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公安派來組織的臥底。”


    安室透不知道抱著什麽心情,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盡管他本意不願透露,但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驅使他揭露秘密。


    甚至,這一點根本不夠,他還想繼續說下去。


    比如,兩年前死在天台的蘇格蘭威士忌,其實是他的警校同期,在警視廳任職的諸伏景光。


    再比如,朗姆做的飯真的很難吃,比他十幾年前第一次做的三明治還要糟糕......


    如果現在安室透還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他就不是精於情報交易、城府頗深,同時殺人不眨眼的組織成員波本了。


    ——他被催眠了。


    安室透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他幾乎下意識地看向琴酒和伏特加,恐怕這兩個人一早就在期待發現自己臥底的身份,然後毫不留情地就地處決他。


    琴酒麵上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好像他早就知道安室透是臥底一樣。


    伏特加右手緊握槍支,上次被詐的經曆讓他長記性了,這會兒他還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再次舉起槍,他轉頭看向琴酒:“大哥,波本他......”


    “他是降穀零。”琴酒打斷了伏特加的話,既然安室透的臥底身份已經暴露,也就沒有必要再稱唿這個代號了。


    琴酒目光移向安室透,問道:“你在公安的聯絡人是誰?”


    安室透聞言,緊緊閉上了嘴巴。


    不,他絕對不能迴答這個問題......如果組織知曉他身邊人的身份,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全部清理掉,這就是組織的一貫作風!


    可是安室透的嘴卻不由自主的張開,說出口的聲音低沉而顫抖:“我的聯絡人...是霓虹公安的警察,風見裕也。”


    最高明的催眠往往並不需要考慮環境與設備,僅僅需要一劑不明藥物,就能讓他在意識完全清醒的狀態下依舊被催眠,不受控製地開口迴答問題。


    而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和兩年前的諸伏景光一樣,在透露更多秘密前,帶著身上用於聯絡的手機......自殺。


    安室透突然理解了對方的選擇。


    天台現場,那些指向某種答案的蛛絲馬跡,他並不是沒有察覺。


    然而黑麥的冷漠與無動於衷、甚至將他殺死蘇格蘭的行動作為向組織邀功的資本,無一不令安室透心中充滿憤恨。


    原來,他的幼馴染在當時是這樣坦然赴死的呀。安室透心中莫名卸下了一個重擔,他也並不後悔,自己現在做出的選擇。


    不過,他的右臂因中彈而無法大幅活動,恐怕無法支持他再次開槍。


    所以現在,隻能嚐試使用自己並不擅長的左手......而且,他的機會也隻有一次。


    琴酒步步緊逼,繼續詢問:“那你還有什麽親人?”


    安室透心中一凜,他雖然沒有血緣上的親人,但有一群視為至親的朋友。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將他們再牽扯進來!


    他強作鎮定地迴答:“我沒有親人,隻剩下我自己了。”


    好在這次不由自主吐露出的答案沒有包含他抵觸的那部分,安室透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補充道,“但我還有四個最好的朋友。”


    這話一出,安室透整個人都僵住了,唿吸聲變得愈發沉重。


    不,他剛剛說了什麽?


    白雲上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插話道:“這四個人是誰?具體介紹一下吧。”


    果然吐真劑就應該用在這種地方,這個臥底也太膽大包天了,竟敢跟在他大哥身邊,這不,一下子就遭報應了。


    “......”


    安室透額頭冒出冷汗,拚命克製住自己內心的某種衝動,他後退一步:“琴酒,我就是禍害組織的老鼠,你殺了我吧,現在就殺了我吧!”


    琴酒不是宣稱自己生平最恨老鼠了嗎?


    現在這種情況,安室透也不覺得這句話對他這種臥底有多大傷害力了,他隻求琴酒能給他一個痛快。


    琴酒當然看得出,安室透寧願赴死也不願透露更多信息。


    可是這怎麽行呢?


