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來到東北,一接觸東北活,啥也不行。俺爹也覺得自己不行,俺爹看著大哥二哥做事也不如東北人會做。俺爹就給俺們說,咱都到東北了,要學東北人,看人家幹活咋幹,咱要多看多聽多問多學習,要在生活中學習,要在學習中學會生活。


    的確,俺爹領俺們來東北謀生是太難了,東北的活沒幹過,東北的事沒做過,還有的能幹,會幹,可惜沒那東西,因此,幹啥處處劣勢,處處艱難。


    冬天了,天一天比一天冷了。白天要是晴天,天氣好,正常氣溫一般都是零下二十三四度了,要是趕上陰天,那就是二十五六度了,晚上那就更冷了,都得超過三十四五度了。


    冬天了,冬天冷了,俺家來到這兒是頭一年呀。俺家是啥也不懂啊。不懂就得多看多聽多學習啊,多問呀。多看,那上哪看去呀?看,不用出去,也不用遠走,就看東家大人和孩子咋幹活,一天穿啥,戴啥就行了。


    東家王大爺,是大隊鐵匠爐打鐵的,王大爺天天出去上鐵匠爐,開始換穿戴了,王大爺前些日子穿棉襖,膠皮烏龍,狗皮棉帽子,現在都換了,身上穿的換成老羊皮襖了,頭上換成孬頭皮帽子了,腳上換成大粘嘎達了。王大爺換了衣著,王大爺的老爹王七爺也換了衣著,王七爺是給大隊放豬的,得天天趕著一群豬,出去上東廧子大地裏遛豆茬去呀。上東廧子,地遠呀,離家有四五裏地,那要冷啊。冷,王七爺身上這迴也都換了,身上全換上了厚棉襖棉褲,不但換上了厚的,還在棉襖外穿上了老綿羊皮襖。身上換上了,那頭上和腳上更是換上了,那是頭上換上了狐狸皮帽子,腳上換上了大粘靴。王七爺換了衣著,他們的孩子更要換了,都換成穿大厚的衣裳了。


    人家都換了厚衣著,俺家換啥呀?俺家不行啊。,俺家沒有啊。俺家俺爹穿的鞋就別說是粘靴粘嘎達了,就是普通的膠皮烏龍都沒有啊?那是棉帽子沒有棉帽子,棉衣裳沒有棉衣裳啊。俺爹出去穿的還是在關裏穿的棉衣裳呢,俺爹穿的,在關裏家行,那還是厚的呢,可在東北,俺家的厚衣裳連人家薄的都不如。那個時候,天氣太冷了,說滴水成冰那是一點也不假呀。自從俺家到了新家,老王家的用水挑水活,還有俺家用水,都是俺爹一個人包下了。老王家喂的豬多呀,喂一頭大母豬,還喂了幾個大克朗豬。一天烀豬食,泡癟烀用水可多了。一般來說,一天連人吃水帶喂豬,至少也得五六挑子水。挑水遠,挑水得上前趟街老李家杖子外麵大井去挑,一個來迴就得一裏多地。挑水遠,還有打水難,沒有經曆過是不會知道的,那時,冬天,上大井打水,那上井台子打水是相當難了,井台子那是冰天雪地,井台子幾天不搞大鎬刨,那水灑了,凍成的冰就老高了,冰凍高了,井台子滑呀。井台子滑還不算,那大柳罐鬥子掛冰,那井裏一圈子掛的冰都老厚 了,那樣,打水,從井裏往上提水,搖轆轆是十分難呀,還帶有很大的危險性啊。在剛來時,天還暖和點,那時挑水,還可以啊,可後來,天冷了,就受不了了。受不了俺爹也得學會呀。就那樣,俺爹考慮是住人家,那每天還是堅持著給六挑子水挑迴來。


    俺爹去挑水,俺娘在家擔心,俺娘就打發俺大哥跟著去幫著照應點,幫著搖搖轆轆,幫著俺爹在用柳罐倒水時,防止水筲在倒水時,井台子上冰滑,把水筲滑走了,水就白倒了。


    挑水受不了,一個是天冷路滑,還有俺爹穿的衣著不行,王大爺看俺爹穿的衣裳不行,就給俺爹說,馬兄弟呀,你們是關裏人,是頭一年來,這邊的天氣太冷了,你們總得適應幾年,今年你們的衣著不行,你撿的柴火也不大厘了,差一不二也也給你那邊南窗戶勒個草簾子晚上掛上貓冬吧。


    準備草簾子,俺爹就去看看王大爺家的草簾子是怎麽用繩經子嘞的,俺家就趕快嘞了。俺爹不但給俺西屋嘞了草簾子,還給外屋地的大門,大門兩側的窗戶的草簾子都嘞了。一共勒了四個草簾子。


