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著帶迴蓁蓁亡故的消息時,寧君哲正靠坐在榻上,任白鳴風為自己檢查傷勢和換藥。


    被葉片所傷的深切傷口經過幾日休養已經開始愈合,翻開的切口也不似一開始那般恐怖。


    隻成一條明顯的結了疤的長痕,周圍暈染出淺淡的紅。


    沈著話音落下,白鳴風正好為寧君哲重新包紮,寧君哲靠著榻背的身體瞬間坐直,下意識“啊”了聲。


    白鳴風立時停下作業的手,疑惑問:“我下手太重了?”


    坐在小軒窗矮榻邊兒上看書的步竫舟立刻將目光投向某人,見了對方的神色,又默默收迴視線。


    蓁蓁的結局早已注定,隻是早晚而已。


    是以寧君哲的震驚也隻是一瞬,一瞬過後便很快被其他諸多情緒所代替。


    他目光怔然地盯著白鳴風正在裹纏的白紗布,仿若失神般低聲迴應白鳴風的自我懷疑。


    “不是,不疼。”


    步竫舟見他呆呆的失魂落魄,眼神示意沈著退下。


    沈著躬身行禮轉身即走,寧君哲忽然問:“裴荊……她彌留之際,見到裴荊了嗎?”


    明知道所有人都瞞著裴荊,不可能讓二人碰麵,可他心亂如麻之下,還是想要問一問。


    他驀然抬頭定定注視著沈著,漆黑明亮的雙瞳裏透露出對答案的渴望。


    沈著不著痕跡用眼角餘光請示步竫舟,過了一會兒後才沉聲道:“蓁蓁出司獄處時,裴大人見過了。”


    寧君哲默了半晌,低低“哦”了聲,遂而緩緩垂下眼眸。


    那就是沒見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這個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的時代,要想尋求一份長久而純粹的關係本來就是奢望。


    即便他曾經視蓁蓁為朋友,他也沒有在聞聽她的噩耗時感到難過。


    他隻是迴想起過往,想到那張言笑晏晏的臉龐,有些說不出的惆悵和唏噓。


    沈著見寧君哲很久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悄然默默退了出去。


    白鳴風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寬慰寧君哲。


    “司獄處對付女子的手段屈辱殘忍,她不曾與裴大人對麵,於她而言也算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聽聞白鳴風的開解後,寧君哲瞬間感覺發堵的胸口好受了許多。


    白鳴風提著醫藥箱離開後,步竫舟將書卷放下,移步到榻邊,輕輕撫摸寧君哲的腦袋。


    “在想什麽?”


    “物證遲遲沒有進展,人證也沒了,接下來怎麽辦?”


    步竫舟垂眸,深望進寧君哲那雙好看到仿佛綴滿星辰的眼瞳,柔聲道:“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按照司察部的辦事能力,以及杜懷欽的辦事效率推算,應該就在這兩日了。


    傍晚時分,一位小廝叩響了明王府的大門。


    他自稱是杜府的下人,特此送來小杜大人的口信:“小杜大人煩請王爺即刻走一趟杜府。”


    此事非同小可,杜懷欽小心謹慎是應當的。


    步竫舟沒有耽擱,安排沈著留守王府後,便帶著流叔一起往杜府去了。


    街燈璀璨明亮,馬蹄沉穩有力地踩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急切的噠噠聲。


    兩人很快到達杜府門口,門口的仆役見了來人,連忙躬身行禮:“拜見王爺。”


    他微微點頭示意,仆役上前接過兩人手中的馬繩,兀自牽著馬往旁邊的拴馬樁走。


    府內很快出來另一位奴仆,恭恭敬敬將步竫舟和流叔請了進去。


    迄今為止,這是步竫舟第二次踏足杜府。


    杜府前庭處的兩片修竹還和記憶中一樣挺拔秀美。


    其中一片為慈竹,通體蒼翠欲滴,每一根竹枝竹葉繁密,張成一把碩大的綠傘,隨風輕搖。


    另一片一眼望去視線一黑的就是墨竹了。


    墨竹竹如其名,竹節和竹枝都是墨黑的,就連竹葉也比普通的翠竹顏色偏暗一些。


    它通常被文人墨客們拿來製作笛子和簫管樂器。


    杜懷欽善音律,也曾用它製作過一根精美的墨笛。


    行過前庭,步竫舟收迴思緒,踏進杜懷欽的臥房門。


    流叔則在門口停下,為兩人掩上房門。


    杜懷欽正坐在書案前寫字。


    身穿蕈紫長衫,正襟危坐,體態軒昂,氣質沉穩溫和,像極了進門時一眼望見的墨竹。


    他聽見動靜,並未起身,隻抬起頭來淺淺一笑:“王爺來了。”


    語調柔和清潤,眉目舒朗,更顯溫良恭儉。


    步竫舟行至書案前時,杜懷欽正好放筆。


    將筆放好後,他才緩緩起身,恭恭敬敬向眼前人行了個虛禮。


    王爺和大臣私下見麵大多不行重禮,如此也不算逾矩。


    步竫舟點頭示意,目光沉沉落在書案的紙卷上。


    杜懷欽丹青妙手,筆酣墨飽,字跡自成風骨,十分美觀。


    紙卷旁被鎮紙壓著一疊整整齊齊的紙張,紙張隱隱泛黃,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


    最表麵紙張上的內容與杜懷欽紙卷上的內容一模一樣。


    步竫舟心下明了,杜懷欽這是在做謄抄,留作備份,以防萬一。


    杜懷欽取了鎮紙下的紙張,雙手托舉著遞給步竫舟。


    “王爺,這些是近年來玉衡與闋國通力合作的往來證據,山洞所在之處也已命人仔細繪製完成,絕無差錯。


    試藥人的名單數目龐大,懷欽自作主張,隻留了寧公子那份給你。”


    步竫舟不以為意:“嗯,我拿著也無用,你留著吧。”


    紙張粗糙,翻閱間傳來刺耳的沙沙聲。


    “流叔。”


    流叔推門進來,步竫舟將那張藥單遞到他手裏,沉聲吩咐:“務必親自送到白鳴風手裏。”


    “是!王爺。”


    流叔收好藥單,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激動歡喜,出門時腳步格外輕快迅疾。


    寧護衛有救了!


    王爺也不用終日愁眉不展了!


    相較於流叔的喜形於色,步竫舟顯得格外平靜。


    他將所有物證小心翼翼疊好放進懷裏,注視著杜懷欽的麵孔,沉聲道:“多謝。”


    杜懷欽唇角始終噙著那抹淺淡溫和的笑意,不以為然。


    “即便沒有王爺,懷欽身為司察,事關社稷安危,懷欽也一定會全力以赴深入調查。


    王爺一早囑托,讓懷欽得以早日排除隱患,是懷欽應該感謝王爺才是。”


    冠冕堂皇的話說多了就顯得虛假。


    兩人心照不宣,沒再多言。


    打馬迴府的路上,本該是塵埃落地的釋然,步竫舟卻隱隱不安。


    臨近王府時,遠遠見沈著一臉急色往這邊趕,危機四伏的不安之感也愈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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