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諾蘭忍著惡心,披上了自己那件現在沾滿了甜膩奶味的鬥篷,跟在梅爾文身後,大喇喇地站在了探照燈下。


    梅爾文有蟲紋,雄蟲特征十分明顯,之前隻是穿著諾蘭的鬥篷沒有露出來才沒人發現。


    現在他大喇喇地往探照燈底下一站,隻要是個長了眼的就能看出來,這是個雄子。


    “哪兒來的?”巡邏的星盜問道。


    梅爾文深吸一口氣,重新掛上自己那熟悉的倨傲表情:“是你們首領布萊克邀請我來的,還不讓他出來見我?”


    星盜們顯然不相信,因為他們並不認識梅爾文,印象裏也沒聽首領說過邀請了雄蟲過來,一個個狐疑地端著槍靠近。


    梅爾文額頭上都快冒出冷汗來了,手在背後瘋狂懟諾蘭,示意他趕緊想想辦法。


    諾蘭被他懟煩了,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顯然不想搭理他。


    星盜在靠近梅爾文之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身後這個神秘的鬥篷人。


    為首的星盜對旁邊的使了個眼色。


    旁邊星盜會意,上前,伸手掀開諾蘭的兜帽。


    諾蘭沒有反抗躲避,那張蒼白清俊的小臉大喇喇地暴露在燈光下。


    星盜們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諾蘭?”


    “你說你跑什麽呢,這不還是迴來了嗎?”


    “你早說是你不就完了嗎。走吧走吧,首領一直在等你。”


    “對對,首領等得像獨守空房的……”


    諾蘭麵色不善,開口提醒他們:“我現在也可以逃走,你們攔不住我。”


    星盜頓了頓,麵麵相覷,竟真的被他這句輕飄飄甚至算不上威脅的話唬住,不敢再吱聲。


    梅爾文感到奇怪,也更納悶了。


    聽老約翰的話,諾蘭是從星盜窩裏跑出來的不錯。既然會跑出來,那估計就是星盜窩裏的貨物什麽的吧?


    但聽星盜的話,諾蘭跟布萊克的關係似乎匪淺啊,再加上布萊克大費周章地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把諾蘭帶過來……


    而且看星盜的態度,對諾蘭雖說沒那麽友好,但諾蘭不開心了,一句話就能讓他們全都閉嘴,可見地位不低。


    諾蘭跟這個星盜團到底有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梅爾文來不及細想。


    因為進入中間那棟建築物之後,星盜沒有跟來,諾蘭讓他自己滾去三樓。


    “不行!”梅爾文幾乎是下意識就喊出聲,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又壓低聲音,“你自己都說了布萊克很危險,你怎麽能讓我自己去麵對他?”


    諾蘭沒搭理他,顧自順著一樓空無一人的走廊往深處走。


    梅爾文不甘心地跟在他後麵,諾蘭也沒有趕走他,讓他跟著。


    兩人一路暢行無阻,來到了一樓最角落的樓梯間。樓梯間裏黑漆漆的沒有燈光,怪瘮人的。


    梅爾文恨不得把自己貼在諾蘭身上,扶著牆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麵前的諾蘭忽然停下了。


    梅爾文順著他的方向往前看去,模模糊糊能看到有一扇黑漆漆的門在前麵,不知道通往哪個地方。


    諾蘭停在門前,卻沒有打開門。


    梅爾文疑惑道:“怎麽不打開?門上有鎖嗎?”


    他此刻完全看不見,也完全忘了諾蘭是個瞎子。


    諾蘭沒吭聲,隻是沉默著轉過身來。


    就在梅爾文以為他又要搞什麽新操作出來的時候,隻感覺後頸一麻,旋即翻著白眼失去了意識。


    他身體上的肉多少沾點誇張,直挺挺地倒下去時,有肚子上那一圈圈肉做緩衝,竟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就跟個靜音彈力球似的,省了諾蘭伸手幫他緩衝的力氣。


    不過該花的力氣還是要花。


    諾蘭彎腰,連拖帶踹地將梅爾文藏到樓梯地下那個狹窄的三角空間裏,直到梅爾文肉貼在樓梯與地麵形成的夾角裏,再也不能往裏推半分才作罷。


    把梅爾文放倒後,諾蘭才重新迴到那扇門前,伸手輕而易舉地將門推開。


    裏麵傳來機器轟鳴聲。一台有些年頭的老式能源發電機正在裏麵老牛一樣運轉著,明明到了下崗年齡卻被強行留在崗位上,累得吭哧吭哧。


    諾蘭撩開鬥篷,從腰間掏出從飛行器上順來的匕首,關了開關,三兩下斬斷接線盤上接著的所有電線,幫苟延殘喘的發電機結束悲戚的勞動生涯。


    隻聽“嗡”的一聲,整棟建築物的光亮相繼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帶來的是星盜群體的慌亂:“怎麽迴事?”


