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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武田信玄忽然轉過身,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徑直的走向遠方。


    十幾名身著漆黑勁裝的忍者也不見。


    山本勘助靜靜的凝視著無生,靜靜麵對一個全所未有的對手,他的手卻不能觸及劍柄,更不能做出什麽反應。


    對於武者來說,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很想殺無生,也很想被無生殺死,這是他心裏的想法,可是他卻隻能說著,“我來告訴你什麽叫大殺。”


    “你說,我聽著。”


    “所謂大殺,便是在戰場上殺人,你想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你不但可以殺人,也可以帶著別人一起去殺,這就是大殺。”


    無生不語。


    山本勘助一隻明亮而冰冷的眼眸裏,竟已現出厭倦、厭惡之色,一種深入骨髓、深入血液的厭倦、厭惡,他看到無生岩石般的臉頰,靜靜的笑了笑,“你是不是沒有嚐試過大殺?”


    無生點頭。


    “你天生就是殺人的人,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殺人,我保證你一定會殺的過癮。”


    無生不語。


    阿國已嘔吐,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血淋淋的殺戮。


    她伏倒在冰冷的橋麵上不停的嘔吐,仿佛要將肚子裏所有食物統統吐出。


    沒有風,沒有光明。


    夜色裏僅有漆黑,沒有別的,漆黑的令人寂寞、空虛、發瘋。


    山本勘助不再說話,慢慢的消失於夜色裏,幽靈般消失。


    帶著那種深入骨髓、滲入血液的厭倦、厭惡離開,他也許並不喜歡殺人,卻不得不去殺,因為他生在這個年代,這個年代是殺人的年代,並不是和平的年代,他唯有殺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報酬,去養活家人,不讓妻子挨餓,兒子也不至於去當和尚。


    阿國軀體不再抖動的時候,也是曙色將近的時候。


    橋姬果然在這個時候迴來了,她冷冷的站在無生不遠處,冷冷的盯著無生,“你......。”


    “是的,我在這裏一直等你。”


    橋姬冷冷的轉過身,忽然撲通一聲,跳進水裏。


    無生輕輕將阿國抱起,輕輕歎息,這女人已睡熟,他並不是個強悍的男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橋頭一個人忽然定著一個木牌,定好就離開了。


    無生經過木牌的時候,忽然站住,一步也不願離開。


    木牌上的字體很工整。


    陽光升起之時,唐橋之上,洗好你的脖子,帶好你槍來。


    下麵的署名是青城十兵浪。


    事實上不認識青城十兵衛的人很正常,不認識青城十兵浪就不正常了,因為這人並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好端端的人。


    這樣的人容易給人帶來危險,所以這裏的人隻會記得他,而不會記得他弟弟。


    青城十兵衛為了比試才殺人,青城十兵浪卻不同,他不用比試也會去殺人,他殺人比戰場上常勝將軍還要瘋狂,還要熱情。


    他本就是上杉謙信的親信,多年跟隨上杉謙信在戰場上拚命、殺人,已變成是殺人瘋子,這是一種瘋病,沒有人殺,他就無法活著,所以上杉謙信將他趕走。


    因為戰場並不是時刻都有的,軍隊裏的人也不是用來給他殺的,就在他殺了兩百多個高手之後,上杉謙信實在無法忍受這個瘋病,所以將他關進鐵籠裏,拉迴城裏,交給青城十兵衛。


    陽光還未升起,遠方出現一行白衣人,腦袋上都捆著一塊白色布條。


    神情痛苦而悲傷,看見無生以後,說不出的怨毒、怨恨。


    十幾個人將巨大的籠子放下,裏麵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麵每一個人,仿佛每一個人都是他的仇人,都是他的對手。