    “看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討厭老鼠,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敢來組織臥底,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琴酒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嗜血的笑容,“說吧,你的這四個好朋友,分別都是誰?”


    雖然即便知曉了他們的身份,組織也不會大費周章地去對付一個死人的朋友,但現在,讓安室透親口說出這些人的名字,才能讓他死得更有價值。


    “諸伏景光,他就是你認識的綠川光,或者說,蘇格蘭威士忌,他是警視廳派來組織的臥底,兩年前已經死在了......黑麥的槍下。”


    “萩原研二,他是警視廳警備部爆炸物處理班的成員,五年前因炸彈爆炸而殉職。”


    “鬆田陣平......他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一年前在摩天輪爆炸案中殉職。”


    “伊達航...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今天遭到襲擊,被送進醫院搶救......”


    安室透跪倒在地上,通紅的眼角流下一滴淚珠。


    他該死,他早就應該死了,如果兩年前被揭露臥底身份、秘密犧牲的人不是諸伏景光,而是他就好了......


    他這個人,似乎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永遠隻會給身邊人帶來不幸。


    安室透緩緩抬起頭,冰冷的眼神盯著琴酒,滿臉的死意:“琴酒,我的遺願就是,在我死後,你最好把他們幾個都殺了,不然,我會永遠看不起你。”


    安室透的左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炸彈引信,接下來,他隻需要按下引信,就可以——


    砰!


    子彈入肉的聲音響起,安室透隻能勉強抬起受傷的右臂,捂住自己不斷湧出血液的左肩。但力道卻沒有剛才的重,鮮血如泉湧般從傷口溢出。


    就讓他這樣慢慢失血而亡吧,也是一種不錯的死法,而且,這種綿綿不絕的痛苦......也是他應得的懲罰。


    琴酒緩緩放下手槍,神色有些莫名詫異:“你有沒有想過,你剛才說的是真話,還是隻是為了迷惑我們的假話?”


    這兩個選擇......安室透沉默不語,無論哪一個他都說不出口。


    安室透低下頭,雖然平時手槍用的多了,但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沒有忘記,殺死一個人擁有無數種可行的方法。


    而不需要製造其他痕跡的自殺,無疑是最簡單直接的一種。


    嘭!


    安室透用盡全力用自己的頭部撞擊地麵,隻一下就頭破血流,鮮血從他眼前流過,視線也都變得模糊。


    但是,這點肉體上的疼痛,怎麽比得上他心底的痛苦呢?


    安室透又狠狠向下撞去。


    這一次,他的頭砸在了白雲上的腳尖。


    白雲上揪住安室透的頭發,硬生生地將他的頭拽起,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不是,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可以跟我說,你別這樣做呀,我看著都有點頭疼......”


    作為某種程度上的加害者,白雲上在說出這番話時,心中實在略感心虛,於是他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但無論如何,可不能讓安室透再這樣繼續傷害自己了。


    他決定馬上就給安室透一個痛快。


    白雲上坦白道:“實話實說吧,我給你喝的是吐真劑,隻需要一滴,就可以讓飲用者失去說謊的能力。”


    安室透聽到“吐真劑”三個字,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隻是一個所謂的吐真劑?


    絕對不可能。


    那種理智逐漸被未知的恐懼所吞噬的感覺,是做不了假的。即便現在迴想起來,安室透心中仍會湧起一股後怕。


    白雲上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喝了這麽多吐真劑,你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呢?”


    安室透斷斷續續地迴答道:“喝下那些液體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而且......就像看到了死神的召喚一樣。”


    他現在似乎也挺平靜的。


    安室透苦中作樂地在心中自嘲,他也看開了,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什麽秘密能夠被利用的了,也離死不遠了。


    嗯,白雲上點點頭,這是合理的。


    平靜是吐真劑作用下的正常反應,而對於魔抗比較低的人,魔藥喝多了,自然會有一種見到死神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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