裴越守在趙宛寧床頭,看著趙宛寧恬靜的睡顏,裴越才有了趙宛寧失而複得的實感。他溫柔地替趙宛寧掖好被角,準備起身離開之時,卻被睡夢中的趙宛寧握住了手。


    趙宛寧似乎在做夢,她的神色有些緊張,兩手也無意識地揮舞著,裴越便順勢坐下。


    他反握住趙宛寧的左手,又將趙宛寧的右手放進被子。


    “宛寧。”裴越輕聲喚道:“我在。”


    也許是感受到裴越的氣息,趙宛寧的漸漸安靜下來,眉頭也舒展開來。


    裴越靜靜地凝視著趙宛寧的睡顏,心中一片柔軟。


    趙宛寧睡得很沉,她昨晚幾乎沒怎麽睡,又在山裏跑了許久,耗光了力氣,幾乎是靠意誌力才撐到裴越去接她。


    她又做了個夢,這次的夢有些奇怪。她好像同裴越和鎮北侯去了一個地方,那地方她從未去過。


    夢裏一切都灰蒙蒙的,看起來十分壓抑。


    鎮北侯神色凝重,裴越麵色痛苦,她跟在他們身旁卻無能無力,隻好上前握住裴越的手,給他安慰。


    他們從那個陌生的城裏出來,趙宛寧迴頭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城樓,上門寫著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幽州”。


    趙宛寧的心髒猛然一跳,幽州,那不是裴越的父親裴長舟將軍戰死的地方嗎?他們怎麽會去幽州?還有鎮北侯,他為何會同她和裴越一起?


    隨後,他們三人又去了一座荒山,趙宛寧不知道為何,腦子一直在努力記下他們走過的路。


    上山的路很坎坷曲折,趙宛寧爬得很累,裴越半路背起她,鎮北侯在後麵扶著她。


    又爬了許久,他們三人才終於爬到山頂。


    山頂上風很大,天也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山頂的平地上有一座孤墳,周圍長滿了野草,幾乎要將那孤墳完全擋住了。


    鎮北侯上前親手將那些野草拔掉,趙宛寧這才看到那墳前的墓碑上刻的字——裴長舟將軍之墓。


    趙宛寧猛然從夢中驚醒,她疲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胭脂粉的床幔。


    是她在青州府衙的床。


    趙宛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動了動手腳,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被裴越抱在懷裏。


    此刻,裴越趴在她的床邊睡著了,臉頰正對著她。


    趙宛寧看著裴越眉心的褶皺,還有眼睛下的青灰,忍不住有些心疼。


    裴越太累了,自從他們在青州相遇,裴越便一直護著她。


    趙宛寧外出遊玩遇到危險時,是裴越救了她。趙宛寧被楊子賢擄走囚禁時,是裴越先找到她。這次,趙宛寧被黑衣人追殺,又是裴越找到了她。


    說實話,裴越眼中的情誼,趙宛寧怎能看不出來。


    可趙宛寧卻一直在躊躇,在猶豫。


    上一世,她與裴越因為一則流言被迫結為夫妻,她原以為兩人之間日久生情,兩廂情願,卻不想裴越心底有一個白月光。


    墜樓前,趙宛寧一直在想,若是她當初沒有跟裴越成親,裴越是不是就可以同他心中那位白月光長相廝守,白發齊眉。


    可她墜樓了,她沒有機會再去問裴越的想法了。


    這一世重生後,趙宛寧主動遠離裴越,她想要離開所有人,放棄京城的所有,帶著畫屏和銀燭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卻無人愛她的清河郡主,而是一個手裏有錢有鋪子的小女娘,過著平淡普通的生活。


    可她的預言夢卻將她拉進這場漩渦裏。


    趙宛寧見不得有人受苦,見不得驕傲矜貴的大公主被一道聖旨嫁到蠻夷之地,見不得青州百姓遭受洪水泛濫和瘟疫之災。


    她也見不得蘇氏姐妹賣身葬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無一立足之地,見不得田萋萋和阿桃被迫乞討,見不得莫家被楊家人趕盡殺絕。


    趙宛寧有時在想,若是她一重生便收拾細軟帶著銀燭和畫屏跑路會不會現在已經能實現自己的心願了,或許此刻她們三個正躲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小鎮上過著平淡的日子。


    趙宛寧迴憶著重生以來的種種,有些唏噓不已。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經曆了那麽多事,遇到過這麽多人。


    既然已經身處這漩渦之中,趙宛寧也認命了,或許這便是上天讓她重生的意義。


    趙宛寧看著裴越熟睡的麵容,心裏漸漸平靜下來。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趙宛寧也想開了。不管是上一世的裴越,還是這一世的裴越,那都是裴越,是年紀輕輕便連中三元的裴三元,也是大理寺剛正不阿的裴寺正。她與裴越既然有如此牽絆,那便順其自然。


    裴越抱著趙宛寧的手抱得很緊,趙宛寧的左手都有些發麻了,可她卻不忍心抽出來,她怕把裴越吵醒了。


    裴越昨晚定是一晚沒睡,一直在找她。今早迴來時,裴越又一直護著她。此刻終於能好好休息了,趙宛寧也不忍心打擾。


    趙宛寧側頭看著裴越的睡顏,很快又睡了過去。


    時間靜靜地流淌,屋子裏十分安靜,隻有兩道輕緩的唿吸聲。


    月上中天,趙宛寧才終於醒來。


    房間裏沒有點燈,事實上,畫屏中途進來過幾次,見趙宛寧和裴越都在睡覺便沒有打擾二人,隻是拿了一條被子給裴越蓋上。


    趙宛寧睡到此時總算睡飽了,人也精神了,肚子餓的咕咕叫。


    可是裴越卻依然抱著趙宛寧的手臂,沉沉地睡著。


    想到兩人今天睡了一天,也未曾進食,趙宛寧抽出手臂,她拍了拍裴越道:“裴越,起來了。”


    “你餓不餓呀?”


    黑暗裏,趙宛寧看不到裴越,裴越也一直沒有出聲。


    趙宛寧以為裴越還在因為她擅自做主引開黑衣人生氣,才不理他,便伸手摸索著,嘴上也不忘討饒:“我錯啦,以後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我發誓!”


    “我肚子好餓呀,突然想吃金玉豆腐了。可惜長公主府的大廚不在,這青州府衙的大廚也不知道會不會做京都菜。”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長公主府的那個大廚做得味道也變了。不如以前好吃。”


    “裴越裴越,你怎麽還不理我呀?你別生我氣啦,台階我都給你鋪好了,你再不下來我就要生氣了。”


    “裴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後倒黴郡主轉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慕山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慕山河並收藏重生後倒黴郡主轉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