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了,晚飯俺家也吃完了,俺娘在外屋地忙著刷鍋刷碗呢,大哥二哥在炕上教俺練習邁步呢,二哥在俺身後架著俺,大哥在俺前麵,拿著兩個小豬嘎啦卡逗引著俺,叫俺去拿,叫俺前行。俺爹在炕邊學穿靰鞡鞋呢。俺家門敞開著,敞開著,老王家在外屋地做飯燒火的光和點小油燈亮都能射進俺西屋來。俺家屋裏的活動,都在借這個光亮呢。俺家還沒有賣油燈呢。沒有錢買呀。


    一會兒,俺娘把鍋台上的活幹完了,就趕快進屋來。俺娘進屋了,就順手把俺家住的屋門關上了。俺娘關門,俺爹喊上了,俺爹喊著別關門別關門,開著點,開著點,門留點亮。俺娘聽到俺爹喊,俺娘問俺爹咋地了?俺爹說咋的了?你長不長點心眼子呀,你不看我和孩子在這幹啥的嗎?我在學穿靰鞡,大孩子二孩子在教三孩子學走路 學邁步呢。


    “哎呀,我都忘了,咱家還沒有燈呢。他爹,咱家啥時候能有燈啊?”


    “啥時候有燈啥時候算,現在,你去拿燒火棍給咱這屋的門掩上,讓這屋進點亮。”


    “掩上,外屋地冷,開著門,這屋就進涼氣呀。”


    “涼氣,熱氣,你得想法給俺點光亮呀,你得叫俺今晚上實驗著把這靰鞡鞋穿上啊,,要不明天早上,我去修工,還是在隊裏刨糞,先學著穿這靰鞡也不趕趟啊。”


    “好,好好好,俺去給你開門去,好叫這屋進來亮。”俺娘說著,就去找了個燒火棍給門掩上了。


    屋門俺娘掩上了,俺家屋裏有點亮了,俺爹又繼續練習學穿靰鞡了。俺爹練習穿,俺爹又叫俺娘給他找兩個破褲片,做包腳布子。俺爹有了包腳布子,有了兩塊麻袋片,有了捆靰鞡腰字繩子,就擱那兒反複試著穿起靰鞡來。俺爹穿了脫,脫了穿,穿了再脫,脫了再穿。反複實驗。


    “屋裏有人嗎?這屋有人嗎?”外屋有人來了,喊呢。外屋地來人喊,俺爹俺娘,還有俺們都聽到了,但不知道是喊誰。俺娘小聲給俺爹說,外麵來的人是喊咱們,還是喊東屋老王家?俺爹說不是喊咱們,咱們在這也沒親戚,也沒熟人,誰能喊咱幹啥?


    俺們不吱聲,東屋的王大娘家知道來人了,也聽到喊聲了,知道是喊俺們。那王大爺家自然不會出來迎接了。來的人是老鄉趙大爺,和俺們還沒見過麵呢,他喊完,聽到屋裏沒有反應,以為是走錯了。說道:“哎,這可能是走錯了,這是別人告訴的,說這住的是山東新來的老馬家。走吧。”


    “哎呀,他爹,來人是找咱的。”俺娘說道。


    “哎,快去,快去,來的人你別走,孩子你去看,是誰來了。”


    “哎,來人請留步,俺這是老馬家。”俺大哥喊著,從炕上一個高蹦下去,兩三步竄到了門口,把門推開,喊道:“別走,別走,俺是老馬家,俺是山東來的,俺爹在屋裏呢,快請來,快請來。”


    “哎,要是山東來的就對了,就算俺是找對了。”來人說道。


    “找對了,找對了。俺不知道叫你啥呀,快進屋吧。”大哥說著,就給開門,把門開開,用燒火棍支上。


    俺爹聽到俺大哥,往屋讓客人,就說道:“哎,來,來來來,你看俺這屋裏整的,也沒個火,也沒個燈,你看我正在這學著穿這叫啥玩意, 叫靰鞡,還在這學著綁,學著穿嘞呢。”


