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移民去何方,三年尋覓無音信,一日深夜遠客來,報喜頃刻淚沾巾。


    俺家來東北三年多了,俺家是移民來的,來時俺家和舅舅一起出發的,都是從老家魏灣公社開走的。走的隊伍很大,但俺家始終和舅舅在一起,從魏灣到曹縣四十多裏路程,俺娘看舅舅歲數太小,姥姥身體不好,就一直在一起,走一起走,走累了,都一直歇著。


    俺家和舅舅家是一起到曹縣的,到了曹縣,管理的人員不讓移民進城,讓在城外休息,怕了進城,人走亂了,來接的大汽車到了。到時候找人不好找了。為了穩妥,管理人員讓大家在野外集中逗留。


    在曹縣野外逗留,大家在那兒等車等了一天多,那天很冷。夜裏秋風嗖嗖的,凍得人受不了,管理人員怕大家凍壞了,凍跑了,叫大家找柴火烤火,告訴大家千萬不要走遠,說來接人的汽車不知道啥時候來,真的來了,再給你們落下了。


    俺家和舅舅家冷了,也找柴火烤火,找柴火都在一起,不敢離開。那天,來汽車拉移民是第二天了,那是剛剛天亮,接我們的大汽車隊就來了,來了,汽車來了,滴滴叫著,一大排汽車,移民 的人群看到大汽車來接了,頓時就亂了起來。


    亂了,管理的人員維護的還是很好的,喊著村莊的名字,就開始上車了。


    上車了,俺家和舅舅家不是一個村的,這一上車,舅舅和姥姥就往前去了,俺家就上了後麵的汽車。上汽車,人上滿一車就走一車。管理人員,不停的喊著:上濟寧了,上濟寧坐火車,坐火車上東北了,坐火車上東北黑龍江了。


    管理人員的喊叫聲,大家的相互關照聲,議論聲,汽車的鳴笛聲,人聲鼎沸,想聽啥也聽不清楚了。


    上濟寧,上了汽車,俺家就和舅舅家分開了。分開了,俺娘並不惦記舅舅。俺娘還對俺們笑呢,俺娘說,這要飯大半年了,沒人管,這迴好了,咱隻要一上汽車,再上了火車就是移民了,就有人管了。


    有人管了,真是有人管了,上了大汽車,人們站在大解放牌汽車上,風唿唿的。前後,一個汽車,跟著一個汽車,像出征隊伍。開車的司機,不停地從車窗向後喊道,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千萬注意啊,我給你們送到濟寧,你們就等著上大火車去東北了,去黑龍江北大荒了。


    天冷啊,農曆八月初幾了。我們上了汽車,一會兒,誰也不喊了,不叫了,都開始瑟縮著個脖子,設法蹲著被風了。


    到濟寧了,下車了,又是不準進城,管理人員讓我們在火車站外大野地裏,等候上火車。上火車,上什麽樣的火車,誰也不知道,我們隻是期盼著。什麽時候上車,什麽時候走,誰也不知道。就能看到眼前,叮咣咣,叮咣咣,電焊工滋滋啦啦焊火車呢。


    “發麵包了,發月餅了。”大人發給了麵包,小孩發給了月餅。發了,吃吧。吃上麵包了,月餅了。大家樂了,都開始議論起來,共產黨好啊,毛主席好啊。是啊,昨天還是要飯的人呢,要了大半年飯了,突然,頃刻間,一下子吃上麵包了,這是何等激動啊?俺娘吃著麵包,想起了,舅舅和俺姥姥。俺娘說,孩子,咱吃上麵包了,月餅了,可不知道你舅舅和你姥姥在這人群裏那一幫了,他們能不能發到麵包呀?。


    “哎呀,不用你操心了,人家,早吃上了。”俺爹說道。


    “啊,孩子,我想去看看,你舅舅和你姥姥。”


    “哎呀,不好找啊。這麽多人,一幫一幫的,你上哪找去呀?”俺爹說道。


    上火車了,上火車了,有管理人員喊著,一群群人,排著隊開始上火車了。火車是剛才電焊好的拉貨車呀,現扣的鐵皮蓋,才安的鐵門呀。


    “哎呀,大悶罐呀,啥也瞅不出去呀。”上了火車的人,看了,開始喊了。


    “瞅不出去,好啊,這迴,在這裏,閉著眼睛和媳婦說話吧。”有人開始說笑話了。


    我們坐上火車了,火車開了,咣當當當,咣當當當。咣當了七天七宿到了佳木斯。到了佳木斯下火車了,又開始逗留了。這迴好啊,讓進城了,在城裏,這一幫,那一幫,佳木斯大街上到處都是移民了。


    “孩子,家德,這個城市是啥城市啊?”


    “佳木斯,娘,咱下車的時候,人家喊了,說這叫佳木斯?”


    “佳木斯?咱去的地方不是說富錦嗎?讓咱擱著下車是怎麽迴事呀?”


