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看言情電視劇時,聽到年輕的戀人之間定下的海誓山盟總是既感動又悵惘。感動是因為那傻傻的語言是至純至真的。悵惘是自己似乎從不曾說過那樣的傻話。或許曾經也說過,隻是那些傻傻的話隨著歲月的流逝和越來越惡劣的環境讓我記不得它過往的一絲影子了。

    我還以為,那些傻傻的愛情語言隻是年輕人的專利。和逸塵在電話裏傾訴恩愛情長的時候,我明白,愛情不是年輕的人專利,愛情語言既然是愛情的產物,當然會在各個年齡層的人之間產生。說那些傻傻的純純的愛情語言時,自己是渾然不覺的,因為兩個陷在戀愛中的人,是恨不得窮盡天下最動聽的語言獻給對方,恨不得掏出自己一顆火熱滾燙的心讓對方瞧個明白的。

    偶爾在一個人偷偷迴味的時候會臉紅心跳,但馬上,就又淹沒在對方的甜言蜜語裏了。

    日子因為有了愛的寄托變得單純和快樂起來。愛是一種神奇的力量,讓每一個戀愛中的女人表現出異於往常的精神狀態來。蘇梅第一個發現我的異常,虎視眈眈地追問我,我心虛地表露出一副無辜迷茫的樣子。我真的心虛,有時也真的迷茫。素來信仰物質萬歲的蘇梅會認可我的網戀嗎?會不會把我的網戀當做洪水猛獸一網打盡?而我的網戀又能在現實中立住腳嗎?網上發表的網戀“見光死”的文章連篇累牘,我與逸塵,會是例外嗎?

    電話裏,逸塵歎息說,曉蝶,我們都不年輕了,重視心靈的契合要勝於容貌帶來的歡愉。我們都是平凡的人,如同兩粒平凡的塵埃。隻是你相信兩粒塵埃在相見的刹那會舞出炫目光芒來的話,我們就會是例外!

    接著逸塵又說:快到春節了,我過兩天就會迴去。到了濟南我們見麵就容易多了,曉蝶,準備好了嗎?

    我卻再一次猶豫起來。

    陰曆二十八逸塵迴到濟南。三十攜妻帶女迴到鄉下老家。他用短信報告他的行蹤。電話是少之又少了。我能想像出他迴到家裏的喜悅和忙碌,心裏想著體諒他,為他高興,可在夜深人靜之時,又每每生出怨言。心裏不由憑空生出許多疑惑:我與他的網戀真的能在現實中立住腳嗎?他會為我離婚嗎?就是他想為我離婚,可離婚是需要勇氣的,他有嗎?還有,他與妻子離別一年之久,這一年多的別離會不會讓他妻子心生反省悔改之心,而改變對他的態度呢?還有,他們在一起會親熱嗎?如果有,至少說明他還是願意親近她的。最主要的,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啊!

    三十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哥哥姐姐呆在一起,為了讓家人從我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我盡量做出一副快樂無憂的模樣。家中堂弟堂妹晚飯後都聚集過來,一桌麻將,一桌鬥地主,玩得不亦樂乎。母親為了讓我快樂,積極鼓勵我玩會麻將。我坐在牌桌上,因心不在焉連連出錯,總是找不到感覺。後來實在忍不住讓一個堂妹替我,偷偷跑到樓上臥室給逸塵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我首先道上自己的祝福:“逸塵,新年快樂!年年快樂!”

    “曉蝶,也祝你新年快樂!”逸塵聲音剛落,我就聽到一個輕輕的柔軟的女童聲音:“爸爸,你在給誰打電話?是阿姨還是叔叔?”

    逸塵的笑聲傳過來:“我現在走到哪身後都跟著個小探子。”

    我不由亦笑,說:“你離開孩子太久,孩子肯定把你當寶貝看待了。她叫淼淼,是吧?她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那讓淼淼和你說兩句話?”

    “別!”我慌忙推卻,自己身份尷尬,麵對一個天真的孩子會盾身無形。

    正在這時,聽到一個脆亮的女人聲音喊:“老公,淼淼,餃子煮好了,快來吃!”

    這聲喊抽盡我心中所有的底氣,甚至沒聽清逸塵最後說了什麽。掛了手機坐在床沿許久,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流下來。我想著他和和融融的一家人圍坐一起開懷暢飲的情景,再看看自己舉目煢煢獨立的樣子,不由心痛。久久難以平複。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母親的唿喚,急急地擦去眼淚,換上笑容,走下樓去。母親做了夜宵給我們吃。吃過,堂弟妹玩得意興未盡,我也做摩拳擦掌狀,笑嗬嗬地說,想給我翻身的機會是不是?