    貓冬?怎麽貓呀?冬天到了,冬天的活也開始了。大隊的工作隊來了,工作隊來了,開始到小隊蹲點了,給小隊開始開會了。開會,在會上領導講了,說以前東北的冬天生產隊裏,打完場賣完公糧就是貓冬,今年是大躍進之年,貓冬是不行了。今年一定把冬閑變冬忙,要戰天鬥地,要向天要糧,向地要糧。生產隊裏,刨糞要刨,送糞要送;興修水利要搞,今年上級分的水利任務要完成。


    會開了,在會上,俺爹是聽了,可俺爹也是不太懂啊?俺家在山東俺老家馬樓那兒,是趕上成立互助組初級社,也趕上高級社了,互助組的生產方式還是明白的,知道怎麽生產。那高級社的生產方式還沒有形成呢,就趕上村莊被占,從水庫搬家了。再說了,俺在關裏,也沒上那麽大的凍啊,糞也不用刨呀?因而,俺爹不知道刨糞是從哪刨啊?送糞是怎麽送啊?往哪送啊?修水利在哪修啊?


    “老馬呀?這會你聽了,覺得怎麽樣啊?”隊長問道。


    “好啊,國家要修水利呀,要把貓冬,變冬忙呀?”俺爹迴答道。


    “那你和你大哥都能幹啥活呀?這有刨糞,送糞,還有刨大壕活。”隊長劉富有問道。


    “俺大哥能幹啥,我不知道。俺幹啥活,你問俺,俺都沒幹過,俺關裏家的活和這不一樣,俺到這裏,要幹啥都得先學,你們都會幹,俺幹,那就跟著你們學著幹唄,幹幾天不就迴了嗎?”


    “啊,說的ui,一看,馬兄弟就是爽快人,那就學著幹唄。”劉隊長誇獎道。


    “啊,隊長,這就是咱移民來的老馬嗎?”工作隊的老王問道。


    “啊,是,王隊長。這次移民來咱這兒是兩戶,兩戶是哥倆,這不都分給咱三隊嗎?”隊長老劉給工作隊的老王說道。


    “哦,老馬當過八路軍,我聽向陽川公社去領移民的老馬說了,老馬人不錯,當過兵,還是黨員。在關裏那邊,老馬當過村支部書記,他老爹還是老村長嘞。你們給這移民老馬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了一點,想安排好,咱小隊也是剛成立,隊裏沒東西。有些事得公社說話,給管理區說,叫大隊給辦。這不,要幹活了,我看老馬這天都這麽冷了,還沒穿麵膠皮烏龍呢,我先問問他能幹啥活。”隊長劉富有說道。


    “老馬沒穿膠皮烏龍。老馬是沒有錢吧?你們隊裏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給弄一雙鞋什麽的。”工作隊王隊長說道。


    “想辦法,應該大隊出錢。大隊可能有這筆錢吧?我聽說富士,富山,給移民解決啥東西,都是大隊出的錢呀。”


    隊長問問俺爹,工作隊的也問問俺爹,都沒說出具體的辦法來。開會結束了。隊長喊俺爹了,喊俺爹先別走。隊長喊了俺爹,又喊保管,叫保管員留下。


    “留下老馬,保管員留下,我說一下,明個後天這幾天就要幹活了,幹活,刨大壕,刨糞,跟馬車牛車裝車送糞,都是在野外幹活。幹活一幹就是一天,冬天都是吃兩頓飯了。我看老馬的腳手不行。剛才還沒開完會,我給老馬說了幾句,工作隊的王隊長也看到了。老馬你看這樣行不行,隊裏要是給你拿錢,買一雙膠皮烏龍,就得七塊多錢,現在隊裏也拿不出錢來,再說了,供銷社裏膠皮烏龍鞋,也不一定有。一個月就來那麽一次兩次的,你要是單獨去買,還不一定能趕上。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先從隊裏拿一雙靰鞡穿。以後呢,你要是想穿膠皮烏龍,等著有錢了再買。現在就穿靰鞡,穿靰鞡其實好處也挺多,一個是抗凍,一個是便宜。”隊長說道。


    “靰鞡,靰鞡是啥樣啊?俺也沒見到啊。要是買靰鞡,現在叫俺拿錢,俺家也是沒有啊?”


    “啊,老馬,隊長叫你拿靰鞡,就是賒給你,現在不叫你拿錢。這個錢可以等到明年年底再算賬。現在你不是就要到隊裏幹活嗎?幹活,你天天在隊裏幹活,隊裏不是都得給你記工給你工分嗎?記得工分,十分算一個工,也叫一個勞動日。到時候,隊裏算賬的時候,就俺勞動日算,一個勞動日,可能是一塊錢,也可能是一塊一,一塊二,還可能再多點。這樣,就給你算成錢了。那反過來,你在隊裏明年一年裏領到的口糧,領的燒柴,秋天從隊裏分的菜,白菜,蘿卜,還有平時用的東西,也都得給你算成錢了。這樣,也就該扣下來了。”保管員老張頭說道。


    “啊,俺明白,保管,保管姓啥了?隊長,姓張是吧,應該叫張叔是吧。”


