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大哥二哥吃完中午飯,撂下飯碗想玩一會,俺娘就喊上了,追著,讓撿糞去,俺娘說,孩子你們不能玩呀,你爹出門修水利去了,你爹走的時候,告訴你們倆的話,記住了沒有?這天這麽冷,你爹穿的衣裳和鞋,還有戴的帽子,都不如人家,那還一天天的在人家外麵大草甸子裏刨大壕呢,等著晚上了,還得住人家新立屯各家,刨大壕多不容易呀。


    “好的,娘,我和弟弟撿糞去了。”大哥喊著二哥,說著就走了。


    小哥倆,出了家,二哥拉著爬犁,大哥拎著鐵鍬,不停地看著道的兩側,壕溝了,杖子旁,豬,狗拉的糞便,一堆一堆的,糞有的是,天冷了,誰家的豬,都不圈在豬圈裏了,散養著,都怕圈在豬圈凍死了。


    撿糞,別人家的孩子都不撿了,天太冷了,誰家都有吃有喝的,都舍得叫孩子在這麽大冷的天出來撿糞呀。


    “孩子,撿糞,你們掙誌氣,他們不撿咱撿。咱家剛來,窮啊,咱家現在幹啥都用錢呀。你看咱家沒有錢,在人家跟前,好像矮半截子似的。咱撿了糞,撿多了,交給生產隊,好掙工分換錢呀。”大哥撿著糞,時時想著爹修大壕走時說的話。


    王老七,吃完飯,拿著放豬的大鞭子要走了。王老七,俺家的東家,王大爺的老父親,快六十歲了,是給大隊放豬的,他那是吃完飯就走啊。走晚了,就得挨領導批評啊,這又拿著放豬的鞭子要放豬走了。


    王老七,他在他家排行老七,俺家哥幾個都叫他七爺,他走出家門,走到大街上,他看到俺大哥二哥,在這麽冷的天,還撿糞的,就覺得這關裏家的孩子真懂事,就高興喊俺大哥,喊道:“小子,真行了,這大冷天的,還敢出來撿糞,那天,是暖和天,跟七爺上大東廧子去放豬去?到時候,七爺給你整個小死豬,迴來給你弟弟烤全豬吃。全豬烤好了,烀了,頓著吃,炒著吃,可香了。”


    “啊,七爺,那小豬能死嗎?”二哥問道。


    “能死,成天的死。這大冷天的,大隊裏沒有好豬圈,還沒有好豬食,天天還叫我上大地趕著放去,能不死嗎?頭幾天小豬崽子死了,我沒經管,都叫別人撿走了,迴家收拾著吃了,再有時的,我給你留著。”


    “好吧,七爺。”


    天越來越冷了,季節也到時候了,冬至都過兩天了,屯子裏殺過年豬的,勒狗的,宰雞殺鵝越來越多了。俺爹去新立屯修水利也迴來了,俺爹去修水利有半個多月了,俺爹迴來了,是耳朵和臉都凍壞了,俺爹說俺隊在那修工的都凍得跑迴來了,跑迴來,也不上隊裏去,怕隊長說,也不露麵,就在家眯著了。俺爹給俺娘說,他也不想去了,俺爹說要是再去,就怕耳朵和臉凍大勁了,到時候,臉再凍爛了,就不好辦了。俺娘說,不想去就不去吧,不要因為,為了多幹那一天活,多掙那八工分,再把命搭上。


    晚上趙大爺來了,趙大爺來了,趙大爺也是去新立屯修工去了,他有好長時間沒來了,趙大爺說他們一隊的修水利的都撤迴來,行李都拿迴來了,趙大爺說他隊長好,看這幾天,天氣太冷了,就說了,公社在新立屯那分新壕段,分第二段,就叫他分去吧,陽曆年前是不去了,等著過了陽曆年再說吧。趙大爺說,他們去修大壕的,有好幾個歲數大的手和臉爺凍壞了,他們頭年是不去了。


    趙大爺來俺家,就是嘮嗑。趙大爺說他來這東北兩年了,可憋屈壞了,平時想找個人說說話,嘮嘮嗑都找不到人。俺娘說趙大哥你是關裏人,是山東人,人家是東北人,你關裏人說話,人家東北人聽不明白,人家就不願跟你嘮嗑唄。


    趙大爺說那不一定。俺要是大官,正管著他,你看他願不願意和俺嘮嗑。俺爹說,你就是說實話,你當官,你不用當多大官,你能當一個公社的小助理員,這屯子的人見到你,你不用吱聲,他就會主動的和你說話。趙大爺說,二兄弟,你說公社的助理員,你還說那幹啥,我就不用當公社助理,我能當個隊長,就像劉富有似的,那就有很多人溜須俺了。趙大爺說著,就舉起了例子,說二兄弟你看那天,咱給你要大缸去,在你們隊馬號屋那兒,那個女的找到隊長劉富有,那屁股扭得,擰噠擰噠的,趙大爺說著,還站起來學上了。大哥二哥看了,笑了起來,大哥二哥笑,俺也跟著笑。俺跟著笑,趙大爺自以為說的好,就拽住我,抱抱我,說我長高了,比剛來的時候硬實了。趙大爺問我笑啥,聽明白了嗎?我說明,明,明白。趙大爺問我明白啥?我說官,官。趙大爺說我,長大了,能有粗細,現在,那麽點,就知道官了。


