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從祠堂裏出來後,去了哪兒?”


    若是隻迴了熙瑤院,倒是白費了顧氏這麽大的周章。


    既然過了一夜就能令二人脫身於囫圇,必定還是請動了祖父這尊大佛。


    至於如何請動,這便值得考究了。


    齊倉還想往下說,隻是耳朵根先紅了起來,見陶薑還在等著,隻好支支吾吾地說道:


    “二夫人先是迴了熙瑤院,像是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後……”


    齊倉不安地搓了搓雙手:


    “然後竟然,竟然隻穿著一件褻衣,外麵披了件袍子就出來了。且……都沒有著鞋襪,腿上還冒著血珠子就出來了。”


    陶薑有心逗弄齊倉,便不懷好意地笑道:


    “沒穿鞋襪啊……齊倉你瞧得倒是很真切啊!”


    齊倉的臉倏地一下紅了起來,像扇子般朝著枳實的方向擺著雙手:


    “沒有,我沒有……”


    枳實噗嗤一笑,臉上也飛上一層緋雲,嗔怪道:


    “小姐在糊弄你呢!”


    陶薑帕子掩麵笑了兩聲後,見齊倉終於從驚恐中平複下來,這才問道:


    “二嬸去的可是瑞祥院?”


    齊倉心頭一震,沒想到大小姐料事如神:


    “正是。二夫人去了瑞祥院後我便不好跟著了,隻能在花園裏貓著。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二夫人才偷偷摸摸地迴了熙瑤院。”


    瑞祥院,正是祖父陶湧金的住處。


    她這個二嬸倒真是豁得出去--爬得了窗、熬得了夜、進得了公爹的房、出得了祖宗的祠堂。


    還別有用心地隻穿了一件素色褻衣,裸露出光潔的小腿,滴著血珠的傷口讓男人一見便是黯然銷魂。


    更何況,是自己那守了幾十年獨炕的祖父陶湧金呢?


    陶湧金本是個孤兒,自小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多虧一個白頭山上的老藥農撿迴去才漸漸長大成人。


    老藥農別無他長,隻教了他辨別些白頭山的草藥,賣給藥行做生計。


    但偏偏陶湧金是個命中帶福星的。


    一日,在山間采藥時救下了一個不慎滑下山坡的老伯,帶迴自己茅舍後喂了些湯藥,老伯醒來後陶湧金才得知自己救的竟然是安波府最大的藥材商李準,人稱“藥王李”。


    藥王李為了感激陶湧金的救命之恩,便將他帶出了大山,並讓他在自己的鋪子裏做掌櫃,積累些經驗將來委以重任。


    結果這陶湧金本事沒學多少,卻與經常來鋪子裏巡店的李家二小姐看對了眼--


    李家二小姐生性直爽豁達,對藥行以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


    所以當她聽陶湧金講山中的野獸,懸崖邊的日出時,便不知不覺地沉醉在陶湧金一張一合的巧言之中。


    藥王李知道此事後堅決反對,他表示可以將李家名下一半的鋪子贈給恩人,但自己的女兒絕對不可以!


    偏著李氏卻是個十頭牛都拉不迴的性子,父親將她拘在閨閣之中不許她與陶湧金見麵,她便買通了丫鬟趁著夜黑風高與陶湧金私奔了!


    就這樣,陶湧金帶著李家二小姐來到了祥溪縣紮根,憑著自己的藥理知識再次做起了貨擔郎。


    而李家二小姐收起了小姐性子,不問風餐露宿,一個人背個簍子爬上白頭山,隻為多找些草藥味陶湧金分擔壓力。


    漸漸地,陶家的鋪子開了一個又一個,李氏給陶家添了三個大胖兒子後,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終於一天李氏油盡燈枯,躺在床上對陶湧金和三個兒子留下遺言--


    自己死後,夫君可以再娶,但必須明媒正娶良家女子,斷不能讓心性不正之人辱了陶氏門風。


    另者,陶家沒有婆母後院必定會少了規矩,所以給三個兒子立了規矩--


    四十歲後若是正房無所出,方可納妾。


    宅院中少了妾房,兒子們也不會犯下寵妾滅妻的大錯,如此後院安寧家道才能昌盛。


    這也是為何,陶家人丁雖不算旺盛,但三個兒子卻無一人納妾的道理。


    隻是陶薑這位精明的祖母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一個陶湧金。


    李氏死後,陶湧金做了二十多年的鰥夫。


    即使祥溪的媒婆將陶家的門檻踩破了一道又一道,但陶湧金依舊擺擺手說道:


    “世間再無李氏女!”


    祥溪人對陶湧金紛紛讚譽有加,說他心若磐石矢誌不移。


    書中原身也曾對祖父祖母的愛情沉醉不已,覺得祖母雖是早逝,但活著的人時時掛念,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但通讀全書的陶薑細細想來才抓住這個細節--陶湧金之所以不再娶,是因為身邊有一個顧小眉這樣風騷又多情的美嬌娘!


    陶薑還沉浸在自己的迴憶中,耳邊響起齊倉不明所以的碎碎念:


    “……兒媳大半夜的進公爹的房,本就是不妥,二夫人還隻穿了件褻衣,究竟是怎麽想的……還有他們究竟聊了些什麽,怎麽就從子時聊到了雞要打鳴的辰光……”


    齊倉和枳實到底是未經人事的,自然想不到光鮮亮麗的陶府裏會藏著如此齷齪之事。


    陶薑心底也有一陣陣反胃,強壓下去麵上不由多了層冷意,讓人看了心裏直發慌。


    “那二嬸今日可有什麽動作?”


    語氣也不似方才的輕鬆愉悅,仿佛秋日殘荷的湖麵一夜冬風之後,便染了一層薄冰。


    齊倉見狀,趕緊收起了腦中的胡思亂想,繼續道:


    “今天一早二房的孫嬤嬤便神色匆匆地出了門,我一路尾隨過去發現孫嬤嬤去了城東王三家中。”


    又是王三?


    陶薑猛地抬起頭來,雙眸中的湖水泛起層層漣漪。


    “孫嬤嬤剛進去的時候,我還能聽到王三的叫罵聲。但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孫嬤嬤便出來了,是王三給她送了出來,臉上堆的都是笑。對了……我還看見孫嬤嬤從懷裏掏出了一疊什麽塞給了王三,對!像是銀票!”


    齊倉的語調裏多了些愧疚,補充了一句:


    “因為是白天,王三又是懂些功夫的,所以我不敢上前去聽他們講了些什麽。還望小姐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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