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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間寒意未減,白霧般的影子飄忽更加朦朧。


    “你覺得那個又黑又矮的人怎麽樣?”


    無生不語。


    “他隻是替我迎客的。”


    無生不語。


    “他的名字是迎客鬆,你覺得他功夫怎麽樣?”


    無生不語。


    “知道我告訴你這個是為了什麽?”


    無生不知道,也不語。


    “我想告訴你,這裏高手如雲,多你一個會更好,少你一個根本算不了什麽。”


    無生不語。


    “人活著,總要有自己的環境,自己的夥伴,這樣才不會厭倦、厭煩,否則你遲早不知道怎麽活,也沒法子活,也不想活。”


    無生不語,仿佛已在沉思,又仿佛是得道的禪僧,漸漸的進入了禪境。


    一個人活著是不是就應該有自己的環境?有自己的夥伴?是不是少不了這些,還有家庭、朋友、知己、......,沒有了這些,是不是很容易厭倦、厭煩、厭惡,然後漸漸發瘋、虛脫、崩潰;是不是沒有了這些?就很容易找不到活著的樂趣、喜悅,更感受不到裏麵的刺激、激情。


    那麽無生呢?他什麽也沒有,沒有這個,沒有那個,幾乎什麽也沒有。


    他是不是漸漸已到了發瘋、虛脫、崩潰的時候?


    幸好他並不是什麽都沒有,他隻有一樣。


    那就是決鬥,沒有別的。


    他活得,仿佛並沒有享受到大多數人應有的快樂、歡愉,卻也沒有忍受著大多數人應有的痛苦、悲傷。


    無生空空洞洞的眸子裏,什麽也沒有,沒有這個,沒有那個,......。


    但他的軀體卻挺得比大多數人都直,也比大多數人都冷靜、穩定。


    說的話漸漸已模糊,笑聲漸漸已飄遠。


    白霧般的影子已漸去,飄向遠方,遠方隻有漆黑的夜色。


    他漸漸的已被夜色淹沒。


    無生石像般轉過身,握起火剪,將爐火撥了撥,火焰漸漸已覺醒,漸漸變得極為興奮、亢奮,緩緩的更加強烈、兇猛。


    楊晴的軀體抽動漸漸消失,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說不出的歡愉、柔美。


    無生歎息,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槍頭般盯著、戳著遠方。


    遠方還是夜色,漆黑的夜色。


    無邊無際的夜色,永無休止的漆黑。


    甜蜜、歡喜的笑意遲早會消失,她的夢也遲早會醒,現實還是要麵對。


    她在夢裏見到了什麽?是不是見到了心愛的情郎?是不是正在撩逗他們之間的歡愉、活力?是不是暢快的戲耍著他們之間的刺激、激情?


    無生沒有動,石像般挺立著。


    他臉上沒有一絲情感,也不會有一絲情感。


    可是人活著總是會有情感的,多多少少都會流露出一點,那樣人味才更濃。


    他卻是個例外,他的情感、傷痛、喜樂哀樂、悲歡離合......仿佛是沒有的,又仿佛空空洞洞的,已完全被夜色吞沒,活活吞噬。


    夜色漸漸已朦朧,破曉已至。


    漆黑已緩緩逝去,雲霧卻已漸漸現出,縷縷雲霧說不出的淒迷、神秘,淒迷、神秘如夢境。


    一個人,一口劍,忽然站在船上。


    劍在手中,人在船上,年齡並不大,臉上已布滿了痘痘,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此時已仿佛因某種神秘的激情與歡快而變了,變得極為發亮、極為興奮。


    一雙眸子說不出的怨毒、怨恨。


    劍出鞘,怨毒、怨恨已更加強烈。


    劍光閃動,人影閃動,已刺出十幾招,一招比一招毒,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猛。


    無生輕煙般飄忽,流轉不定,忽明忽暗,時有時無,神秘而又詭異的搖曳著。


    他已在歎息。


    這人的劍法路數不錯,但是還不夠成熟,還沒有完全把掌中劍的魅力、誘惑發揮出來。


    就像是純潔、天真的少女,說不出的可愛、無邪,根本沒有那種成熟女人具有的風情、嫵媚,所以更不會有成熟女人的那種妖嬈、心境。


    他的劍也是一樣,無論是劍招、還是劍氣,都是極為可愛、無邪,也極為幼稚、嬌嫩,都還不夠。


    不夠成熟,不夠嫵媚,正如他手中的劍不夠快速,不夠猛烈,不夠毒辣,也同樣不夠持久。


    軀體飄飄,劍光飄飄,緩緩的慢了下來,這人漸漸已無力,似已虛脫。


    就在飛出三十招的時候,他額角豆大冷汗已流出,滾動著。


    無生不在飄動,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槍頭般盯著、戳著這人,仿佛要活活將他戳死在船上。