    籠子打開,一個人遞給他一口劍,又指了指無生。


    刀光一閃。


    這人忽然倒下,一雙眼睛直愣愣盯著劍尖,滴血的劍尖。


    後麵十幾個人忽然退到橋頭,遠遠的站著,每個人都不願靠得很近。


    青城十兵浪也與其他的瘋子一樣,不會說話,直接的撲了上去,劍光驚飛了林中的飛鳥,也驚飛了每個人的魂魄。


    十幾個人倒下的時候,都不敢想象這是真的。


    這人為什麽放著仇敵不殺,要殺他們?每一個人的胸膛都冒出一串血柱,慘叫消失的時候,無生已輕煙般掠起,十幾道劍光忽然飄氣。


    果然是瘋子的劍法,瘋子的劍路。


    無生的軀體已出現幾道劍傷,而他自己軀體上也多了十幾道劍傷,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長。


    “你不要逃,我可以讓你來殺我,你想怎麽樣殺我,就怎麽殺,我絕不會逃避。”


    他說的是事實,他並沒有逃避,別人沒有殺到他自己,他自己就幫別人去殺,在軀體上狠狠的揮出一劍。


    無生帶著血跡飛向林木深處,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青城十兵浪,沒有見到這人,隻見株株林木往下倒下,頃刻間已倒下十幾株,無生腳下這一株也倒下。


    所以他輕煙般掠向河麵,石像般挺立在河麵上。


    瘋子喜歡瘋笑,他也不例外,“我的劍是不是很能殺人?”


    無生不語。


    他忽然石像般轉過身,屁股對著這人,他的槍並不喜歡殺這人。


    劍光一閃。


    河水驟然斷裂,水麵劇烈起伏,無生輕煙般掠過,落到岸上,“你是青城十兵浪?”


    青城十兵浪冷冷笑了笑,“我叫病浪,不是青城十兵浪。”


    無生歎息。


    “你為什麽不出槍?”


    無生不語。


    河麵慢慢歸於平靜,青城十兵浪冷冷的笑著,就在他笑到最瘋狂、最劇烈的時候,河水裏忽然躍出一條人影,人影忽然穿過,寒光一閃而過。


    寒光消失,人影消失。


    青城十兵浪臉上的笑意忽然凍結、凍死,忽然倒下。


    無生看了一眼青城十兵浪,空空洞洞的眼眸裏現出了光,一種歡快、刺激的光芒。


    甚至連唿吸都已急促。


    這樣的身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快的身手實在罕見。


    傷口平滑而完美,下切的力度與位置恰到好處,用的力道既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分,位置並未偏多一分,更未偏少一分,一切都顯得剛剛好,不多不少,這豈非是最完美的狀態?


    肚子裏的腸子、肝、心、胃......,赫然已完全脫離軀體,軀體赫然化作空空的殼子。


    這種傷口是怎麽做到的?是什麽樣的人做到的?


    無生石像般挺立在邊上,石像般一動不動,一雙眼睛亮的出奇。


    阿國醒的時候,隻看了一眼,就忽然用力尖叫了起來,“這是什麽人?”


    無生歎息,輕撫著阿國的背脊,“你不用怕,他已死了。”


    阿國閉上眼,隻覺得胃部劇烈抽搐。


    他見過死人,這樣的死人還是頭一次見過,“可這死人也......。”


    “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死法?”


    阿國點頭,“這實在太苦怕了。”


    無生不語。


    抱著他走向街道,兩個人在街心木樁矗立,兩個鬥笠,鬥笠壓的很低,看到無生過來,忽然迎了上去。


    “一夜未見,可安好?”


    無生點頭。


    他既不問這兩人是什麽人,也不問為什麽跟著自己。


    阿國卻已問了,“你們為什麽總是跟著我們?”


    “因為我們不跟著槍神無生,兩條腿就會被打斷。”


    “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山本勘助的親信,你在這裏想要做什麽,我們都會滿足你們。”


    “那裏麵為什麽帶著鬥笠,是不是害怕別人認出你們?”


    “是的,這裏並不是甲斐,我們不能露出麵目。”


    阿國點頭,“你們來北信濃,是不是膽子大了點?”