    大家重新迴到牌桌前。我索興關了手機,一心一意打牌,沒想到運氣高漲,連連自摸。等淩晨三時散場之時,已是最大的贏家。

    昏昏沉沉躺到床上之時,我給蘇梅打了一個電話。蘇梅睡意朦朧,怨道:“死人,三更半夜的你打什麽電話?哪根子又犯病了?”

    我嘻嘻笑:“蘇梅,有福同享嘛!我今晚贏了好多錢。”

    蘇梅嘲笑,“小樣,幾個小錢就讓你高興得忘乎所以啊?”

    “不是,重要的是領會到你的信仰的偉大性,物質能帶來實實在在的快樂――一點不錯。不像精神,帶來的快樂都是虛幻和抽象的。”

    “你不是說隻有精神的力量才是無窮的嘛!一場小麻將就讓你如此脫胎換骨?我可有點不信?”

    “愛信不信。蘇梅,我要好好玩上幾天,手機就暫時關上了。不是有句老話: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嘛,我要先好好地得意幾天。初七再見。”

    “好,初七我等著刮分你的勝利果實。”

    之後的日子,總結就是一個忙字。白日裏忙著串親戚,晚上忙著打麻將積累勝利果實。偶爾想起逸塵,對自己說:他有他的快樂,你也要有自己的快樂!於是,將他置身腦後,仿佛他隻是一個夢中的影子。

    初七迴到城裏已是黃昏。打開手機準備聯絡蘇梅時,密密麻麻的短信將我覆蓋。有同事的,有朋友的,大多數的是逸塵的。我專撿逸塵的看:曉蝶,新年的鍾聲敲響了,我默默地許下祝願:願親愛的曉蝶永遠是快樂的,願我們的愛和我們同在!此刻想起遠方的你,心中柔情似海,隻想說一聲:真的好愛你!

    曉蝶,沒收到你的迴複,打電話才知你關機。迴到父母身邊快樂嗎?父母都身體好吧?我想你!

    曉蝶,你還是沒有開機,為什麽?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覺得我冷落了你?曉蝶,我時時刻刻地想念你。你始終在我心裏,想著你,我心裏才踏實。

    曉蝶,我想你,做什麽都難以用心,連淼淼都看出來了,問我:爸爸,你是不是有心事?我隻能對孩子強顏歡笑。

    曉蝶,我想馬上見到你,可又不知去哪裏找尋你?你開了手機給我迴信好嗎?我隻要知道你好好的就行。

    ……

    最後一條是剛剛收到的:曉蝶,我今天迴廈門,晚上七點的飛機。現在已登機,馬上要關閉手機了。想你今晚也要迴到城裏。我隻想告訴你一聲:愛你的心不變!

    所有存在心裏的疑惑和不快都被土崩瓦解。隨之洶湧而來的是刻意壓在心底的思念。我忍不住喃喃低語:逸塵,原諒我,都是我小心眼,讓你傷心。逸塵,都是我不好,害得你為我操心,逸塵,逸塵。

    在內疚自責中,兩個小時是那麽的漫長。我打開電腦,登錄qq,打開我和逸塵的聊天記錄。記錄顯示的內容已有六百多頁。一頁一頁翻過去,與逸塵相識相知相憐相愛的心路曆程曆曆在目。尤其是最後,兩人在一起所說的傻傻的情話讓我情難自禁,潸然落淚。

    此時,心中已無比堅定,我和逸塵,會是例外!我相信兩粒平凡的塵埃在相見的刹那會舞出炫目的光芒!

    九點鍾,我開始給逸塵打電話。他的手機關機,是因為飛機還沒降落。一遍一遍地打,終於在一刻鍾後,我聽到了久違的聲音。

    “曉蝶,是你嗎?曉蝶,你終於出現了!”逸塵的聲音激動難平。

    “逸塵,是我,我想告訴你,我愛你!”我含淚說道。

    “曉蝶,我終於可以放心了。我現在打的迴家,一會打給你,等我。”

    四十分鍾後,逸塵打來電話。“曉蝶。”

    “逸塵。”

    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我疑心剛才是做夢。曉蝶,好寶貝,以後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我的小心眼再一次湧上來,“哼”了一聲:“你有親愛的老婆大人在身邊還會想我?”

    “我就知道你會小心眼。你這個小氣包子,不讓我解釋一句就自己瞎想自己給自己過不去是不是?曉蝶,我們聊天這麽久了,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鑒。”

    聽到他這麽急急地解釋,我低低發笑。

    “小壞蛋,你這麽懲罰我,讓我傷心死了。”

    “我想給你一個空白,讓你考慮清楚我們的關係嘛!如果你想迴頭,什麽都不用解釋就行了。”我狡辯。

    “我想迴頭?哼,我還想一定是你釣到什麽如意金龜婿了想把我忘記了呢!”

