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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後?


    安雅看著身穿黑色貼身挖背背心,扛著改裝衝鋒槍的剽悍大塊頭,迴想起米迦勒曾經介紹過尚未見麵的拉斐爾和烏列。


    拉斐爾擅長逼供,是出一張嘴的工作;烏列那時米迦勒沒多說什麽,隻以「這種小場合他派不上用場」帶過,所以他出場的都是大場麵……例如現在嗎?


    所以這個不分冬夏的熊一般的男子應該就是烏列了。


    「我已經很不喜歡雪莉這個稱號,你現在加冕我冥後一稱,是想被我扁嗎?烏列?」安雅眉頭一皺,卻讓黑帝嘴邊微笑的弧度更漾。


    「看來我們雪莉不喜歡這個稱唿,怎麽辦?」


    拉斐爾立即在心裏罵了句:白癡。


    烏列吞咽一大口唾液後,立刻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艾登使眼色,彷佛在說:


    媽的,你沒事叫我想什麽尊稱,老子這迴死定了肯定拖你下水!還不趕快善後救我?


    恢複原形的米迦勒朝安雅微微搖頭,輕輕擺了擺捶放著的右手掌。


    這空間裏的所有一舉一動,黑帝聽得一清二楚,但他選擇漠視,看看這些人和雪莉……嗯,和冥後能互動出什麽有趣的下文。


    「艾登,能先看看你家大人的傷勢嗎?燙傷了還到處摸來摸去等等感染致死。」安雅順從了米迦勒,這點讓黑帝又是一個莞爾。


    這女人,就這麽聽她的話嗎?


    未來或許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


    「是,冥後。」艾登撇了一眼烏列,從善如流算是他最大限度的幫忙了,反正四使沒人出聲便算是默認,真要降罪也隻能連坐罰。


    但他相信,大人是喜歡這稱唿的。


    黑帝宅邸


    「淺二度燙傷。」艾登在處理完黑帝右手傷勢後,以醫生口吻對從頭到尾在旁默默看著的安雅交代。「一到三周內可自行愈合,手掌部分不會留下疤痕,但這段時間會產生日常起居無法自行料理的狀況。」


    「淺二度燙傷是什麽意思?」她隻有聽過二度燙傷,沒聽過還分深淺的,那是什麽?


    「淺二度燙傷傷及真皮層,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非常痛,我會開止痛藥,換藥部分自行料理即可,手上的水泡不要戳破,如果不小心破了就保留水泡的皮不要撕開,以免暴露傷口造成不必要的感染。」


    「那……」安雅看著黑帝已經包紮完畢的手,心一橫,道:「你教我怎麽換藥跟怎麽照顧燙傷病人吧。」


    「無須費心。」黑帝斷然拒絕。


    「大人,請務必讓冥後照料您的傷口。」艾登語畢,又撇向烏列一眼。


    「喔,我們冥後嗎?」黑帝玩味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數秒,握緊拳頭、再張開。


    「喂!就算你不會……」痛這個字眼,安雅硬生生咽了下去,遲疑了數秒才又再開口:「你是故意要弄破水泡嗎?把自己的傷口弄得更慘烈對你有什麽好處?」


    「你又有什麽好處?」


    黑帝沒頭沒尾的一句,讓現場五人都一頭霧水。


    「總、總之別亂用你那隻手作怪!」


    「天亮以前,把一切恢複原狀。」黑帝沒理會,話鋒一轉讓四使魚貫離開他的視線;隻是,艾登和米迦勒臨走前不約而同看了安雅一眼,聰慧如冥後一定能知曉他們的意思。


    「黑帝大人公爵閣下,人都走光了我就坦白說,我可沒這麽容易就被支開。」


    「你能做什麽?」


    「幫你換藥!」


    「我不需要。」又一次斷然拒絕,但安雅恰好不是這麽容易打發的人,換了個方式繼續。


    「你當初讓我涉入這些危險時也沒問我要不要,所以我也不


    會問你;你說你的人怎麽走進去怎麽走出來,我說你保護我前是什麽樣子,我定會讓你恢複成那個樣子。」


    麵對安雅這一番話,黑帝難得愣神,藍綠相異的漂亮眼眸沒有溫度地瞪著她。


    見他不說話,安雅內心雖然害怕觸怒他後自己不曉得會有什麽下場。可是……在血腥塔時他是那麽的溫柔,呃──非常隱晦的溫柔,她無法忽視。


    再加上知道了他悲傷的過去,內心的種種創傷導致他今日模樣,她不能用對待常人的方式與他交往,再多點同理心、多點耐心、多點溫柔……多點愛。


    他沒有父母的愛、沒有親人的愛、沒有同儕的愛,就目前為止也沒看到另一伴的愛,多麽可憐的一個人。


    身邊盡管有這麽多人,卻是敬畏他的,位居高位……卻高處不勝寒。


    「我不需要你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這個狀態走到現在,不會因為有你沒你而改變。」