    “對,姓張,叫張叔對,老馬,我比你歲數大,我還叫張叔呢。”


    “哦,張叔,那你說的,我這迴拿的靰鞡鞋錢,也就是在明年這個時候,年底結賬時都跟著我家的人領的口糧一起扣下了唄。”俺爹說道。


    “對,對對對。明白人,就是好說話。那兒,鞋,靰鞡,你就拿一雙吧。”保管說道。


    “拿一雙,鞋,是啥樣的,叫靰鞡?咋叫靰鞡呢?在山東俺沒聽說有這樣的鞋呀,穿上怎麽走到靰鞡靰鞡地,不快是咋的?”俺爹說道。俺爹一說開會還沒走的幾個人,在一旁賣呆的都笑了。


    “叫靰鞡,人穿上了,不一定靰鞡。這是東北的特產,恐怕你還沒聽說過東北的四大寶吧?人參鹿茸貂皮靰鞡草嗎?這穿靰鞡鞋呀,鞋裏就得墊烏拉草啊?穿上腳暖和呀。”保管員說道。


    “哎,四大寶,還有三大怪呢,窗戶紙貼在外,養個小孩子吊起來,大姑娘叼個大煙煙袋呢。走吧,保管,咱上倉庫去看吧。叫馬兄弟看看,看好了就拿。沒看好,沒相中,就不拿。”


    “那俺就去看看,看看,隊長這樣說了,張叔還這麽熱心腸,我就看看吧。”俺爹說道。


    俺爹,隊長,保管員說著就來到了隊裏的西大庫。嗬,到了西大庫,一看,庫裏各種糧食還是不少的。黃豆一大堆一大堆的,在地上茓著; 小麥也踅了幾大茓子,還有一麻袋一麻袋地在那摞著不是啥糧食。苞米吊子在那大梁頭上掛著。還有那高粱,穀子,在那堆著。


    “馬。你看這鞋吧?”保管員說著就拿來一隻靰鞡遞給俺爹。


    “呀,這是鞋嗎?怎麽這麽大呀,像小船呀?這前麵怎麽還有這麽多的褶子啊?”俺爹拿著看著。


    “哎,這又叫你給說對了,你沒聽到人家給勞動模範開玩笑嗎?說是,你呀,真是穿靰鞡,邁門檻,先進褶(者)呀?就是說的這靰鞡鞋。”劉隊長說著,三個人都笑起來。


    “馬老弟,你看這幾雙是牛皮的,這是幾雙是馬皮的。你看看,你能相中了那雙。牛皮的一雙是五塊,馬皮的一雙是三塊。你是移民,不管你拿雙,是啥皮的,隊裏都給你免掉一塊。行吧?保管員?”隊長說著就問保管員。


    “隊長說的就好使,給移民免錢我最同意了。”


    “那就拿一雙馬皮的吧。關鍵,我拿了,我怕我不會穿?”俺爹說道。


    “不會穿?小馬,我叫你小馬,這迴我不叫你老馬了,你和我的大兒子歲數差不多,也都是三十來歲。你看我穿的這靰鞡怎麽樣?”保管員說著,就把腳翹起來讓俺爹看。


    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保管穿的兩隻靰鞡鞋裏露出很大的麻袋片子來,麻袋片子從鞋裏出來還不算,還往上一尺多高,包裹在腿上,麻袋片子外,是橫七豎八的綁了很多道的繩子,那繩子都有小手指頭那麽粗。


    “哎呀,叔,就這樣穿呀,多麻煩呀,你說墊草,墊靰鞡草,那靰鞡草哪裏去了。”


    “靰鞡草,在這麻袋片子裏呢。你說麻煩,馬,你幹啥不麻煩呀?問題是你穿上這靰鞡了,不凍腳啊。腳值錢呀。這一冬天,在外邊天天幹活,你穿別的鞋,一旦腳凍壞了,遭罪不說,還耽擱幹活呀。耽擱幹活,你就少掙工分呀;你少掙工分,到秋天結賬時,你就少分錢呀,再弄不好還得欠隊裏三角債呀。”


    “就是啊,馬老弟,你說穿這靰鞡麻煩,你不是說你沒錢嗎?你要是有錢了,你可以買大粘嘎達呀。一雙大粘嘎達五十多塊錢呀?現在,年輕人,趕時髦,我聽說,還有的買大頭鞋呢,那大頭鞋好的也不濺呀。我聽說老王家,王二買了一雙還不咋好呢,還花二三十塊錢呢。”


    “好,這鞋,靰鞡我買了。”俺爹一狠心買了。


    “小馬,你買了,我負責給你搓麻繩子,做著靰鞡腰子。去鐵匠鋪打鞋張子,我給你送去。你是移民嗎,我們幫你。”老保管說道。


    “我負責給你整兩把靰鞡草,給靰鞡草捶好。”隊長喊道。


    “好好,我一定跟著你們學會穿靰鞡。嚐到穿靰鞡的快樂,做個合格的東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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