    俺娘說,俺三孩子,粗細不粗細都不指望,俺三孩子能活下來就行啊,在河南差一點,就給了人家。


    俺爹和趙大爺嘮嗑,俺家也不關門,也不點燈。俺住的西屋關門,就冷。這樣,開著門,說話還能借外屋地點亮。


    王大爺來迴上外屋地,拿東西,聽到俺家屋裏有人和俺爹說話,常常過來嘮幾句。


    東家,老王大爺家,日子過的好。過年的豬早就殺了。人家殺的年豬還很大呢,有三百多斤。人家殺豬,也不在家殺。王大爺家的年豬,不在家殺,俺爹俺娘也不問,都裝著不知道。


    有一天,也是晚上,趙大爺又來了,來了,趙大爺給俺爹說,想買點豬肉,問俺爹知道誰家賣豬肉,俺爹說,誰家殺年豬,能告訴咱嗎?俺娘說,你家窮啊,人家告訴你,殺豬的時候,這東北人,都時興在殺豬那一天,親戚朋友吃一頓,那要是告訴你了。那要是叫你去吃吧,你家啥時候殺豬啊?你家不殺,殺不起,人家請你不就虧了嗎?


    趙大爺說事兒倒是那麽迴事。他們不叫咱們吃,咱們買還不行嗎?俺爹說那行,可咱今年剛來,也不知道誰家殺豬了,誰家賣肉啊?


    趙大爺說,這東北人殺豬的人家,要是有十家殺,他就有八家九家子賣。他們一般也不舍得殺一個豬,全吃了。多數人家都是殺了豬,留著吃一半,賣一半。也有的是殺了豬,就留豬蹄下水,把豬肉全賣了。俺爹說,那好辦,那你要是買,我就叫俺孩子上俺東家問,他家在這個屯子的親戚多,問問,看看,他家的親戚家有賣肉 的嗎。


    “哎,俺去問去,那天東屋七爺還問我了呢?”大哥說道。


    “問你,大哥,那他家王大爺還問我了呢?”二哥說道。


    “孩子,他問你什麽?”俺娘說道。


    “他問我咱家過年家裏準備買豬肉嗎?”


    “那你咋說的?”俺爹問道。


    “我說我家過年可能不買,我家沒錢呀,俺七爺說,那你看著點,聽到誰家過年要買豬肉,給他說。”大哥說道


    那兒,老大家德,還是老二,家林,你們誰去東屋,去東屋看看,你王大爺還是你七爺誰在家了,去問問吧。他家的豬肉賣完了沒有呢,要是賣完了,就問他的親戚家還有賣的嗎?哎,趙大哥,咱還用叫俺孩子去問他家的豬肉價格吧?


    “價格那不用問,價格得看豬肉是幾手指膘。好的,是一塊錢,差一點的九毛,還有八毛的呢。他要是有豬肉,他又隻準賣?那咱就看豬肉唄?”趙大爺說道。


    “好,老大你就去吧,你就上東屋去找你王大爺問去吧?”


    “好的,”大哥說著就去了。大哥到了東屋,給王大爺一說,王大爺和七爺可高興了,問大哥趙大爺想買什麽樣的。大哥說俺趙大爺沒說買什麽樣的,那你家都有啥樣的呀?俺大哥一問,這七爺就說,俺家有肥的,有瘦的,肥的貴點,瘦的便宜。親戚家還有不怎麽肥的。


    大哥給問好了,王大爺七爺和趙大爺說好了,第二天趙大爺來看豬肉了,豬肉確實是三樣,有肥的,有不肥也不太瘦的,還有一個是很瘦的。三種豬肉,三個價格。一是肥的,一塊錢;二不肥不瘦的,九毛錢,三是瘦的,七毛錢。趙大爺反複的看,一言不發;王大爺緊的解釋:肥的搋肥的早,喂黃豆和豆餅了;不肥不瘦的隻喂了一點糠,還心思著當克朗喂著,明年育肥,賣給公社收購站呢;誰知道今年冬天太冷了,就怕豬凍壞了,就提前殺了。第三種肉,那豬是啥好的也沒吃著,就殺了。


    王大爺解釋,趙大爺看,俺爹和俺大哥跟著呢,啥也不敢說,怕豬肉裏有玄機。


    “啊,俺家呀,沒殺過年豬,家裏就是缺點葷油,想買點肥豬肉,弄點葷油熬點酸菜吃,俺家那還淹著兩大缸酸菜呢,不見點葷油真不好吃呀?”


