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


    藍玉啪的一聲再拍桌子,刷的站起來。


    “那德慶侯廖永忠,乃是巢湖水軍,早早歸附的勳臣!上位已賜下丹書鐵券。免死金牌!你黃口小兒,胡說什麽?”


    一提到丹書鐵券,


    蘇塵腦海裏頓時靈光一閃——


    要想讓老朱不猜疑藍玉有野心,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上交丹書鐵券啊!


    一個影視劇不是拍過嗎?


    鐵帽子王不能當,當了就死,推掉就活!


    那個王爺推掉了鐵帽子王稱號,皇帝就信任他了,


    所以這個辦法靠譜!


    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勸他不要簽那個聯名書!那東西一旦簽了,老朱的疑慮就不可能打消了,以後也就沒得玩了。這是一切的前提。


    忽然有了思路,


    辦法也隨之而來——


    藍玉他們這些淮西勳貴之所以有幻想,就是因為被丹書鐵券迷惑了。


    其實在老朱眼裏,丹書鐵券跟一塊瓦片就沒有區別!


    一定要讓他明白:丹書鐵券不僅靠不住,而且還很危險!


    這樣他才會恐懼。


    有了恐懼,他才會被pua。


    “爹,壞就壞在這丹書鐵券、免死金牌!這是打也打不得,賞也賞不得啊!”


    哦?


    謔謔,


    藍玉踱了幾步,語氣忽然變得陰陽怪氣,斜眼瞪著他:“那你倒說說,這丹書鐵券又怎麽個壞法?”


    蘇塵幹咳一聲:


    “據兒讀書所知,有丹書鐵券的古人,十不存一啊!”


    “為何啊?爹,如今天下仍有戰事,各地蠢蠢欲動,那廖永忠能征善戰,將來肯定還要立功,那麽請問——我爹,你若是上位,還能賞賜他什麽?”


    他見藍玉眉宇間已經在思索,立即又加碼:


    “難道,你要賞賜他異姓王?裂土封疆?又或者……又或者拱手相讓不成?常言道,與天子交,共患難易,共享樂難啊!”


    啪的一聲,


    藍玉一下子心驚肉跳,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大吼一聲:


    “胡說八道!”


    但他嘴上大吼,心裏卻感到一針見血——


    “這娃兒怎的有些見識?”


    這時,


    蘇塵見他情緒心神不安,再次加碼:


    “爹,據兒所知,廖永忠兄弟乃是率巢湖水師歸附,渡江取應天府,鄱陽湖敗陳友諒,皆有奠基之功!假使沒有此二人,上位恐怕此刻還在淮西打遊擊呢!”


    “試問,你若是上位,麵對如此根本性的功臣,還能安枕嗎?他既有免死金牌,又有本部兵馬,功高蓋主,又僭越龍鳳!試問,你若是上位,將如何是好?你殺是不殺?”


    轟!


    藍玉但覺心神大亂。


    “這些話誰教他的?怎麽那麽戳心啊?”


    “淮西打遊擊……這話也沒錯,上位哪裏有水師啊……沒有水師,他當然還在打遊擊了……”


    “這個江山,說是廖家兄弟打了一大半,也不為過啊。”


    這時,


    蘇塵已經站起來,見他已經動搖,又是一刀:


    “爹,您難道沒聽說過秦王李世民?他打下三分之二江山,卻沒有太子名位,那就必死無疑啊!後周世宗柴家有讓天下之功,宋太祖賜下丹書鐵券,可後來呢?”


    “兒平時讀書,也曾看過古人的事,孔聖人曰過,你既不能賞賜他,就隻好賜死他……”


    “故而,丹書鐵券作為特權的極限,其實是沒有卵用的!”


    “因此我料定!廖永忠必不能活著走出詔獄!”


    “爹!你可千萬不能聯名上書求情啊!”


    轟


    轟!


    啊?


    這時的藍玉就像被雷電擊中,撲通一聲癱坐在太師椅上,兩眼失神,喃喃自語:


    “難道,上位真的要殺廖永忠……”


    “這麽說,丹書鐵券也不算數了?”


    “老朱要殺,那肯定是斬草除根……”


    轟!