    “我是釣到金龜婿了,還如意得很呢!”我嘻嘻笑。

    他壞壞地笑:“你的金龜婿上是不是寫著‘沈逸塵’三個字?”

    我大聲笑:“你的身上可有金龜的字樣?”

    “我明天就去刻上一個,上麵寫著‘吾乃杜曉蝶之金龜婿,閑雜人等非禮勿視’!”

    兩人縱聲大笑,歡樂和諧又重新迴到我們身上。不知不覺說了近一個小時,可想說的話還是那麽多。

    “逸塵,你累了吧,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

    “曉蝶,你有沒有想過來廈門?你不是特別喜歡到處走走嗎?你不是特別不喜歡北方的冬天嗎?現在我們那邊正是春寒料峭,而廈門這邊早已春色景明,鳥語花香。你來吧,我帶你好好遊遊廈門,看看鼓浪嶼和大海。”

    我心為所動,說道:“我要找個機會請假,請好假就告訴你。我聲明哦,我是去看景,可不是去看人。”

    逸塵朗聲笑道:“是我陪你看景。請假好請嗎?”

    “好請的,現在剛過年,要清閑一陣子。”

    沒想到請假的人很多。看著領導有點受難的樣子,我問:要不我推後幾天?

    領導點頭,我大喜。假期定在三月初。

    告與逸塵,他亦大喜過望。兩人開始倒計時。每晚的電話聊天也圍繞著我即將赴廈展開。逸塵說新添了許多廚具,等我到了要親自己為我下廚;還說新買了被子和床單,是我最喜歡的湖綠色。我問他見我的第一麵要給我怎樣的見麵禮?逸塵說先送上玫瑰花,然後再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笑說玫瑰不要多,一枝代表心意即可,擁抱不要太大,隻要抱住我就行。逸塵問,曉蝶,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我都等不及了。我學他笑得壞壞的,問怎麽等不及了,想什麽呢?逸塵粗啞了嗓音,說,曉蝶,你來得第一個晚上我一定不讓你睡覺!我的聲音有些飄,有些興奮地問,不睡覺做什麽?他說,我要好好地看看你,好好地親你,然後和你做愛,我想讓親愛的曉蝶快樂幸福。他問,曉蝶,你想嗎?

    我想。可是逸塵,我還想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會對她感覺內疚嗎?

    不會。他堅定地說,這段婚姻遲早會結束,隻是一直未遇到心愛的人將就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再也不願將整個一生浪費在無愛的婚姻上。為年輕時的錯誤我所傾付的代價太大。有時我常想,廈門之行就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不來廈門,我不會上網聊天,不上網聊天,我遇不到你。曉蝶,這是上天注定好的緣分,讓你我在廈門相遇相愛。

    逸塵的話讓我淚花閃爍。

    相逢的日子在我們望穿的秋水中來臨。定好了三月二日晚上十點的飛機。中午和蘇梅接出女兒吃飯話別,告訴她們我要去廈門散心十日。女兒懂事地祝我玩得開心,蘇梅則話中有話地說:曉蝶,好好把握,幸福屬於懂得把握它的人。

    我點頭。我已看見幸福的模樣,屬於我的幸福我再也不會讓它溜走。

    仿佛是考驗我和逸塵的耐心,飛機因中途轉機晚點整整一個小時。告訴逸塵不要去那麽早等候,逸塵卻說他十點已到機場,他要以最近的距離和最虔誠的姿態伴著我一路飛行。

    十點半,我到洗手間,拿出毛巾和洗麵奶將臉仔細地洗淨,然後拿出化妝盒細細地上妝。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白皙亮澤的肌膚,盈盈如水的眼眸,眉如柳梢輕揚,唇如丹櫻初綻――這個樣子,自己都好喜歡,逸塵,想必會更喜歡吧。

    我對鏡子裏的自己說,莊曉蝶,你好瘋狂。可是為什麽不呢?人生短暫得如花開花謝,有一個可以讓自己瘋狂的人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女人如花,激情地為自己心愛的人盛烈開放,即使凋謝亦無憾了。

    十一點飛機起飛,或許因為心情的高度集中,第一次坐飛機的我沒感覺到飛機起伏升降的變化。飛機越升越高,機艙外麵隻看見厚厚的雲層和雲層間月亮微笑的臉,那臉是那麽的明亮,那麽的溫暖和那麽的近,仿佛觸手可摸。我對著那張微笑的臉,在心底悄悄地說:親愛的,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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