    “那你就買肥的,肥的肉,能煉出點油來。”王大爺說著,笑著。


    “那就聽掌櫃的,來吧,挑肥的,給我砍兩塊,我家一塊,俺鄰居一塊。都來十斤,十斤好算賬。一斤肥的,照著瘦的,差一兩毛錢,買點肥的也叫孩子拉拉饞。”


    趙大爺買王大爺家的肉了,是由趙大爺上俺家來串門引起的,趙大爺要不是來俺家串門,那買肉就說不定是買誰家的了。


    趙大爺買王大爺家的肉了,這買了,又用小爬犁拉著迴去,走在路上,迴到家裏,誰問給誰說,在老王家買的。人家問趙大爺買的肉咋樣啊,趙大爺都說好。趙大爺這一宣傳,王大爺家的豬肉,一股腦的,今天賣,明天賣,沒用多少天,都賣出去了。


    王大爺家殺了一個年豬,買豬肉,就他自己家也不知道賣了幾個豬的豬肉,買到豬肉 的高興,豬肉便宜,賣豬肉的,自己知道這豬是怎麽來的。


    王七爺豬肉賣出去了,就想起俺家來了,俺家還沒吃過豬肉呢,眼看著離過年越來越近了。王七爺在一天晚上,找到俺大哥,給俺大哥說,小子,要過年了,爺爺沒啥好的給你,給你攢兩三個小死豬,都是十幾斤,二十來斤,在東薔子地裏,大 雪殼子裏埋著呢,不在一起,我告訴你一個,你和你二弟去,拉著爬犁,爬犁上搞個筐,拿著鐵鍬,到哪,摳出來,先摳出來一個,摳出來,裝筐裏,筐裏蓋上草,拉迴來,別讓誰看見,拉迴來,在咱家的當院子裏,用木頭棍子,木頭摣子,燒火,烤,都烤糊了,弄的黃秧的了,再用大鍋,你家正好是大鍋,燒半鍋開水,屠戮了,用鋤頭板子,刮幹淨了毛,最後,開膛,你看著,那豬的內髒,心肝肺腸肚,能要就要,怎麽說,一個小豬的心肝肺,也比一個小雞,大鵝的心肝肺大。這樣,你弄好了,烀熟了,讓你娘給炒炒吃,也讓你的幾個小弟弟拉拉饞。你也也算吃上肉了。


    王爺爺給俺大哥說了,那天晚上,高興地俺大哥半宿沒睡著覺。大哥在被窩裏給二哥小聲說,不叫二哥告訴俺爹俺娘,等著第二天,大哥還喊二哥撿糞走了,等著大哥把小死豬拉迴來,就藏起來了,藏在王大爺家柴火垛夾空裏,用雪蓋上,藏起來,大哥和二哥,就準備破爛木頭棍子,等著天黑了,才在當院子裏烤。等著烤的時候,還叫二哥在大門口看著來人,很怕趙大爺來串門。那天晚上,趙大爺還真的來了,趙大爺看到了,問烤的啥玩意,大哥告訴是撿了個死狗。想烤烤,看能吃不。趙大爺說,死狗可能是吃誰家的東西了,是叫人家下老鼠藥,藥死的吧?那樣,人就不能吃狗肉了,狗皮可以扒下來,用麵堿水摻苞米麵和了,熟上,弄好,可以調帽子。


    “哎呀,大爺你不早來,這狗皮還真好,叫俺硬是給烤了,燒了,白瞎了。”大哥說著,和二哥笑著,給趙大爺推著送進屋裏,說煙嗆人,叫趙大爺進俺屋和俺爹嘮嗑去,自己都笑出眼淚來了


    俺大哥和俺二哥,把小死豬烤完,刮好,又在屋裏燒半鍋開水,洗,刮,屠戮、等著收拾好了,又開膛,開膛了收拾,翻腸子,倒肚子,最後收拾的幹幹淨淨。


    等著收拾幹淨了,大哥二哥,又連夜給烀上了,等著烀熟了,烀好了,天也要亮了。


    “賀喜啊,賀喜啊,這倆個小子真能幹呀。”七爺爺,一大早上,起來,看著俺大哥二哥還沒睡呢,高興地喊賀喜。


    “快來看看,快來嚐嚐。”大哥叫七爺嚐嚐。


    “是這個味,我給你找辣椒去,趕快,切一盤子,炒了,一會兒,叫你娘做點飯,你們就吃上。”


    “好好好,好啊,要過年了,七爺呀,謝謝你呀,這迴俺吃了,你在頭年,再給我弄一個兩個呀。讓俺過年時,也能吃上肉啊。”


    “管保,管保,小子,大的,不行,大的,太大的,大隊當官的還要嘞,差不離的,我還得要,小的,十幾斤的,二十來斤的,都給你。”


    “那兒,七爺,那豬能死嗎?”二哥天真的問道。


    “不死它往哪跑,那當官的還別給豬飼料,就叫我看著,趕著出去溜豆茬。這是大冬天啊?”


    真的,叫七爺說對了,一冬天,我大哥成立開燒烤的了,烤完這個豬,烤那個豬,俺家一直吃小死豬。可算解饞了。


    嗨,第二年春天 災難來了,我長大瘡了,身上一連溜就長了好幾個,俺爹,大哥,二哥都長瘡了。屯裏吃這豬肉的,當官的一個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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