    “學穿靰鞡,學唄。”來人說道。


    “快坐下,快坐下。俺爹說道。


    “坐下,那就坐下唄。這些天,就想來。”


    “來,你也教教俺,叫俺家他跟著你學,俺家他也可能是太笨了,也是今個剛買迴來,你看吧,穿這麽個鞋,整了這麽一大堆東西,又是草,又是破麻袋片子,破褲片嘞,這屋裏也沒個燈,多麻煩不,還沒學會呢。”俺娘說道。


    “沒學會,是你穿的次數少,穿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就學會了。”來的客人說道。


    “你說的對。哎,現在是不學了,咱說話吧。”俺爹說道,俺爹說著,就把靰鞡,穿靰鞡用的草,破麻袋片子,破布片,繩子纏吧纏吧,往炕梢一推。


    “穿吧,來吧,我幫你穿,別因為我來了,再耽擱了你學穿鞋。你看我穿的,這不也是靰鞡嗎?”來的客人坐在炕邊上,俺家沒炕沿呀,不好坐呀。說著就把一隻腳上穿的靰鞡抬起來,讓俺們看。俺們看著,他用手指捏摁著鞋,讓看這兒,讓看那兒。他說在東北這兒,穿靰鞡暖和,窮人就得穿靰鞡。富人,趕車的老板子,才穿粘嘎達。


    “呀,你說這,這說明,俺隊的隊長老劉,和保管員老張頭,沒騙俺家他,也是說,沒錢先穿靰鞡。”俺娘說道。


    “哎呀,你可別亂說話,什麽騙人不騙人的,你說那話多難聽。要是叫人知道了,還不滿意。”俺爹說道。


    “咿,不說了,不說了。俺不說了。這不是老鄉來了嗎,俺高興嗎?俺也想給老鄉說點實話。”


    “你不說就對了,你去,和幾個孩子,在那邊玩。你也叫我和老鄉說說話。俺老鄉,你說來看俺嘞,那麽說你也是山東的了,你是山東啥地方嘞。”


    “我是山東巨野的。”


    “哦,你是山東巨野的,哎呀,那山東巨野可了不起呀,我聽說呀,山東巨野淨出大官呀?去年,我在山東還聽說呢,就現在的中央還有巨野當大官的嘞。”


    “有,在中央的張春橋,還有毛主席的媳婦,江青,都是俺們那巨野的。”


    “呀,那妥了,你家能借上光呀。”俺娘說道。


    “借啥光?人家是國家的領導,咱是一個老百姓。”


    “就是嘞,她就知道瞎說,國家領導當領導,那是鬧著玩呢,那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就連毛主席的親戚能借上啥光,那是啥光也借不上啊。朝鮮戰爭毛主席還叫他的兒子上戰場了呢。來吧,咱是老百姓,咱就來嘮老百姓的嗑吧?那老鄉,你貴姓啊?”俺爹問道。


    “貴姓?嘿嘿嘿,你剛說咱是老百姓嘞,你就問上俺貴姓嘞?咱是老百姓,就不用貴了吧,俺姓趙,百家姓裏趙錢孫李那個趙。”


    “哦,咱老百姓,說貴姓也中,就是個禮貌。你姓趙,是百家姓裏趙錢孫李的趙,趙州橋的趙也是這個趙啊。我看百家姓李,可能就這一個趙了吧?她就不像姓張的了,有弓長張,還有立早章,還有姓臧的。”


    “對,對對對,那姓季的呢,有好幾個季嘞,有姓計的,有姓吉的,還有姓紀律的紀的。”


    “我看你比我大,俺得叫你大哥吧?”俺爹問道。


    “你叫我大哥,那肯定是對了,我都三十六了,你有三十呀,我看都不見的?”