    “是不是跳閘了?”


    “一棟樓七八個閘一跳都跳?”


    “那就是發電機出故障了,快去看看!”


    “啊你踩我腳了,看著點路行不行?”


    “嘖,太黑了看不見啊!”


    “這一圈都是人,都注意著點……”


    像是一滴水滴入滾燙的熱油中,星盜頓時亂成了一鍋粥。一時間,漆黑的一樓樓道裏,人頭攢動,星盜你推我搡的像是鍋裏煮熟的餃子。


    冷漠蒼白的光從走廊盡頭那扇狹窄的窗戶裏透進來,在地上畫下道窗影,窗影透亮,襯得光亮更亮,陰影更暗。


    諾蘭身披鬥篷,隱藏在走廊靠中間位置那片最深的陰影裏。他如同一尊裝飾性雕塑,靜靜地“看”著麵前人來人往,卻不參與其中。


    直到星盜們如同魚群,吵嚷著紛紛擠入樓梯間,樓道一掃而空,諾蘭藏身的黑暗才微微動起來。


    深灰色鬥篷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更深的剪影,往樓道另一頭的樓梯間走去。


    這一路暢行無阻。


    諾蘭來到建築三樓,樓梯突兀地斷掉,樓梯間隻有一片空白的平台,角落牆麵上鑲嵌著彎曲鋼筋組成的樓梯,其上天窗緊閉,昭示著這就是建築物內部最高層。


    天台上的星盜應該還沒來得及下來查看情況,狹小窗口發出即將被打開的聲音。


    諾蘭輕輕在心底歎了口氣,無奈地打開樓道門。


    他是真的有點不想麵對那個煩人的家夥。


    算了,來都來了,總不能轉頭就走。


    剛關上樓道門,就聽見幾個星盜從身後樓梯間急匆匆地跑過。如果諾蘭動作晚上那麽一兩秒,可能會跟星盜撞個正著。


    麵前是一條狹長的樓道。這個樓道空空蕩蕩,灰白的牆壁將這個狹長的空間隔絕得令人窒息,左右盡頭兩扇窗又很好地緩解了這份窒息感。


    門比較靠近右邊,門口地上放著兩盆綠植,蔫噠噠地垂著腦袋,一副沒人照顧的小白菜樣。


    諾蘭手按在門把手上,心裏又歎了一口氣。


    ——就不能不去嗎?


    他是真的很不想去麵對那個家夥,抗拒到到了門口都不願意把門給打開。


    【也可以,但是書……】


    ——啊,書。當初就不該給自己留這個麻煩。


    【就這一次。】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會先把那家夥殺了。


    向來話少的諾蘭難得多說了幾句,目的就是盡量拖延開門入內的時間。


    連先知靈魂都知道他在逃避,沉默著沒有催促。


    諾蘭在門口跟坐雕塑一樣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最後深吸一口氣,打開門走進去。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位於星盜大本營,疑似星盜頭子住處的三層,打開門居然是一個窗明幾淨的三居室。


    玄關處擺放著鞋架和衣帽架,該放在上麵的都在上麵,甚至還有一雙毛茸茸的厚底拖鞋放在鞋架最下麵,號比上麵的小一點,風格也與那簡潔冷酷的越野靴和純色拖鞋不一樣。


    客廳茶幾上還放著杯沒喝完的雞尾酒,陽台花架上的綠植也跟門口的一樣蔫噠噠地垂著腦袋,書架上的書被抽走幾本,此刻它們亂七八糟地躺在沙發上,每本都有被翻開過的痕跡。


    餐廳桌子沒收拾,已經冷掉的菜品顯示出主人根本沒吃幾口,幾個玻璃酒瓶卻大喇喇地告訴諾蘭,這人沒怎麽吃飯,卻喝了不少酒。


    窗戶沒關,樓下星盜驚慌的喊叫清晰可聞,諾蘭甚至能聽清他們在罵什麽。但這座三居室卻如此安靜又溫馨,到了一種近乎詭異的地步。


    就在這時,諾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聲來自室內的“哢噠”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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