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開物?”


    老朱怔了一會兒,又點點頭,感覺這名字聽著就有點靠譜,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藍玉一眼,淡淡地問了一句:


    “好了,扯那麽多,你到底想說什麽?”


    咳咳,


    藍玉清清嗓子:


    “上位,臣最近很愧疚,就想著要補救一下……額,剛好家裏又找到這個玩意兒,臣就想,咱們大明朝搞寶鈔,不就是缺銅嗎?這銅錢,銅用多了又沒有,用少了,又不耐用……


    額,臣想,有了高爐就不同了啊!咱們可以煉倭鉛啊!把倭鉛和銅煉在一起,銅四鉛六(倭鉛即鋅),不就省下來了嗎?”


    嗯嗯,


    老朱又看了兩遍,見上麵寫得清清楚楚——


    倭鉛與銅水合鑄,其銅色錚亮,質地堅硬,數十年後,依舊如新。


    這麽說,


    倒是能解燃眉之急咯?


    可以一下就省掉五六成的銅!


    那就確實夠了,而且還耐用,不用每年都換新。


    不過,


    藍玉現在拿出來是什麽意思?他一向疑心病重,這時從頭到腳再看藍玉,感覺像有什麽套路似的?


    “上位,臣隻是偶爾冒出來的念頭,也不知道妥不妥,也沒有問過誰,就想著趕緊拿給上位來看啊……說到底,臣很久不見上位,也有點怕外麵的閑言閑語……”


    藍玉感覺有點發虛,趕緊解釋。


    哦,


    這倒是。


    老朱感覺這個理由靠譜了,但忍不住又問:


    “沒給人看過?”


    “沒有!”


    哦哦,


    那就好、那就好啊。


    老朱哢嚓一聲,又磕了一顆南瓜子,嚼了嚼說:


    “你這張紙,還是有用的……藍玉啊,汪廣洋、胡惟庸也都上了幣製更張之策,咱看著,這兩個宰相,都還不如你呢……咱明兒就叫戶部和工部的人去合計著幹吧……”


    唉……


    他長長歎了口氣,又走到殿門旁邊,看著正午時分的陰沉天氣,忽然像是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


    “藍玉啊,咱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忠是奸啊……”


    啊?


    藍玉趕緊跪著過來,大聲喊:


    “上位!臣是忠的!”


    忠的?


    老朱沉默良久,忽然迴頭看看他:


    “藍玉啊,咱看著,這天下也該打打仗了……燕王在北平摩拳擦掌的,請戰好幾迴了,咱沒準他,你也可以先準備著了……”


    “是!上位。”


    老朱實在想不透偽鈔案那麽廣的牽連,藍玉、陸仲亨這夥兔崽子一個個毫發無傷?到底是太厲害了?還是運氣太好?還是後麵有人?這一年多來,還真弄不清楚了。


    不過,


    這時他也不想多傷腦筋,看看手裏的南瓜子:


    “藍玉,這玩意兒叫什麽來著?”


    “上位,這叫南瓜,它的籽隻要沒炒過,都能種,種出來的瓜又大又甜啊……”


    哦哦,


    南瓜、南瓜啊……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藍玉感覺他心不在焉,趕緊趁機溜了。一出宮門,感覺渾身輕鬆了幾十斤,連身上都暖和起來了。


    ……


    數日後,


    胡惟庸在集賢樓擺了宴席,把付友德、馮勝、楊璟、陳德、顧時、耿再成等平常跟著李善長的淮西勳貴請出來賠罪。


    因為這次本來是要打擊藍玉、陸仲亨他們,結果反而搞死了四個不顯眼的,這些人就成了驚弓之鳥,對李善長、胡惟庸也心生芥蒂了。這段時間,連付友德、馮勝都不願意去李善長府上。


    已經好一會兒了,胡惟庸給他們一一敬酒,不斷賠罪,語氣謙卑到了極點。這些人臉色稍稍和緩下來。


    這時,


    胡惟庸又站起來,團團作揖,一臉誠摯地說:


    “各位侯爺,胡某說了一晚上了,真的不關我的事……很可能是汪廣洋、劉伯溫他們在暗中幫著藍玉他們啊!否則案卷怎麽會在胡楨手上丟了?你們要是不信,我,我真的就隻能以死明誌了!”


    他想了好幾天,覺著不管真相到底怎麽樣?隻要把藍玉和劉伯溫、汪廣洋綁在一起就對了!反正誰也查不出來。


    啊?


    不可不可!


    幾個人趕緊上去拉住。其他人也隻好接受了道歉,反過來就罵劉伯溫、汪廣洋。


    “特麽的!”


    “我就說了!怎麽會這樣呢!”


    “原來還是劉伯溫那條老狗!”


    “他娘的!還放話說是什麽妖人下蠱?”


    “什麽妖人?劉伯溫不就是妖人?”


    “胡相國,老相國退下來了,你得給咱們撐著啊!”


    “是啊,胡相國,上位動了殺心,你得維護著啊!”


    “……”


    胡惟庸連連抱拳作揖,一副語重心長:“各位既然看得起胡某,胡某就是打死,也不能讓別人陷害各位!”


    好!


    好!


    胡相國仗義!


    咱們這些人就靠你了!、


    胡相國,幹了這碗!


    這些人想到老朱自從周德興案之後性情大變,殺起功臣來已經毫無手軟,語氣就跟吃飯一樣,當然是嚇得不輕。而李善長一向都是明哲保身的人,根本靠不住,對此大家也都很清楚。


    於是,


    這時就紛紛給胡惟庸敬酒。


    酒過三巡,


    大家再次議論起藍玉、汪廣洋,感覺如果這兩個勢力聯合在一起,那大家就可以洗洗睡了,再次是罵聲一片。


    胡惟庸對老朱的心思已經拿捏得很準,深知老朱現在根本不在乎誰,反正目的就是把勳貴、江南士紳全都打平,自己隻管遞刀子就行了。等打到天怒人怨,群情激憤的時候,這天下還姓不姓朱就不知道了。


    而要打擊江南士紳,最好的辦法就是扯上張士誠。畢竟,他們很多人都對張士誠很懷念,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於是他漫不經心地說:


    “各位,要出了這口惡氣也不難,我看,上位如今心情鬱結啊……那麽多人勾結方國珍餘部,上位這幾天是茶飯不思啊……各位,你們想,有人勾結方國珍餘部,難道就沒有人勾結張士誠的餘黨?”


    對對!


    是這個理!


    大家被胡惟庸忽悠,此時恨透了劉伯溫、汪廣洋。一時間,個個出謀劃策,一定要找迴這個場子。


    忽然,


    顧時想起了一件事,說道:


    “胡相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額,有個文人叫高啟,大夥兒聽說過嗎?很有名的,這人經常說張士誠禮賢下士……


    額,前幾年吧,蘇州府衙搬到了張士誠的王宮舊址,江南士紳們都去捧場啊,寫了好多詩詞……胡相國,依你看,這些文人跟張士誠餘黨有瓜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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