    “啊,毛著,虛歲,也就算三十了吧,俺是二九年出生,今年是五八年。”俺爹說道。


    “好,咱這樣說,以後咱就是老鄉了,今天我來呢,就是來看看老鄉,想和老鄉認識認識。我出去修工刨大壕去了 ,在那工地上,這兩天就有人說,富士屯,富山,沙崗,還有富海,七橋,正東屯子都來移民了,我就問他們,俺們富樓來沒來,他們說不知道。為這兒,我就掛著迴來看看咱這屯子來沒來移民,我今個迴來,吃完晚飯了,我就上大隊了,我到那一問,那看大隊老頭說來了。他告訴我說這王老七家住一戶,還有俺一隊的老劉家,劉振斌家住一戶,那一戶我還沒顧得去嘞,我就先蹽這來了。我來看看你們。”


    “哎呀,那就謝謝大哥了。”俺爹說道。


    “謝,不用謝。是老鄉,就不用謝。我也掛著在這屯子能多個老鄉。”


    “是,是老鄉,是老鄉就好,趙大哥。以前聽老人講啊,說,人不親,那土還親呢。現在看來是真不假呀?”


    “不假,以前,俺也聽人家說過,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像現在我才體會到呀,要是家裏有點事了,自己的親戚都不在跟前,那有個老鄉該多好啊。有心裏話,也能給老鄉說一說,要是有點啥困難了,也能給老鄉說說,看老鄉能不能幫忙?我想,能幫,那老鄉就指定幫,不能幫,那給老鄉說了,心裏也能敞亮敞亮,該有多好啊。”俺娘說道。


    “是,這是真的,這迴你們來了,又多了倆老鄉。以前,你們沒來,老鄉,這還有一個王大哥,叫王長法的大哥,他也是咱山東運城的,那人也不錯。我剛來,有點小事了,要是買點啥就缺三塊兩塊錢了,我去找他,他都幫忙了。”


    “哦,這還有一個王大哥了。好啊。以後,趙大哥,你有空的,你也領我去認識認識。”俺爹說道。


    “好,那行。老鄉兄弟,別的就不說了,咱現在說主要的,我來就是想看看你家到這了,現在家裏還有啥困難嗎?要是家裏有困難,你就說,要是家裏也是缺三塊兩塊錢,你就說。你要不缺錢,要是有其他事,你剛來,想辦,想找誰,不太明白的,需要我幫忙的,你就說。”


    “行,趙大哥,你說的是真夠老鄉的意思。困難,家裏的困難,現在沒了。這住的,這不也有了,俺來到這兒,這炕就給搭上了,外屋地鍋台也給砌好了,鍋,好不好,說好,鍋生鏽,鍋幫子上還有一個窟窿眼。好賴還是有那麽一個,公家也給坐鍋台裏了。經過俺自己找磚頭子,蹭,打磨,鍋上的鐵鏽,也給蹭掉了,現在也能用了。鍋,沒有鍋蓋,俺上生產隊也找了,隊長叫俺找保管員,保管員說隊裏鍋蓋就一個了,誰也不能給了,隊裏得留著社員出去修工做飯用呢。那俺就用隊裏高粱秫秸上的箭杆,箭杆不夠長,就用箭杆帶一節,一節多秫秸,用線麻,撚繩子,穿個了鍋蓋。”俺爹說道。


    “趙大哥,俺的鍋蓋就那麽迴事吧,箭杆帶一節秫秸,穿的鍋蓋,弄得嘎達癤子的,不太好看,就那麽地吧,能把飯對付著做熟了就行了。問題是隊裏現在他啥也不想給呀,你看著吧,趙大哥,這炕上,是土炕,炕席沒有,是土炕不說,這炕呢,還不給搞炕沿。你看這兒炕邊,還留這麽一個大楞子。這是炕,再說鍋上吧,炊具,刀碗瓢盆,鍋鏟子刷術一樣沒有。你好賴給兩樣。”俺娘說道。


