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身不凡,周邊的人總是在若有若無的討好他。


    可他不喜歡被別人討好。


    其實早先的他,並非如今這樣一副校霸的模樣。反而是個聰慧的孩子,特別是在圍棋上的造詣。


    可在經曆過旁人一句“小少爺這麽聰慧,想必日後定然不平凡”的恭維話之後,少年就變了。


    變得平庸,變得愚鈍。


    因為從前有個人被所有人誇讚過聰慧,而他……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因為那個人,少年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黑暗麵,也見識到了那個圈子的腐朽與墮落。


    他不想成為聰慧的人。於是帶著麵具將自己偽裝在平庸的人群中,乖巧聰慧的少年變得乖張愚鈍。


    於是他更加拚命地想要躲開,可他忘記自己本身就是那個圈子的人,也沾染了屬於那個圈子的氣息。


    大概因為身處黑暗的人總是格外渴求光明,他也不例外。


    沒遇到小同桌之前,校園是他的避難所。


    直到那一日遇到了小同桌。


    他有些恐慌的從年少時見過的那段噩夢中醒來,看著黑板上的寫下的粉筆字發呆,轉頭就看到了自己那新的同桌。


    夏末灼熱風從窗外飄了進來,將她細碎的長發揚起,如詩如畫。明明是伏暑的季節,他的心卻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小姑娘盯著黑板,眼底有幾分困惑,仿佛對黑板上那些內容感到不解。


    早先決定遠離“聰慧”的少年不自覺的記下了筆記,將一個又一個重點標畫。


    他得那節課聽的認真。


    卻又是不認真的。


    和小同桌說話,並非是他第一次和女生接觸,可他說出來的話像個中二病晚期的少年。


    小同桌笑了笑,模樣乖巧地喚了他一聲:“陸少。”


    他那時候覺得,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人把“陸少”兩個字念得那麽好聽,讓他覺得真情實感,不帶任何恭維。


    他們的故事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從誤傷她到見了蘇謹言,從喝酒被抓到後來的悠長假期,每一件事都被他銘記。他如同故事裏深情的角色,記住心愛之人的喜好。


    甚至不惜重金收買了蘇染,隻為了他的小同桌。


    他依舊記得蘇謹言同他在酒店說過的話。


    “假如,你會讓她消亡呢?”


    消亡,這個詞讓他渾身冰冷,他不敢想小同桌消亡了會如何。


    “不可能的!即使是要死,也要我死在她的前麵!讓她平安喜樂的度過一生!”


    他下意識的的否認這個事實,蘇謹言更是說出來讓他崩潰的事實。


    “陸少爺,我已經在這樣的時間線裏輪迴了成百上千次了。我見過妹妹無數次的死亡,你知道她在我懷裏生命裏衰退的時候,我有多絕望嗎?”他的聲音透露出疲憊。


    “你在說謊……”他的否認蒼白無力。


    “那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陸宴辰,你是個罪魁禍首。”蘇謹言說這句話時,恨意滔天,人前的溫和一去不複返。


    陸宴辰退後了一步,滿臉蒼白。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接受了這樣的事實,玄幻至極的荒唐事,又是怎麽走出了酒店。


    慘白的陽光落在地上,如同他混沌又絕望的內心。


    守護她,大概是唯一的選擇。


    “你為什麽不將她據為己有呢?”心底有聲音如此蠱惑他。


    他神情恍惚,差點點了頭。


    “毀掉,也不可以讓蘇謹言搶走。”


    那聲音曾在很早之前就出現過,“將小同桌據為己有”,“即使毀掉也不可以讓給別人”……都是他曾經灌輸給他的思想。


    可……她的同桌如同一團光,在無盡的黑夜裏散發著光芒,如同散落在人間的星辰,帶著微光。


    任何人都無法將她據為己有,他不可以,那個蠱惑他的聲音也不可以。


    於是他下定決心,壓製住內心的妄想,將自己放到合適的位置。


    從此星辰遙遠,他將在地麵上仰望。


    億萬光年的距離,遙不可及。


    不過……小同桌總是會讓他出乎意料。


    高考之後,他和旁的派別約架,那次同樣被小同桌抓了個正著,自願簽了一輩子的“賣身契”。


    從此,他就是她的人了。


    盛夏的海島之行,他和小同桌在滿天星辰下談了一次心——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也是個膽小鬼。”陸宴辰抬頭看著星空,難得同她說自己的過去。


    他看不到小同桌是如何的表情,不過也能猜出來是什麽樣子的,大概是沒什麽表情的模樣。


    他明媚的笑轉變成了低笑,如同石子入湖卻不起波瀾,隻是確實存在。


    小同桌不曾迴答,他便自顧自地道:


    “我伯父,你應該知道的。在我還小的時候,為了爭奪陸家的家產將我奶奶和弟弟親手葬送。我爺爺因為奶奶的緣故黯然退出商界;小叔叔也因為那件事情選擇從醫;而我……想要逃開那個圈子。


    也就在學校裏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賬,我想,若是我沒有遇到你,我會是另一幅模樣。”


    小同桌低低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陸宴辰,我說過,我不過是你漫長歲月裏的一抹微光,即使不曾有我,也會是其他的人。”


    他但笑不語。


    不會有別人的。


    小同桌你才是那個唯一能夠照亮我黑暗又漫長歲月的一抹微光,除了你,誰都不可以。


    篝火燃盡,一切歸於平靜。


    滿天繁星在頭頂熠熠生輝,那些早在落日前歸巢的鳥兒哀鳴,無端的讓人覺得煩躁,陸宴辰在床上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的。


    他總是有種壞事即將發生的預感。


    ——


    散佚的日記


    x月x日陰轉雨


    同桌看到我時輕輕笑了一聲。


    一瞬間如同冬雪消融,春花於寂寥無聲中盛放。


    可是……


    ……


    日記結尾被墨漬暈染,是書寫日記的人的眼淚模糊了字體,如同混沌襲來,什麽也不曾留下。


    陸夕辰合上不知名的日記,輕輕歎了一口氣,總覺得日記的作者並非什麽都被抹除。或許留下了少年時光的遺憾,還有那段青澀又美好的愛情。


    “陸夕辰,你再不出來可就趕不上去a國的飛機了,段景陽揍你的話,我可不幫你。”男人低沉卻略帶痞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陸夕辰歎了一口氣,十分無奈道:“哥,你別急,我這就來了……”


    頭等艙內,陸宴辰透過窗戶看著星辰。


    “哥,你在看什麽?”同他幾分相似的少年走到了他的身邊。


    “看星星。”


    “我記得小時候那場大火後,你就喜歡看星星了,怎麽?想當天文學家,把公司的事情全丟給我?”陸夕辰笑嘻嘻地看著他。


    陸夕辰轉頭看到了璀璨的星辰,神情有些茫然道:“哥,說起來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總覺得我這條命是被人從閻王手裏搶迴來的……”


    陸宴辰愣了愣,似乎聽到了久遠卻又近在咫尺的聲音:


    “陸宴辰,我不過是你漫長歲月裏的一抹微光……”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孩子軟糯的聲音。


    心口的酸澀浮現,他抬頭想要將眼淚逼迴去。


    那滴眼淚突然地砸了下去。


    我們之間相距億萬光年,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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