    “人家說火車就通到這兒,再往前不通火車了。”


    “哦,這麽說,得改汽車了,又得像在咱關裏那兒,曹縣到濟寧了。”


    “很可能。人家,讓在這等著,娘,咱就在這等著唄。”


    “等著,家德,你現在有空了,你出去,去找找你舅你姥你敢不?”


    “那咋不敢,我就在這往西,這一幫一幫人中瞅瞅,要是在這裏,找不到俺舅舅,我就再往那邊看。走,老二,你也跟我去。”大哥說著就走了,大哥,看著路邊的人群,邊走邊看,看看問問。一連看了幾幫人,還往前看呢。那邊喊上了。


    “哎,上集賢縣的,上集賢縣的,上車了,車來了,上車就走了。”


    “哎,咱是上勃利縣的,上勃利縣的也走了,到這西片上車了。”


    “哎呀,那邊喊上了,要走了,說是上集賢縣的?上勃利縣的,咱準備好吧。有沒有咱呀,誰知道?”那邊喊著,這邊人群開始動起來。


    “哎呀,大哥,快往迴走吧,可能要走了,你看咱那邊的人開始準備上了。”二哥喊道。


    “咱準備呀,咱準備著,看看走,上集賢縣的走了。咱是上富錦的,也要走了吧?”那人群裏喊道。


    “哎呀,俺這家德,家林咋還不迴來呀?家德,家德,家林?”俺娘聽到人家張羅走,著急了。俺娘抱著四弟弟,往外麵張望著,找俺大哥二哥呢。


    “迴來了,迴來了。娘,沒找著,沒找著。人家上集賢縣的開始走了。”


    “上集賢縣?可能報名上哪就上哪吧?咱在關裏家,報名時咱報名是上富錦的呀。”


    上集賢縣的走了。俺們等上了。等,幹等不來呀。


    俺們在佳木斯大街上等了一宿。這一宿,凍得人們受不了啊,受不了,就在大街上來迴跑。一宿啊,人們都說著,猜測著,什麽時候來大汽車。有的說,這還得像咱們在曹縣一樣,等著車,不來車,不來車,說來了,來的時候,唿啦一下子來幾十輛。


    第二天了,六七點鍾了。來通知了,說八點,上富錦的,得上江邊,上船走。


    “家德,你看看,這是啥地方,這條路,叫什麽路。我看咱走還得一會,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舅舅和你姥娘。”


    “娘,這路看不出是什麽路來?這路也沒有什麽路牌呀?”


    “哦,沒路牌,好了,我記住了,這又個電線杆子。”俺娘說著,出去了。俺娘出去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迴來了。


    八點了,俺們上船了。俺們坐船,坐了幾個小時到富錦了。下午了,我們分到的屯子富樓的馬車來接我們了。我們也沒有看到舅舅。


    我們在富樓住著,一年一年過去,隻要有老鄉來我家串門的,俺娘都向人家打聽,有沒有看到郭樓的人,分到哪個公社去了,有沒有人見到俺舅舅。


    三年了,俺家沒打聽俺舅舅的音信。俺爹說不用打聽了,那是他們沒來富錦,有可能上勃利縣集賢縣去了。等著咱日子過好了,有錢了,咱上集賢縣,勃利縣政府打聽去吧。


    1960年了,要過年了,都臘月二十三了,過小年了。天黑了,都黑啥時候了。外麵有人喊,喊,俺們咱屋沒聽到,沒聽到,外麵來的人又喊。這人喊著,手還拿著趕車大鞭子,這人進屋就問,這是老馬家嗎?來人給俺爹嚇得一愣。來人問道:“是馬樓的姐夫嗎?”


    “你是誰呀?還咋拿個大鞭子呀?”


    “姐姐,我是你兄弟郭會安呀,我是從江北過來上臥虎力山給公家拉石頭的,我剛才,走到這兒屯子馬號,打聽到你住這呀,姐姐?俺們找你好苦呀,俺大娘找你,都哭好幾場了。”


    “啊,我兄弟,會安呀?俺娘,你大娘,在哪呀?俺這些年都在找啊?俺心思俺娘在濟寧沒上來火車?”


    郭會安,俺娘的叔叔家的弟弟,來了,找到俺娘了。他告訴俺舅舅家不在富錦,在綏濱,綏濱北邊永城公社。


    俺娘高興了,俺娘過年時天天說,這迴,我知道你舅舅,你姥家在哪了,在江北綏濱呢,你們看著今年啥時候打春。等著大春告訴我。


    “娘,打春了,立春了。今天是2月5號了。”二哥告訴俺娘了。二哥告訴俺娘,俺娘說好啊,可盼到打春了,打春就是五九末了,六九開始了,在咱關裏家呀,七九就開始暖和了,過去的老人都講了,七九河開,八九燕子來,咱這是東北,可能還不行。不行也快暖和了,暖和就要開江了。


    “看把你高興的,我給你說吧,這東北的氣候,是穀雨前後開江。開江也不能馬上通船,等著開江了,人家航標船先下來,測水位,定航標,等著過了五一,才通船嘞。”


    “咿,他爹,你說五一通船,那也好啊,那俺去看俺弟弟俺娘總是有盼頭了。”


    “好,俺就說早晚能找到他姥嗎?”