    這人已在喘息,已無力、虛脫。


    他喘息著,冷冷的盯著無生。


    “你......。”


    無生不語。


    “我果然殺不動你。”


    無生不語。


    “既然殺不動你,我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劍光已飄出,飄向自己的軀體。


    這個少年赫然要自殺!


    然後他手裏握住的隻有劍柄,沒有劍身的劍柄。


    他冰冷、憤怒的眸子裏已有了驚訝。


    “你為什麽救我?”


    無生一腳將他踢飛。


    “滾,要死就死遠點。”


    這人慘叫著飛走。


    湖麵漣漪漸漸歸於平靜,平靜的沒有一絲活力。


    蒼白的雲霧在湖麵上翻滾著、搖曳著,說不出的神秘、詭異,仿佛是遠避凡塵九天仙外飄起的吉祥之氣,又仿佛是罪惡重重的十八層地獄裏那魂飛魄散的厲鬼,扭動著自己的怨毒、怨恨。


    沒有風,沒有人,湖麵漣漪漸漸升起,孤舟漸漸已在飄動,飄動著遊向遠方。


    無生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槍頭般盯著、戳著遠方。


    遠方朦朧、迷幻的雲霧之中漸漸現出人影,漸漸現出岸邊。


    一個人眼似銅鈴,紮著馬步,伸著手臂,時而揮舞,時而扭曲,時而扭動,時而吐氣,時而吸氣,時而咬牙。


    橫肉連連的臉上,顯得極為蒼白,極為通紅,根根青筋毒蛇般翹起,仿佛已在扭動、抽動。


    他冷冷的盯著緩緩遊動的孤舟,孤舟上的人。


    一披風、一杆槍、一個人。


    也許他不是人,更像是神。


    無生的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這人,仿佛要活活將他戳死,戳死在大地上。


    孤舟已緩緩靠岸,他們的距離漸漸已沒有。


    這人的目光卻顯得更加寒冷。


    他瘋狂的怪叫一聲,揮出一掌。


    掌揮出,孤舟驟然間變得稀巴爛。


    無生輕煙般落到岸上,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懷裏的楊晴依稀在打著唿嚕,睡意正香,臉上說不出的喜悅、歡快。


    她的夢裏仿佛很甜蜜、很美好,仿佛也很刺激、很過癮,過癮的連軀體都已輕輕抽動、緩緩扭動著。


    紮馬步的人冷冷盯著無生,冷冷盯著楊晴。然後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你知道我是誰?”


    這人的聲音雄渾沉厚,有種說不出的力道,不遠處的古樹都已在緩緩晃動,枯葉偏偏落了下來。


    一個人能將內力苦練到這個境界,實在是不容易的。


    無生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想知道。


    楊晴揉了揉眼簾,看了看這人,又迴過頭,靠著軀體閉上眼。


    “我叫雷震天。”


    無生不語。


    他仿佛對這個名字並不感興趣,也懶得感興趣。


    “你是不是感到奇怪?”


    “是的。”


    “你說說看,那些奇怪?”


    “我就奇怪一點。”


    “你說。”


    “你為什麽不去做纖夫?”


