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肝兒的東西!十五騎既已收編,便是陛下的人!豈是你能動手責罵的?!”


    說罷,又對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兩名侍衛低斥道:“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將這越俎代庖的糊塗東西抬出去?!”


    兩名侍衛一聽,連忙戰戰兢兢地將人抬出府門。


    如此料理後,路公公這才對站在自己身後側的一個小太監道:“小安子,今日之事可都看分明了?”


    名叫小安子的小太監聰敏點頭:“幹爹,孩兒看分明了。”


    路公公點點頭,話語意有所指。


    “陛下近日為諸事煩憂,你此次迴稟,記得挑要緊的說,別什麽不相幹的都拿到跟前兒,惹得陛下不快。”


    “幹爹放心。”


    小安子會意,對著路公公點頭彎腰後,快步出了府門。


    步竫舟心中感激莫名,沉聲道:“謝路公公。”


    路公公露出不以為意的淺笑,連連道:“王爺客氣,王爺請起。”


    此事雖被路公公輕拿輕放,但天意難測,陛下如何處置,始終是未知數。


    步竫舟順勢亦扶著路公公起身,兩處人馬皆立在庭院內,等待小安子帶迴陛下的旨意。


    大概二刻過去,府門外傳來小安子的高聲通報:“陛下駕到!”


    陛下親臨,眾人聞聲跪倒,俯首高唿萬歲。


    路公公快步迎上去,同小安子交換眼神後,方才行至陛下的轎輦前問道:“陛下政務繁忙,怎的親自來了?”


    陛下跨步下轎,目光定格在府門口侍衛長的屍體上,神色喜怒不明。


    “你如今的差事不好辦,特遣小安子跑一趟,朕若不親臨,隻怕區區小事,得辦到翌日天亮。”


    陛下跨步進門,一眾宮女太監緊隨其後。


    路公公打眼一望,走在最後麵的四名侍衛兩兩抬著一根長凳,各自手裏拿了一根栗木棒。


    他心下一跳,也不敢再打馬虎眼,直道:“老奴該死。”


    陛下不鹹不淡地瞥他一眼,視線掃過跪在庭院中的眾人,最終將目光沉沉落在步竫舟身上。


    “朕已聽小安子說明原委,侍衛長心高氣傲,行僭越之事,確實該殺。


    流叔拒不聽從調遣,也實不能饒。


    明王既覺著馭下無方,欲同攬罪責,朕便成全了你。”


    說罷,陛下衝身後之人輕抬下巴。


    那四名行刑人便走上前來,將兩根長凳安在庭院中,手持栗木棒站得端端正正,靜聽號令。


    陛下未讓平身,眾人皆麵朝黃土背朝天,雙手伏地跪得恭敬。


    他看著一眾黑黢黢的頭顱,麵色沉冷地在侍衛安置好的龍椅前坐下,語氣不溫不火。


    “朕並非不念舊情之人,十五騎護駕有功,便賜流叔四十廷杖,以儆效尤。


    明王亦有從龍之功,便賜五十廷杖,小懲大誡。”


    話落,寧君哲暗自舒了口氣,視線卻也頃刻模糊。


    陛下雖未徹底怪罪,但四五十廷杖打下來,不死也叫人半殘。


    步竫舟和流叔雙雙謝恩起身,自發在長凳上趴下。


    司禮太監昂首闊步站到兩根長凳之間,暗自窺視陛下的臉色。


    陛下麵色一如往常,瞧不出是要“用心打”還是“著實打”,一時犯了難。


    注意到司禮太監的視線,陛下麵不改色淡淡道:“路一,監刑。”


    路公公自詡長伴君側,約莫也能揣測出幾分聖意。


    在懲罰定下那一刻心裏便有了底,且見陛下遲遲未讓眾人起身,顯見是給王爺留足了麵子。


    此刻又吩咐自己監刑,那幾分揣測也徹底落了實。


    遂而朝司禮太監遞去一個眼神後,才抬腳站到司禮太監身後側監刑。


    司禮太監當即領會,這才放心沉聲高喊:“行刑!”


    四名行刑人應聲而動,高舉著栗木棒結結實實地照著兩人臀部落下。


    栗木棒棒頭外包著鐵皮,鐵皮上的倒鉤瞬間就將衣袍扯破,裂帛聲響在安靜的庭院裏,令人心尖發顫。


    木棒一下接著一下,血腥味漸漸散開。


    寧君哲未曾聽見步竫舟和流叔發出任何聲響,心裏頭更加難受,眼淚洶湧地往外流。


    沈著眉頭緊皺,雙拳死死緊握,倏忽身形微動,似要發作。


    旁邊的白鳴風眼見不妙,連忙不動聲色地按住他的手,及時壓製。


    沈著側頭看向白鳴風,眼底滿是克製的殺意與不解。


    白鳴風隻能微微搖頭,示意他切勿衝動行事。


    陛下的目光始終沉靜地落在步竫舟身上,見他咬緊牙關滿頭大汗,眼底複雜的情緒也愈發分明。


    他緊盯著對方垂下的眼睛,悠悠問:“明王可曾怨朕?”


    步竫舟抬起蒼白的臉,眼神清冷而深邃。


    猶記得陛下剛剛登基之時,也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昔日不同的語氣,不同的稱唿,竟恍如隔世。


    他目不斜視,緊盯著陛下那雙同樣沉冷的眼睛,聲線隱隱顫抖:“臣不敢。”


    陛下勾唇淡淡而笑,豁然起身,抬腳往走外:“迴宮!”


    四名行刑人收起栗木棒,分別架著步竫舟和流叔起身。


    流叔已然昏死,被拖著往門外走。


    沈著紅著眼看向氣息微弱的步竫舟,欲言又止。


    步竫舟有氣無力地微微搖頭,沈著隻好聽從命令,帶著十五騎跟在烏泱泱一群人身後出了府門。


    一時間,方才還很擁擠的庭院,隻剩下站成一排排監禁王府的帶刀侍衛。


    寧君哲迫不及待站起來,快步奔向步竫舟。


    兩名行刑人也是看懂了司禮太監和路公公臉色的人,是以下手都有輕重。


    外人看不出,他們心裏卻有底。


    眼見寧君哲滿臉淚痕擔憂不已,連忙小聲寬慰:“公子放心。”


    短短一句,點到為止。


    兩人將步竫舟交給六嬸和白鳴風攙扶後,這才抬起長凳連忙追上隊伍。


    寧君哲關心則亂,見步竫舟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心疼到不能自已,並未第一時間意會兩名行刑人的意思。


    白鳴風看了眼步竫舟的傷勢,連忙扶著人往臥房走:“放心,交給我。”


    特殊時期,既然陛下並未勒令他離開,那麽即便救治,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隻是不知這場大戲之後,魚兒是否會如願咬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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