    “你說這兒,你和大哥說這兒,這些還是小事兒,你應該說點主要的,你叫大哥看,這水缸,水筲,應該給吧,還有糧食,你應該給的差不多吧?一口人應該給多少?這是主要的。”俺爹說道。


    “現在,糧食,隊裏沒給嗎?”趙大爺問道。


    “給是給了,給的太少了,還筋筋拉拉的。要說沒給,他還給了,要是說給了,還就給那麽點。豆麵給十斤,苞米粒給了四五十斤,穀子給了五六十斤。”俺娘說道。


    “找他,這樣不行。水缸水筲得要,糧食也得找他,要先找小隊要,小隊不給,你就給大隊要。大隊不給你就上管理區找。找管理區,看管理區的人咋說,管理區你不知道嗎?它叫富民管理區,實際就在咱富樓屯子,你來的時候,不知道你們走沒走從沙崗過來到富士這條道。要是你們走了,你們就能看到要進咱們屯子了,那道西哪有棵大楊樹,大楊樹那有個小廟,從小廟那看,對著小廟正東,那一大趟房子,就是向陽川公社下設的富民管理區,這管理區,眼下,就是叫它管理咱這邊北邊這一片十八個大隊的。咱這邊有事就找它,他說了就算。你找它,它要是給解決不了了,那你再去找公社,公社就是向陽川了。去公社向陽川遠呀。距離這十八裏地呢,向陽川公社你們知道吧?。”趙大爺說道。


    “向陽川公社俺知道,這次,這邊派人,去山東曹縣,俺那魏灣公社,接俺移民的領導,就是向陽川公社的馬玉新。俺家他,你兄弟還和他說 話了呢。他還說,咱是一家子。上東北黑龍江吧,一家子,到了東北,管保你不挨餓,小麥,苞米,穀子,高粱,黃豆,管夠你吃,一年一個人都分五百多斤糧食。說的可好了,說東北有四大寶,還說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說的像天仙似的。還有什麽地蛋。”俺娘說道。


    “哎呀,他,馬玉新說話是宣傳,你能相信嗎?他說不得說好的嗎?要是說這孬,你來了就得凍死你,餓死你,那你還能報名來了嗎?那他去接移民的工作還能完成了嗎?”俺爹說道,說的大家哈哈大笑,


    “事是那麽迴事兒,可你幹工作不能太離譜。你說,給五百斤糧食,你給不上,給四百斤,三百八十斤可以了吧?總不能幾十斤幾十斤的給呀,筋筋拉拉地給是咋迴事呀?人家要吃苞米麵大餅子,要吃小碴子,大碴子,要吃白麵,吃麵條,吃饅頭,還要吃小木粥,小米幹飯。”趙大爺說道。


    “就是啊,俺總不能一樣一樣的吃呀,吃起這一樣來,上頓飯下頓飯就吃這一樣吧?得換換樣吧?”俺娘說道。


    “這得找,這樣給你們糧食,就是生產隊和大隊的事了,是胡整。那麽地,你們來這屯子不是兩戶嗎?那戶姓啥呀,你和他一起去要,一起去找。糧食,水缸,水筲,都要要。”


    “那戶,那戶的他哥哥。”俺娘說道。


    “他哥哥,是你哥哥,那不更好了嗎?哥倆一起去找啊。另外,你們哥倆,也可以找個時間,去富士,富山,沙崗屯子看看,那裏不是也來了移民嗎?他們不也是和你們一起來的移民嗎?你們去了,說不定還能認識,是親戚老鄉呢。”


    ‘’哎,俺也是這樣想的。”俺爹說道。


    “哎,大哥,你家有個小瓶子嗎,能做個小油燈呀,俺家想做個燈啊?”俺娘問道。


    “有,明天我給你們送來。”


    “哎呀,那趙大爺,你這老鄉,可幫俺大忙了。”大哥二哥高興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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