    雷震天的眼睛已在閃爍,臉上的肌肉已僵硬,得意、興奮的笑意已消失不見。


    “你......。”


    後麵幾個人已在大笑。


    雷震天轉過身,握起拳頭,狂吼著。


    “不許笑,誰要再笑,我就弄他。”


    後麵幾個人果然不笑了,仿佛都不願被他的拳頭弄一頓。


    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手裏提了個桶。


    軀體上衣袍質料極為高貴、考究,沒有風,卻已緩緩輕柔搖曳著。


    臉上沒有一絲皺紋,蒼白的臉孔消瘦而又嬌弱,神情總是掛著令人不討厭的笑意,也是那種成熟男人特有的笑意,也是魅力,能令無數女士春心蕩漾的魅力。


    無論誰都可以看出,在漆黑寂寞的夜裏,他絕不會缺少女士的陪伴,也絕不會獨自一人忍受寂寞、孤獨。


    他的眸子顯得極為疲倦、無力,仿佛是過度享受刺激、快意而變得暗淡無光。


    也許大多數很受女士歡迎的男人,床上覺都是不夠睡的,也許這樣的男人在床上根本沒空睡覺,實在太忙,忙得無法入眠。


    這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苦惱。


    濃霧已漸漸散去,漸漸現出光明,現出一切。


    岸上是處極為幽靜、極為雅致的竹林,竹林茂密而又密集,一條羊腸小徑從遠處延伸到這裏,上麵密密麻麻的排滿了鵝蛋般大小、細滑的石頭。


    他將手中的桶放下,桶把上赫然係粉紅色的絲帶,絲帶已在飄動,人已在歎息。


    “閣下器宇非凡,異乎常人,功夫高強,在下佩服之至。”


    無生不語。


    “煩請告知我們,來此何由?家在何方?師從何處?”


    無生不語。


    “閣下還是交代一下,我們都好做事。”


    “你們做什麽事?”


    “當然是殺你。”


    “很好。”


    “很好是什麽意思?”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們來殺我吧。”


    這人已不語。


    無生更不語。


    天地間緩緩變得極為死寂,死寂如墓穴。


    雷震天已躍起,拳頭已揮出。


    楊晴忽然躲到他身後,握住披風,閉上眼睛。


    拳頭不偏不移的打在軀體上,隻有一拳,沒有別的。


    天地間本來是沒有風的,現在已有了風,陣陣拳頭發出的風,瘋狂的湧向竹林,竹浪洶湧,高低起伏,片片枯葉紛紛落下,著地胡亂翻滾著。


    江湖中能擊出這一拳的人並不多,受得了這一拳的更少。


    這一拳揮出,大地都已在顫抖。


    披風已在劇烈抽動著,無生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雷震天收迴拳頭,挺立在不遠處,不語。


    銅鈴般的眼睛已發出了光,一種冰冷、憤怒的光明。


    水桶上的絲帶飄飄,桶裏的水已在劇烈湧動,浮在上麵的薑已飛出,落在地上。


    一人從後麵忽然飄出,劍緩緩出鞘,劍光冰冷,眸子更加冰冷,冷冷的盯著無生。


    可是卻被攔住。


    這人緩緩撿起薑,放到桶裏。


    然後走到無生七尺處,冷冷的盯著無生,冷冷的盯著手中的槍。


    蒼白的手,漆黑的槍。


    “你為什麽不出槍?”


    “我為什麽要出槍?”


    “你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為什麽要他的命?”


    這人已在沉思,垂下頭凝視著桶上的絲帶,粉紅色的絲帶,絲帶已在扭動,他的冷汗已流下。


    “你們不是隻會令人離別嗎?為什麽會手下留情?”


    “我為什麽要令人離別?”


    “你不是離別咒?”


    “我為什麽是離別咒?”


    這人深深的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去。


    “那你是誰?”


    “槍神無生。”


    這個名字仿佛有中魔力,令人聞而生畏的力量。


    他們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無生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這人,仿佛要將他戳死在大地上。


    他一隻眼盯著這人的臉時,另一隻眼就盯著胸膛,一隻眼盯著胸膛時,另一隻眼卻在盯著褲襠。


    無論誰被這麽盯著,都不會好受。


    被這雙眼盯著,仿佛是被槍在戳。


    這人已在喘息,仿佛已在絲絲隱痛,他笑了笑。


    “槍神見笑,在下柳多情,這裏就是多情山莊。”


    無生不語。


    “事情是這樣的,莊上忽然飄來這個水桶。”


    無生不語。


    “就這係著粉紅色絲帶的水桶。”


    無生不語。


    “槍神可知桶的來意是什麽?”


    無生不語。


    水桶裏的漣漪猶在,漂浮的薑依然晃動。


    “一統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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