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魔宗的精英弟子撤走的動靜並不大,許多七情門的門人甚至沒有感覺,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實力低微,而是因為七情刀法的心法缺陷太大,功力越高,越容易陷入執念,心有所執,對外界的感知就弱了。


    但還在逃亡的阮北仇和施曠等人對此就有很明顯的感覺了,幾人終於能歇下來喘口氣了。


    施曠和牧辰原本一路往關外,準備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阮青竹上迴帶來的那些天材地寶,誰知卻遇到了被困在山崖之下的阮北仇,得知對方的身份後,三人決定暫時結伴而行,有牧辰代步,摔斷了一條腿的阮北仇總算能養一養傷。


    “施曠老兄,我家青竹真的開始用扇子了?唉,我床底下還有幾箱寶貝,出門時忘了讓他也帶去了,若是那扇子不合心意,還有勞老兄再給他造一把。”


    “腿斷了也不耽誤你七講八講的,”施曠睨了他一眼,“我造的扇子他要是還不滿意,那他就去找徐夫人,找歐冶子給他做去吧。”


    阮北仇咧嘴一笑,又因為牽動了傷口,苦起了臉:“唉,我出來這麽久,沒有給珠珠報平安,他肯定急壞了,今年……不知能否一起過中秋呢?”


    他看著五大三粗,但一提起阮青竹,簡直心細如塵。畢竟當年鳳仙早產生下孩子後,身體也不好。那時還沒有七情門送來的大禮包,他一個人養家糊口,又照顧母子兩個,除了體力上的考驗,更多是心力上的考驗。


    鳳仙自幼長在戲班,唱念做打,留下一身傷,此番早產傷了根本,積重難返,但最後的日子也沒受做什麽罪,阮青竹更是被他從奄奄一息的幼苗養成了挺拔的翠竹,其中花費的功夫不言自喻,可他樂在其中。每每迴家,見到等在門口的鳳仙,和搖搖晃晃的珠珠,他隻覺得把命給出去也是值得的。


    如此癡情,才會在鳳仙死後,一夜之間以悲成勢,七情刀大成。


    “這兩日不知他們又有什麽動靜,怎麽感覺搜捕的力度小了許多?”


    阮北仇也有此感,之前追捕的人手段頻出,這幾日的人卻又恢複了那種熟悉的感覺,暴躁易怒,毫無耐心。他眯了眯眼,做了個手勢示意兩人停下。


    “老兄,不知我這腿多久能好的差不多?”


    施曠背著手打量了他一番,皺眉道:“你想做什麽?”


    想起自己泡在血池中時聽到的話,阮北仇眼中泛起殺意:“高明的獵手已經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蠢貨……雖然不知道當年我親手殺死的人,為何活了過來,但……我有不能讓他們活下去的理由。”


    那時阮北仇已經被泡了七天,來檢查的人,正是當年被阮北仇一刀捅死的七情門門主俞秋彧。見他雙目緊閉,餘秋彧也不以為意,顯然對血池的功效十分放心。


    “可惜,好好的長老之資,現在隻能做血仆了。讓揚州的人撤迴來吧,可惜我一場大戲還沒有上演,愛妻去世讓他以悲大成,幼子再身死,想來一定能突破瓶頸吧!可惜,可惜。”


    越是說,餘秋彧的語氣越發遺憾,最後突然暴起,將與他一同來的仆從亂刀砍死,才稍稍宣泄了心頭怒火。看著上一刻還被他吩咐任務的仆從,稍稍冷靜下來的餘秋彧單手捂嘴,淚光盈盈地轉身離開,腳下卻是一動,輕巧地將屍體踢入了血池之中。


    “真是……該死……該死!”


    他生得一副病書生的樣子,捂著嘴低頭哽咽的樣子還有些可憐,可若是看見他眼中的兇戾暴怒,就沒有人會以為這隻是一個病弱書生。


    七情刀法注定要以極致的七情入道,凡俗之人雜念太多,隻能用心法刺激修習之人的情緒,才讓他們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但這樣的結果就是,武功越高,就越無法控製情緒,餘秋彧幼時就親眼見到姐姐終日沉溺在恐懼之中,最後自殺,父親怒氣上頭,親手斬殺了母親。而他在這場殺戮之中,以悲怒兩種情緒,七情大成。


    極致的情感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五感退化,對其他的感情無感。


    可阮北仇是個意外,餘秋彧每每接到揚州來的線報,都要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時暴跳如雷,一時淚如雨下。為什麽,為什麽明明他也以悲入道,卻依然能開心,能憤怒,為何他就這麽幸運?


    他翻遍典籍,才找到答案,能發現七情心法的弊端,經得住力量的誘惑,自廢武功。這樣的心性,大概就是世人所說赤子之心,唯有秉持這樣一顆赤子之心,破而後立,才能駕馭七情,而不是被七情所累。


    人有五髒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外發亂氣機,內發致虧損,七情單行固然讓人更容易突破大成,卻後繼乏力,仿若用猛藥吊住了命,卻也同樣對壽數有損。


    七年前抓阮北仇迴來,又被他抓住機會,反殺了門主和幾位長老,成功逃迴揚州,不過是餘秋彧的將計就計。他既要借阮北仇的手,除去一批已經快要瘋狂的長老,也要讓他放鬆警惕,甚至完全忘記七情門的存在,然後在平常的一天,親眼看見自己的兒子,死在麵前。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迴到房間裏的餘秋彧照常亂砸了一通,然後撲到床上失聲痛哭起來。而血池裏的阮北仇費力地睜開了眼,從被踢下來的屍體身上摸出了刀,一步一個血腳印地殺出了七情門。


    這血池的確有神異之處,除了讓人神誌離散,同時也拓寬了人體內的經脈,使他體內的真氣更加精純充盈。一片混沌中,他不知自己要去什麽地方,隻是不斷的揮砍,將攔路的東西都砍倒。混沌的神誌之中,隻有一句話:絕對……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珠珠……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七情門的,在雨中醒來的時候,他隻覺得手臂酸得厲害,但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迴憶,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此時七情門露出破綻,他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擔心,那些人會不會找不到自己,轉而去對付珠珠了?他沒辦法不去害怕,沒辦法安心地踏上歸途,心中升起了殺意。


    絕對……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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