    他們膽子的確是夠大的,這裏是上杉謙信的勢力所在,隻要稍有差次,必會死於非命,上杉謙信絕不會放過武田信玄一個家臣。


    阿國漸漸佩服武田信玄這個人,他竟敢親自涉險到對手的腹地。


    這家是城裏最後的茶樓,環境也很優雅。


    無生並沒有喝茶,他的心似已飛到河邊,那個屍骨上。


    神秘的人影,神秘的出手,神秘的死因,這一切足夠吸引住無生。


    外麵穿著甲胃的官兵並不少,每個人的神情都很沉悶,也許飽受戰爭的痛苦折磨,都不會感覺到幸福。


    兩個人這時才將鬥笠拿掉,一個人臉圓圓胖胖,另一個人的臉方方正正的,卻極為瘦消。


    圓臉躬身說著,“在下山口秀一,打擾之處,請多原諒。”


    方臉躬身說著,“在下黑田森,往槍神多多擔待。”


    無生點頭。


    “槍神若是有什麽要問的,盡管開口,不必客氣。”


    “你們對信濃都很熟悉?”


    兩人點頭。


    “這裏最厲害的高手是什麽人?”


    “青城十兵衛。”


    “這裏是不是還有別的高手?”


    “沒有了。”


    無生不語,他的眸子已落到外麵。


    一群人將抬著屍骨從街心慢慢穿過,邊上的人遠遠的避開。


    無生指了指最後麵的一具屍骨,這個人正是青城十兵浪,“你們可見過這樣的死法?”


    山口秀一臉色變了。


    黑田森的臉色也變了。


    “你們可知這是什麽人出的手?”


    “殺魚帝。”山口秀一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臉色都已蒼白無力。


    “殺魚帝是什麽人?”


    “他不是人,是魔。”


    無生點頭,“你們能找到他?”


    山口秀一臉色慘變,“槍神想要找他決鬥?”


    “是的。”


    山口秀一不語,雙手忽然握緊,輕輕顫抖著。


    “你們懼怕這人?”


    山口秀一點頭,眸子裏懼怕之色更濃。


    “他是這裏的殺手?”


    “是的。”山口秀一盯著無生,“槍神見到這人了?”


    無生點頭。


    “難不成你們動過手了?”


    “沒有,這人是個高手,我要找他決鬥。”


    山口秀一的嘴緊緊閉上,不再說話。


    “他住在哪裏?”


    山口秀一搖頭,臉上懼怕之色更濃。


    “你們是不是很難找到這人?”


    山口秀一點頭,“沒有人敢去找他,以前有很多劍道高手找他決鬥,最後都死了。”


    “現在無人找到殺魚帝?”


    山口秀一點頭,“這次武田大人出來就是尋找此人。”


    無生點頭。


    武田信玄得到這樣的高手,無疑如虎添翼,實力無疑大增。


    山口秀一笑了笑,“武田大人此次涉險,並未失望,雖然沒有找到殺魚帝,卻已找到另一高手。”


    “是哪個高手?”


    “是你。”山口秀一笑著凝視無生,“就是槍神你了,我們也不敢相信,扶桑居然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無生不語。


    他深深歎息,就忽然轉過身,麵對門口。


    格子門忽然被外麵的人一下子拉開,一群漆黑寬袍大袖的武士,冷冷的盯著山口秀一,冷冷盯著黑田森。


    衣服上嵌著一枚雪白的竹雀紋。


    阿國喝進嘴裏的茶一口噴了出來,嗆得她直翻白眼,“你們是什麽人,這麽沒禮貌?”


    這些人冷冷笑了笑,“我認識你。”


    山口秀一冷冷說著,“你認識我?”


    “你是武田信玄麾下一猛將,山口秀一。”


    山口秀一點頭承認,“閣下居然這麽客氣,帶這麽多人過來歡迎我。”


    這人冷冷笑著點點頭,“若是別人過來,我們也不會用這樣的排場,可是你就不同了。”


    山口秀一冷笑不語。


    “我們都是習武之人,也不用磨牙了,閣下還是請隨我來吧。”


    山口秀一點頭。


    他看了看無生,臉上現出歉意、愧疚,“看來我們要......。”


    “看來你們臉麵很大,我也要去見識見識。”


    山口秀一的臉現出喜色,“你也要去?”