    “哎?他爹,你說這事有點怪了,在山東,咱報名來這的時候。俺弟弟報的也是富錦呀,怎麽,到這了,給分綏濱縣去了。”


    “怪?有啥怪的,你不知道,咱來的時候,綏濱還歸富錦管嘞,它還不是一個縣嘞,他叫綏濱公社。我聽說,是去年啥時候,綏濱才分出去,該叫綏濱縣了。”


    開江了,開江十幾天了。大哥跑富錦看開江看船幾次了。為了去綏濱,俺娘早就開始籌措路費了,俺娘看著俺家的母雞和母鴨下蛋了。俺娘攢雞蛋鴨蛋賣,賣了籌路費。一個雞蛋七分,一個鴨蛋一毛二。路費俺大哥打聽好了,從沙崗坐客車到富錦車票,一個人就是五毛。船票,從富錦到綏濱坐擺渡一個人是一塊。這樣,俺娘和俺大哥去,俺娘讓大哥跟著去,背著四弟弟。三個人花兩個人的票錢。


    俺娘是天天看著雞下蛋。雞下了蛋,俺娘就趕快撿起了,不舍得叫俺們吃,撿著雞蛋還說,這路費,船費,是真貴。一個雞蛋,我才賣七分錢,一斤土豆子才賣二分四厘二。


    今天走了,今天俺娘和俺大哥背著俺四弟弟,起大早走了,俺娘說,早走,從村頭往西去,走近道,就不走沙崗坐客車了,這樣倆人不坐客車,還能省一塊錢。


    “娘,到了,到了?”


    “到哪了?這是哪呀,是個大屯子呀?”


    “大屯子,娘,這就是富家縣城了?”


    “到富錦了?咱屯子到富錦不是三十六裏地嗎?”


    “啊,是三十六裏地呀?娘,咱從家走的早啊?咱從家走的時候,還不到四點嘞。再說了,咱走的也快呀?”


    “快,咱得趕快上船站呀,咱到船站可別晚呀,孩子。”


    “晚不了娘。走,咱快走。咱爭取,到了船站,咱坐上第一趟百度。”大哥說著,背著四弟在前麵走著,走走,還跑幾步。大哥跑著,還迴頭逗著四弟弟,咱要上姥家去了,咱要上舅家去了。


    “娘,這是大船站,咱不在這坐船。”


    “那咱上哪坐船?”


    “咱上擺渡,擺渡。在這西邊。”大哥說著說著。大哥走的快,俺娘就跟的快。大哥走,看見前麵江邊一個小房子,指著就喊上了,娘,這就是擺渡了。


    “上船了,上船了。要上綏濱的,快買”票上船了,船馬上就要開了。”


    “兩張票兩張票。”大哥喊著,買了兩張票。


    上船了。娘,上船了,大哥給俺娘說道著,用手指著西北角說,娘,你看那一片房子,就是綏濱縣城了。等著咱到了綏濱,找到供銷社,還是百貨,咱給俺姥買點啥帶著,咱就走。


    下船了,大哥領著俺娘趕快走,在大街上,找到了百貨,花了四塊多錢,買了二斤蛋糕,二斤紅糖。大哥問俺娘買的少不少,俺娘說不少了。咱從家賣雞蛋,才賣了四塊多錢,這迴來,我還把你爹以前賣黃煙剩下的幾塊錢都拿來了,籌一塊,一共才九塊八毛錢。咱還得留出來迴來的路費呢。


    “老鄉,上北崗公社,永城屯子從哪走?”


    “上永城是嗎?從這往西再走一個南北道,往北拐,順著南北大道,簡直走,走十五裏地,道西那個屯子就是。”


    “好,謝謝了。走 啊,娘,十五裏地,一個半點就到了,”


    “好,咱走到,可能也晌午了。”俺娘和大哥說著,逗著四弟弟,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俺娘和大哥走進了屯子,遇到一個小孩,俺大哥一問,俺舅舅家,小孩說你們是來串門的吧,我領你去。


    “就這家,郭奶,大奶,你家來客人了。”小孩從大街上就喊上了。


    “來客人了,是俺家嗎?俺家哪還有來的客人呀?”姥姥說著就迎出來。


    “姥,我和俺娘來看你了?”大哥說著跑過去,扯著俺姥的手。


    “哎呀,哎呀,這是俺閨女嗎?這是俺外甥啊?哎呀,俺的天爺呀?你們可來了。這是幾年了?”


    老師,今天電腦壞了,寫的晚了。沒太顧得修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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