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坐在衙門裏的人是百姓們的青天,可這百姓,終究不包括她們這種無錢無勢的乞丐流民。


    若真去了衙門,哪裏還有她的活路。


    她嚇得臉色煞白,也不要包子了,立馬雙膝跪地,不住地磕頭求饒。


    “老板我求你,不要送我去見官,你的包子我會賠給你的,我求求你,不要送我去見官……”


    男人用手扯了扯她破爛不堪的衣襟,諷刺道:“賠?你拿什麽賠?毛都沒長齊還學會偷竊了!”


    她猜想男人家中一定有同自己年歲相仿的孩子,抽噎著央求:“我給你當童養媳!我什麽都會做!我——”


    “你倒想得美!我這一天天累死累活連個媳婦兒都沒娶上,還多養一張嘴?!”


    男人側頭狠狠呸了聲,不依不饒道:“沒得商量!見官!”


    說罷,拖拽著不斷哭嚎的女童一步步往衙門方向走。


    女童眼見男人不肯善罷甘休,深切的絕望化作無邊勇氣油然而生。


    她低頭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背上,帶著恨不能撕下一塊肉來的狠勁兒,口腔裏頓時彌漫起濃濃的血腥味。


    男人哀叫一聲,本能地將她猛地推開,看著血肉模糊的手背氣急敗壞道:“狗崽子!老子今天非剁了你不可!!”


    女童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不要命地跑。


    身後男人怒罵的聲音漸漸遠了,直到再也聽不見,她才喘著氣停下來,渾身癱軟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四周黑漆漆的,慌不擇路的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裏來了。


    她抱著雙膝背靠冰冷的牆壁,春日夜晚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衫,一分一分滲透進皮膚裏。


    即使冷得發顫,她也不願意遠離帶給她安全感的牆壁。


    蟲鳴歡奏,女童饑腸轆轆的肚子也跟著唱交響曲。


    她縮至牆根處,從衣擺上扯下一塊破布,係在腹部狠狠勒緊。


    很快,她感覺不到餓了,隻感覺到深深的疼。


    寂靜中,一道低沉的男音驀然響起:“想吃飽穿暖嗎?”


    女童驚慌失措地抬頭,看見一個戴著半截麵具的男子悄無聲息立在前方,一雙幽深的眼瞳緊緊鎖住她。


    他裸露出來的下半截臉龐上瞧不出情緒,眼睛裏也沒有殺意。


    語氣平和到像以往她乞討時,從跟前路過的每一個路人,問她一枚銅錢夠不夠。


    每次她都是感恩戴德地磕頭感謝,而每次,都會收獲那些人心滿意足的朗笑。


    女童點點頭:“想。”


    男子又問:“想再也不受人欺負嗎?”


    女童期待的眸光一亮,拚命點頭:“想!”


    稚嫩的聲線激動而顫抖,明顯哽咽。


    男子淡淡道:“跟我走。”


    世道艱難,女童深知陌生人不可信。


    可比起繼續待在這裏,過著暗無天日的乞討生活,她寧願賭一把。


    她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黑暗中的男子,握上他伸出的手,問:“你是誰?你要帶我去哪裏?”


    男子握緊她的手,聲音低沉:“我是縛碩,他們都叫我縛碩大人。”


    “縛碩大人……”


    “恭喜你,1688。”


    1688倚著冰涼的牆壁,腳下是沒過腳踝的涼水。


    水裏暈染著薄薄的紅,鑽入鼻尖的空氣裏彌漫著濃烈而熟悉的鐵鏽味。


    從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小女童長成了十三歲的少女,又一次從死鬥場活了下來。


    她瞧著站立在狹窄出入口的男人,徐徐牽起一抹淩然的笑。


    吃飽,穿暖,不受欺負。


    縛碩當年承諾她的,全都靠她自己做到了。


    1688彎下腰,將手裏沾血的刀放進水中攪了攪。


    而後直起身,在腰側衣帛上劃拉兩下擦幹水漬,這才握著刀,一步一步蹚過水,朝著縛碩走去。


    玉衡訓練嚴苛,無論是試藥人,還是殺手,每年都會大大折損。


    所以縛碩每年都會引進新人,而引進新人,也就代表著會有無止盡的自相殘殺。


    每一次從死鬥場活下來的人,縛碩都會親自來接。


    1688看著他,有氣無力地玩笑道:“縛碩大人,你為什麽常年戴著麵具呢?是因為太醜不敢見人嗎?”


    縛碩聞言,隻是淡淡抿了抿唇,並未接話。


    1688見他神色凝重,正色問:“縛碩大人不高興?發生什麽事了?”


    縛碩依然沉默不語。


    她知道,她同縛碩大人的關係,其實和每一個從死鬥場出來的人同他的關係沒什麽差別。


    他不答,她也就不再問。


    離開訓練營迴到住處後,她清清爽爽洗了個澡,剛換好衣服就有日常管理的人進來點人。


    殺手幹的是刀口舔血的勾當,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稍不留神掉了就掉了。


    命如紙薄,自然低賤。


    一個房間統共二十人,加上1688,被帶走了5個。


    以往也曾有過點人的情況,都是被主人派出去執行任務,能迴來的寥寥無幾。


    1688想,十年磨一劍,她一定會是最後活下來的人。


    她跟著另外幾個房間裏出來的人一起前往大廳集合。


    縛碩站在高台上,沉靜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他隻說了一句話:“主人即將調職迴京,收拾好你們的東西,與我暗中跟隨進京。”


    一語畢,1688的腦子裏隻剩下兩個字“迴京”。


    初時聽這兩個字,已經很久遠。


    久遠到她以為這一輩子,都隻會被留在商羽,困在這方寸之地,待到毒發之日,再默默死去。


    到達京都後,所有人被各自安排在一處隱秘之地。


    互不知藏身之處,一旦執行任務被活捉,也不必擔心會被敵人一鍋端。


    很長一段時間,1688沒有接到任何行動信號。


    這也就意味著,主人安全,沒有人值得他們去殺。


    她再也按捺不住期待的心情,喬裝打扮後,在京都街頭轉悠尋覓。


    裴荊的殺伐決斷,京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是聞風喪膽。


    1688向路人詢問裴府在何處時,對方的眼神無一不是驚恐狐疑。


    “京中裴姓者有三,不知姑娘問的,是哪一個?”


    1688不知裴荊姓名,隻道:“於宮中辦差的裴大人。”


    路人聽聞臉色一變,朝著右前方一指,顫聲道:“裴府就在前麵,拐過街一眼就能看見,姑娘你自己去吧!”


    1688很好奇,幾年不見,裴大人究竟長成了什麽模樣,是不是比五年前還要冷酷,否則為什麽所有人還是那麽怕他。


    她按照那人指的路腳步輕快地前行,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在一眾屋宇中,最為巍峨莊嚴的府邸上。


    1688想拉個人確認一下,奈何無人從此處經過,就跟他們初見那一天,她被劫持後的遭遇一樣。


    她獨自在府邸外的街巷中站了許久,正準備離去時,卻見一個身穿玄色常服的男子迎麵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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