    「有!你變了!」安雅再次不怕死地反駁權大勢大的他。「隻是你自己沒有發現。」


    「可笑。」


    「你不敢承認,因為你怕你承認之後,第一次擁有的東西如果又像以前那樣失去,你無法承受。」


    黑帝那裹上紗布的右手,在安雅語落之時也捏住了她纖細嫩白的頸子,語氣有些失了平靜:


    「沒有人,敢這樣反抗我!」


    「唔……咳……」


    「想窺探我的內心,你以為你是誰?」黑帝湊近安雅,每個字眼吐出的氣息吹在安雅的臉上,伴隨著不被血腥味覆蓋的森林清香,讓她的臉慢慢漲紅。


    又或者是缺氧的跡象。


    安雅顫抖著雙手,強忍胸腔內那瀕臨爆炸的痛楚,握住黑帝受傷的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別、別……」


    「別殺你嗎?別碰你嗎?搞清楚你跟誰說話!」倒映在藍綠眼眸中的安雅,神色是那樣的痛苦,緊緊咬住的下唇都快滲出血絲……他卻克製不住自己鬆手。「我要取你命,你絕對反抗不了!」


    「別……用,這隻、手……」


    這隻手?


    黑帝這才意識到是那隻所謂淺二度燙傷的右手,正死死掐著這個女人;死到臨頭的人,為什麽還是惦記著自己生命以外的事物?


    這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黑帝鬆開了手,安雅那腫脹的氣管如獲甘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緩和肺部的疼痛。


    「伏爾泰……說過,一個人往往要……死兩次……不再愛,不再被愛──」安雅的肺腑之言,換來黑帝一聲冷笑,但她不氣餒仍要說完:「8歲的你因為不被愛而死,往後的你不該因為不愛而死……你有愛人的能力,你還殘留著隱晦的溫柔,別讓它就這麽死了……」


    一個人往往要死兩次,不再愛,不再被愛;你已經因為不被愛死了一次,別讓自己再經曆一次死亡。


    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


    你有愛人的能力,你還殘留著隱晦的溫柔,別讓它就這麽死了。


    8歲的你因為不被愛而死,往後的你不該因為不愛而死!


    不被愛而死?不愛而死?


    一個命運被掌握在他人手上的女人,為什麽還有勇氣說這些無稽之談?她到底想要什麽?他想不透……


    他擁有愛又怎樣?


    他就算再死一次又怎樣?


    這些都是「他」的事,與這毫無幹係的女人有何關?


    一個看不見冷白月光、看不見點點星光的闃黑夜晚,陰冷的風吹不動堡壘的每一扇防彈玻璃,而獨自窩在書房


    的黑帝卻宛如身在狂風之中。


    左手捏著沾水筆才書寫幾個字,目光卻不自覺地瞪著那腫如冷硬餐包的礙事紗布。


    受了傷的右手無法寫字無妨,他是個左右手慣用的人,所以說他根本不需要雪莉的一丁點幫助。


    晨曦方破曉之時他們迴到這座寂靜喧鬧的堡壘,雪莉第一次與他起了爭執……應該說,自8歲以後,他第一次在外人前表露自己真正的情緒。


    那股從胸腔衝出的憤怒,絲毫無法克製,讓他差點掐死了雪莉。


    自那時起,社會教育他隱藏、假裝以及強大……如此過了多年的他還有私人感情?殺人不眨眼、內心毫無波瀾的他,還能在外人麵前表達真實情緒?


    這隻醜陋的手,他奇異地有了陌生的感受,是痛嗎?那彷佛萬蟻鑽動的不適,是痛嗎?


    黑帝擱下沾水筆,剛沾上的墨汁滴落、暈染著他眼前點點黑。他伸手拉近了正在燃燒的酒精燈,取下燈罩後,將左手放置在火焰上。


    炙熱的溫度讓他的手心冒出陣陣白煙,他聞到了白煙的氣味、聽到了皮下正在滾燙的血液,又平靜地移開了手。


    兩隻燙傷的手在眼前攤平,為什麽?同樣是火焰的燒傷,為什麽右手能感受到不知如何形容的不適,左手卻除了炙熱以外,沒有任何感覺……即便掐住新生的傷口,亦如是。


    他吐出長氣,整個身軀靠在與書桌同材質的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壁畫,出神。


    門外傳來平穩的心跳、規律的唿吸聲,那個膽敢反抗他的女人就坐在他書房門外,睡著了。


    她的意誌力讓他敬佩。對一般人來說三日沒進食沒飲水會造成死亡,而她還能在災難現場大唿小叫;迴到勉為其難的棲身之所,立刻調適好生理狀態,有舒坦寬敞的床不睡跑來堵在書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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