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今天是艾瑞克斯離開皇宮出差的第一天。


    沒人管的諾蘭今天在皇宮幽魂似的逛了一圈。


    他不出皇宮,上午在花園裏,下午在會議廳,甚至去廚房“視察”了一番,什麽評價都沒做出來,跟緊張的雌蟲廚師麵麵相覷片刻,轉身離開了。


    廚師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緊張和熱出來的兩層汗,跟戴爾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濃鬱的無措。


    戴爾衝廚師搖了搖頭,再一轉頭想要跟著諾蘭離開,卻發現諾蘭跟達倫已經不見了。


    戴爾嚇得汗毛倒豎,趕緊給達倫打通訊,所幸通訊接通,達倫表示自己還跟諾蘭在一塊,他這才放下心,讓達倫報了個位置,準備慢慢跟過去。


    達倫說他們在二樓,戴爾說好,就把通訊掛了。


    二樓,達倫剛剛把光腦收起來,就見麵前的諾蘭停住腳步。


    達倫也跟著停住腳步,不明所以地道:“閣下?”


    諾蘭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掛了嗎?”


    達倫心裏驟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小心翼翼地瞅著諾蘭沒有變化的臉色,試探著說:“掛……掛了……!”


    話還沒說完,達倫就感覺脖子一緊,緊接著,清脆的“哢吧”一聲從骨骼毫無阻礙地傳到耳朵裏,他眼前一花,直接失去了意識。


    諾蘭彎下腰,緩緩地將暈倒在自己臂彎裏的達倫放在地上。


    解決了達倫之後,諾蘭腳步不停,從遠離廚房那一段的安全出口下到一樓,來到書房門口。


    現在正是護衛換班的點,書房門口出現了長達十分鍾的短暫空缺,諾蘭算準了時間,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入書房。


    書房裏麵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連燈都沒有開。


    所幸諾蘭是個瞎子,他並不需要明亮的燈光。


    夜色中行星的光從書房落地窗前那半透不透的窗簾上投入室內,在地麵上留下一道道朦朧模糊的光痕,少年纖瘦的身影匆匆從那光裏穿過,來到書房最裏麵。


    艾瑞克斯的辦公桌背對著這裏,平常絕對不會有臣子擅自越過艾瑞克斯來到他背後。


    所以這個地方很少有人踏足,甚至很少有人注意。


    諾蘭來到緊貼著牆壁的書架前,抬手看似隨意地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拿在手裏。


    那本書很奇怪,封麵是空白的,上麵隻有一行龍飛鳳舞的手寫體文字:阿切伯爾德。


    先蟲皇的名字。


    諾蘭當然不會以為那就是這先蟲皇四十多歲死於意外之前抽空給自己寫的自傳。他翻開書頁,還沒等看清書頁上麵的字,一張紙就從裏麵掉了出來。


    諾蘭彎腰從地麵上撿起那張紙。


    一張很普通的紙,薄且脆弱,不適合用來紀念什麽重要事件,更何況,它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


    現在諾蘭手裏的是經過細心粘合的版本,粘的人十分用心,幾乎連一條縫隙都沒放過,而且塑封了起來,在昏暗的夜晚,完全看不出來粘合過,隻有通過略微彎折的紙麵才能看出它曾經被破壞過。


    這是一份婚書。


    【皇室之後阿切伯爾德·格裏芬將與伯特結為眷侶,婚禮於教廷朝聖大廳舉辦,特邀列位前來觀禮。】


    落款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諾蘭抖了抖那張紙,夾迴書裏。


    盡管阿切伯爾德已經養育了三個孩子,但兩個人並無婚姻之實,否則伯特的頭銜就該是皇後,而非教皇。


    而且把教皇的帽子扣在伯特頭上,還是為了方便把他關在教廷。


    撕婚書,禁足,盡管如此還是生了孩子……諾蘭勾唇笑了笑,這兩個人鬧的事情夠院長開心一段時間。


    諾蘭又翻開那本在封麵上寫著阿切伯爾德名字的書。


    這是一本法令草案,阿切伯爾德的名字寫在上麵,說明他已經簽字同意過了。


    “……《雄蟲保護條例》。”


