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長日短,過得也快。


    春花坐在炕頭上,把舊襖子改了改,縫成了兩條小小的棉褲。


    “你別說,你這手比我巧。”


    嬸子坐在一旁,撫摸著上麵細碎的針眼。


    春花苦笑著搖頭,要是父母還在,現在應該還是個笨手笨腳的大姑娘。


    小丫坐在窗戶邊,用手捏著凍梨,緩出來的冰碴。


    “這丫頭來到你這快兩個月了吧,你看那小胳膊,胖唿點兒。別光捏冰碴玩了,你嚐嚐,這次梨買的可甜了。”


    小丫沒吃過凍梨,隻啃了過弟弟耀祖吃剩下來的梨胡,不知怎麽下口。


    聽到奶奶說,張著大嘴咬了下去。


    “誒呦。”


    她突然用小手捂住嘴巴,身體打了個寒顫。


    “哈哈哈,你要咬開一個小口,一點一點的吸。你看像這樣……”


    嬸子嘴巴微張,手托著空氣。


    小丫學著嬸子的樣子,也拿起了凍梨。


    “對,這樣,撅嘴,吸~”


    春花看著兩人的互動,嘴角上揚。


    “嗯~你看小丫多聰明,一教就會。”


    看見小丫成功的把凍梨吃到嘴裏,嬸子又把頭轉了過來,看向春花。


    “你這些日子也氣色好了些,那老太太沒再迴來鬧了吧?”


    春花搖了搖頭。


    “那老太太生前欺軟怕硬,變成鬼也那樣。”


    嬸子撇嘴搖頭,她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石英鍾。


    “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迴去了。”


    春花忙起身,拿起櫃子上的那袋凍梨。


    “啊啊啊。”


    “你瞅你,又跟我客氣。我是給我們小丫吃的,是不是啊,小丫?”


    小丫眨著眼睛,眼巴巴的看著春花。


    “再說嘉樂那個混球不愛吃,我也吃不了多少。凍時間長了也容易壞。”


    嬸子又把袋子推了迴去。


    “一會兒擱外麵凍上,掛上點。耗子那敗家玩意,連凍梨都可嗑。”


    嬸子說著,走出了門。


    用牙咬斷線頭,春花把縫好的棉褲抻了抻。


    “啊。”


    她擺手招唿小丫過來。


    “我就來了,姨姨。”


    小丫把梨胡放迴碗裏,跳下炕,拿著火牆上的手巾蹭了幾下。


    厚厚的棉褲穿在小丫身上,像頭笨重的熊。


    褲腿長了點,拖到了腳後跟。


    春花左看右看,對於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


    褲腿長了不怕,明年冬天給褲腰加長點還能穿。


    “姨姨,真好看。”


    小丫穿著厚棉褲在炕上蹦蹦跳跳,不一會兒,就紅了臉蛋。


    今天就是和表哥約定好,去看望姥姥的日子。


    春花給小丫穿上昨天縫好的厚棉褲,套上大棉襖。


    姥姥在舅舅家,也不能空手去。


    春花去小賣店裏買上兩瓶罐頭,兩袋豆奶。


    想再買兩瓶酒拿著,可實在是囊中羞澀。


    迴家翻出夏天曬的榛蘑,拎上昨天嬸子拿來的凍梨。


    湊吧湊吧,也算是四盒禮了。


    春花拎著禮物在前,小丫蹦蹦跳跳的跟在後麵,朝著舅舅家走去。


    舅舅家和自己不在一個村子,中間隔著幾裏路,還要過一條河。


    到了冬月,河水早就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


    小丫拽著春花的衣角,走三步滑一下。


    春花來到舅舅家門口,愣住了。


    院子裏的大鍋冒著白氣,老老少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麽。


    春花湊近一看,偌大的肥豬掛在架子上,下麵的鐵盆已經接了大半盆的血。


    舅媽端著一大盆酸菜,春光滿麵的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大聲吆喝著:“按豬費了不少勁,老少爺們今天都多吃點。”


    “啊。”


    春花提著禮物,和舅媽打著招唿。


    舅媽眼裏看著肥豬,心裏想著肥豬,沒注意到在一旁的春花。


    聽到春花說話,抬頭看去。


    臉突然拉了下來。


    她小聲嘀咕道:“你咋來了。”


    春花臉臊的通紅,她真不是饞那一口殺豬菜。


    要是表哥跟她說今天殺豬,她肯定不會今天來的。


    春花提手晃了晃禮物,指了指屋裏。


    示意自己把東西放進屋裏就走。


    舅媽點了點頭,不再理會春花,端著酸菜去灶火旁了。


    春花開門走進屋裏,東屋住著姥姥,西麵是舅舅一家。


    姥姥躺在炕上,似乎是睡著了。


    春花看了一眼,拿著禮物朝著西屋走去。


    “廢物!垃圾!”


    舅舅的小孫子一邊啃著大鴨梨,一邊對著動畫片豎著中指。


    一看春花進來,趕忙把鴨梨藏到了身後。


    “啞巴,你來我家幹什麽?”


    陳彬彬抬頭瞪著春花,又瞧見春花領了個小不點,正歪著腦袋看自己家的電視。


    他又蹦到了電視前麵,把電視擋的嚴嚴實實。


    “大啞巴領著小啞巴,誰讓你們看我家電視了,出去!”


    春花尷尬的把禮物靠在牆邊,領著小丫走不出去。


    “傻叉。”


    陳彬彬對著春花的背影,伸出了兩個中指。


    春花來到東屋,看著姥姥還在睡覺,躡手躡腳的從兜裏拿出二十塊錢,塞進姥姥的上衣兜裏。


    看著姥姥滿頭白發,蒼老的臉,上麵依稀可以看見些母親的樣子。


    十年了,母親的樣子在春花的心中已經變得模糊。


    春花鼻子一酸,拉著小丫,開門離開。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輛紅色港轎停了下來。


    表哥陳德勝下車,對著春花大聲喊道:“春花,你來實在是太好了,你要幹啥去啊?”


    春花指了指家的方向。


    “不吃個飯就走,太也不給我麵子。”


    陳德勝假裝生氣,把春花往大門裏推。


    “走走走,你不和我奶嘮嘮嗑,我奶都想你了。”


    春花領著小丫站在院子裏,看著在門口搬酒的表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是不是陳彬彬又欺負你了?”


    陳德勝手裏搬著一箱酒,耳朵上別著一根煙。


    他見春花站在門口,質問道。


    春花表情黯然,沒點頭也沒搖頭。


    “這小兔崽子。”


    陳德勝一手抱著箱子,一手打開了門。


    “走,我幫你教訓教訓那小兔崽子去!”


    春花領著小丫再次踏進門裏。


    隻見陳德勝把酒放在地上,一把薅住了陳彬彬的耳朵。


    硬生生的拽到了春花的跟前。


    “你個小兔崽子,剛八歲你就沒大沒小的,叫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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