    雖在中堂屋內,他似乎都感覺兩耳雷鳴,臉色一下子變了。


    畢竟,


    這些話,這幾天他們幾個死黨都在談,卻沒有這小子說得透徹。看來,那個聯名書還真不能簽?


    這時,


    蘇塵見他已經完全動搖,臉上還有驚懼之色,感覺時機已經到了。


    撲通一聲,


    他再次下跪,大聲說:


    “爹,我藍家不可不防啊!”


    “孩兒出此下策,並非不忠不孝,乃是為了萬全之計,為藍家保留一點血脈啊!”


    “爹!”


    “嗚嗚嗚……”


    他沒少看曆史影視劇,這時候就嚎啕大哭起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穿越過來,卻攤上了老朱,不禁悲從中來,一時哭得傷心不已。


    不知何時,


    一雙有力的臂膀已經把他扶起來,耳邊是藍玉醇厚的聲音:


    “孩兒,你是我藍家的好孩兒啊……”


    “不瞞你說,為父和你的幾個叔伯也……也談過一些……額,兵法有雲,狡兔三窟嘛……”


    “孩兒啊,為就父準了你……你病多,看相的早說要寄姓改門,為父一直忙,也沒有去張羅,要麽,趁著這件事一起辦了,也算是活出喪,避了這個關煞?”


    “你呢,是個苗子,要好好讀書,上位今年要開大明首次科舉,你爭爭氣,也給藍家也出個進士!”


    這時,


    藍玉忽然很感動,想到這個孩兒也挺可憐,人又聰穎,就是命不好,這次就答應他。改個姓嘛,又不是改血脈,他就化成灰,也是藍家的人!


    至於這些話,


    雖然很有道理,也很有可能,但畢竟是一件天大的事,他仍然還有一絲僥幸心理。


    看著藍玉一臉真情流露,蘇塵也很是感動,心想:藍玉這個人確實不壞,下場那麽慘,也不應該,能救一把還是要救。


    這個人畢竟是戰神,他的錯,隻不過是個熱血直男都會犯的錯。他被那些義子連累了,也被李善長、胡惟庸那些老狐狸給坑了。但說到底,他也是沒有辦法,沒有義子,怎麽打勝仗?但有了義子,又注定要被帶下溝。


    至於勸藍玉當老六這件事,


    他本來也沒想著一次成功,第一步隻要他不簽聯名書就行。


    此時看藍玉現在的樣子,火候其實已經有了七分了,隻要等廖永忠的死訊一到,他萬般恐懼,就可以。


    “孩兒告退,父親大人也好好歇息。”


    “嗯嗯。”


    蘇塵擔心破了好印象,慢慢後退,到了門邊,才轉身離開。


    藍玉盯著消失的背影好一會兒,喃喃自語:


    “看來還是要讀書啊……”


    然而,


    他本是個爽快性格,忽然自嘲一笑:我藍家有此兒,我還有什麽不爽的?這樣也好,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不過,也不急於一時……


    搖搖頭,他爽朗一笑,又發出請柬,讓藍福去把幾個死黨叫過來,好好樂上幾天,同時也再聽聽他們的意思。


    再有就是一件大事——


    他們聯名的那個狀子,自己到底簽不簽?今天就是最後期限了。


    ……


    天沒黑,


    王弼、唐勝宗、費聚、陸仲亨、葉升幾個人就到了。本來常升也是他們的死黨,但去年就去大同府練兵了。


    藍玉請他們到側院戲台,一邊看戲,一邊痛飲。


    這幾個人也都是功臣,淮西兄弟,大家喝到了興頭上,看看也到了深夜了,就談到了正事。藍玉把戲班子趕走,偌大的戲樓,就隻剩下幾個人。


    陸仲亨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低聲說:


    “付帥說了,這個頭,他來伸,大夥兒但憑自願,簽名也行,畫押也罷,這幾天就把狀子遞上去。”


    嗯嗯,


    “我簽!”


    唐國勝二話不說,立刻就簽了。


    藍玉酒氣上頭,擼起袖子就想寫上大名。


    但忽然,


    一個聲音在腦子裏響起——


    “孔聖人曰過:既不能賞賜他,就隻有殺了他……”


    他後背一陣發涼,硬生生停下來。


    咦?


    幾個人麵麵相覷——


    你藍玉平常最能莽,什麽都敢幹,怎麽這迴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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