    諾蘭無聲地勾唇笑了笑。


    “雌父對立法學倒背如流。”


    諾蘭是麵對著書架的,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從諾蘭背後伸過來,按在書架上,高大身影驟然將諾蘭從身後籠罩。


    艾瑞克斯左手手臂從諾蘭另一個繞過去,翻過他手裏的書。


    雌蟲比還不到一米八的少年高大許多,從他頭頂垂眸,可以看到書上的內容。


    諾蘭就被困在艾瑞克斯的包圍圈裏,沒什麽反應。艾瑞克斯翻了幾頁書,還頗有閑情逸致地說:“《雄蟲保護條例》是在我破殼後幾年出生的,仔細算算,雄父似乎也是在那年加冕教皇的,真是令人懷念。”


    “懷念你雄父被禁足,還是懷念你雄父禁足期間還跟你雌父把安搞了出來?”


    諾蘭淡定地戳著艾瑞克斯肺管子。


    艾瑞克斯臉色一頓。


    他跟雄父關係不好,根本原因就是安。


    時至今日他依舊不明白,雌父為什麽越過他這個雌長子,將一個嬌貴柔弱,胸無城府的雄蟲立為繼承人。


    帝國曆史上還從來沒有雄蟲當蟲皇的先例,一個雄蟲能成什麽事?


    怎麽,為全國雌蟲做貢獻,開枝散葉嗎?


    艾瑞克斯笑著說:“那又怎樣?”


    “那沒什麽。”諾蘭把手裏的書合上,“我隻是想知道,你的雌父,是怎麽一邊削弱雄蟲在帝國的存在感,一邊把安立為帝國繼承人的。他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很矛盾嗎?”


    說完這句話,艾瑞克斯的停頓變得更長了一點。


    他直接把諾蘭手裏的書拿在手裏:“那似乎跟小叔叔沒關係。”


    諾蘭沒有留住書,而是放手任由艾瑞克斯拿走。他轉了個身,背靠在書架上,麵對艾瑞克斯:“好奇而已,難道你不好奇嗎?”


    艾瑞克斯垂眸看著他,輕笑一聲:“好奇,怎麽不好奇?所以,小叔叔願意為我答疑解惑嗎?”


    諾蘭也笑:“我也很好奇呢。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親自去問問當事人。”


    艾瑞克斯:“當然,明天就去如何?讓塞西爾上將護送我們去皇陵。”


    諾蘭:“我覺得去教廷比較合適。”


    艾瑞克斯:“當然,不過塞西爾上將可能不太願意,畢竟前幾天我才從教廷門口抓到他的……線人。”


    諾蘭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這兩個人誰也沒放過誰,互相戳著肺管子。


    夜晚的書房也沒點燈,窗外行星的冷光緩慢挪騰,陰影裏的兩個人沉默對峙著,各懷鬼胎。


    過了片刻,諾蘭才開口:“二十年前……”


    “自己破殼之前發生的事,最好還是不要探究。”艾瑞克斯終於收斂了笑容,冷聲打斷諾蘭的話,“這是雄父教給我的話。”


    說著,他把那本夾著破碎婚書的法令草案原封不動地塞迴書架中。


    諾蘭笑著嘲諷他:“如果你的雄父和雌父在你破殼之前決定打掉你,那當然用不著探究。”


    艾瑞克斯眯起眼睛,低頭看著自己危險的小叔叔:“過去很重要嗎?”


    諾蘭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如果那關係到未來。”


    艾瑞克斯還是那句話:“那明明跟你沒關係。”


    二十年前的動蕩再大,那也波及不到還未破殼的諾蘭,他明明可以完美地避開爭端,如果他選擇袖手旁觀的話。


    “求知欲而已。”諾蘭說。


    艾瑞克斯:“求知欲太強不是好事。”


    “那是因為你不把知識當成救命的稻草。”諾蘭歪頭,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全知,是保命的護甲,它無堅不摧。”


    艾瑞克斯笑了一聲:“沒有人能全知,未來永遠不可預測。”


    諾蘭也跟著笑了一聲:“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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