    “是的,我為什麽不能去?”


    阿國笑了笑。


    她的心裏卻是懼怕的,要有多懼怕,就有多懼怕。


    山口秀一笑著走了出去,無生也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阿國輕咬嘴唇,滿臉不悅,卻不能說出一句話,無生將披風放到他手裏,“握住他,不要放手。”


    陽光豔麗,枝頭一動不動。


    十幾個武士將他們引進極為華麗的道場,寬寬大大的道場隻有一樣東西,劍架。


    四個劍架擺放在四個不同的角落,每一個劍架上擺著七口木劍。


    兩側四五十名習劍之人盤腿坐著,神情緊張而興奮。


    “這裏是劍道道場,我們都是武士,就應該用劍來解決。”


    山口秀一點頭承認,“是的,我們都是武士,用劍來解決,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他說著話的時候,就將身上兩口劍解下,遞給黑田森。


    黑田森笑了笑,“你是武士?”


    山口秀一笑著點點頭,“我是。”


    黑田森並沒有握住那兩口劍,而是解下身上兩口劍,他忽然遞給山口秀一,“我也想去跟他決鬥。”


    他不讓山口秀一說話,又接著說,“我們至少有一個人要活著。”


    山口秀一點頭,他了解同伴心裏所想,既然活不了,就不如先死,希望不要將無生放掉,這是武田大人親自看中的人。


    黑田森咬牙,不再看他一眼。


    他從劍架上取出一口木劍,走向中間,靜靜的等著別人跟他拚命。


    這人握住劍柄,冷冷笑著,“我也認識你。”


    黑田森不語。


    他緊緊握住劍柄,死死盯著那口劍,那口劍現在有一絲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一名劍客在決鬥的時候,絕不能有別的思想,想的隻能是對方手裏的劍,對方手裏的劍就是勝負所在。


    “你叫黑田森。”


    黑田森皺了皺眉,忽又笑了笑,“閣下的眼力果然很亮,連小小的黑田森都認識。”


    這人點頭不語。


    黑田森笑著凝視著這人脖子上的鋼圈,“我也認識你。”


    “哦。”


    “我們雖未見過麵,還是知道你的,你的名字在甲斐很響亮。”


    “哦。”


    “上杉謙信的麾下眾多猛將中,帶鋼圈的人,並不多,也許......。”


    “隻有我一個。”


    “那你就是小島鋼夫。”


    小島鋼夫點頭,“你的眼力也不錯,我居然被你認出你了。”


    黑田森點頭冷笑,“我們都是武士,決鬥之後,我們兩人隻有一個人能活著。”


    小島鋼夫點頭承認。


    “我輸了,我會接受武士最光榮的剖腹死法。”


    小島鋼夫點頭,“很好,我輸了,也會接受最光榮的剖腹死法。”


    劍未動。


    木劍無光,道場裏劍氣已很深,殺氣也更濃。


    黑田森的額角冷汗已滴滴沁出。


    小島鋼夫雖然在笑,嘴角卻在輕輕顫著,神情也顯得很不安。


    黑田森冷冷的笑了笑,“你的心好像不在這裏。”


    小島鋼夫點頭承認,“是的。”


    這裏是他勢力範圍之內,他本不該有壓力,可是他卻偏偏被一種無形的壓力壓著。


    是什麽人能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壓力?


    黑田森嘴角已現出殘酷的得意之色,雖未動手,對方已輸了三分。


    決鬥的時候,一分都不能輸,一分機會都是好的,這就是勝利的機會,勝利就是活著,活著就是光榮,活著也是死去的人羞辱。


    他很明白這裏麵的道理,也很會把握這裏麵的機會,卻也不願乘人之危。


    “你可以慢慢將肚子裏的心找迴來,我並不急著出手,可以等你。”


    小島鋼夫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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