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奔馳著,車兩側的風唿唿地嘶叫著,我們坐在汽車箱裏,凍得個個都抱著膀子,嘚瑟著,凍得受不了的人,早已打開了自己行李卷,用被褥蓋在身上,或者披在身上。


    “哎呀,這天咋這麽冷啊。”陳爺爺說道。


    “冷?該冷了,這季節到了,白露都過七八天了,再過一個星期就秋分了。”世存爺爺說道。


    “哎呀,俺也冷啊,太冷了。娘,咱家還有被嗎?”二哥喊道。


    “有被,有,咱不打開一個行李了嗎?被你不披上一個了嗎?”


    “給我了,給我,我蓋身上了,那也冷啊?”


    “啊,給你了,你蓋身上了,你還冷,那咋辦呀?咱家就倆被了,給你一個,那還剩下的一個,這個被打成行李了,裏麵淨包一些小東西,俺要給打開了,那小零碎東西沒地方搞呀?”


    “啊,那就算了,娘,俺不要了。”


    “冷,二,家林,你站起來跺跺腳,就不冷了。”俺娘說道。


    “跺跺腳,腳,跺了,再跺腳,人家司機不讓了。司機師傅說,影響他開車,開車不安全。”二哥說道。


    “啊,司機說不安全,那就別跺了。出門在外,安全是大事。那兒,孩子,你自己就用倆腳慢慢地磕打磕打吧。”爹說道。


    “爹,俺也冷。”麗麗喊道。


    “冷,那你也磕打腳。你沒聽你二大娘說嗎?你二哥冷,就叫你二哥磕打磕打腳?”張叔說道。


    “冷啊,我給你們說呀,這冷,不光是天氣冷的事兒。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們肚裏沒有食的事啊,咱要是早上,在曹縣都吃飯了,那就沒能那麽冷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俺爹說道。


    “俺爹說的對,俺上學時,老師講了,食物能產生熱量。”大哥說道。


    “理是這個理,咱也知道,吃點東西,身上熱乎。可你沒有辦法呀?你看咱走這一道吧,昨天,咱從宋樓出來,在宋樓咱就沒吃啥,走的時候,人心惶惶的奔魏灣,到了魏灣,魏灣公社,領導就講講話,也沒給吃的,也沒給喝的,就是催著咱走,等著咱們到了曹縣了,心思曹縣政府,還不得給弄頓飯吃呀?弄點說喝呀?咱在那兒,呆了半天零一宿,那人家也沒給咱們一點啥,這咱又坐這大汽車走。你說身上那還有熱乎勁嗎?沒有熱乎勁,你做啥車還不得冷呢?”你娘說道。


    “冷,侄媳婦,我給你說呀,這事也好辦了,你看呀,昨天是不行了,昨天曹縣那管事的,不叫咱們進城裏呀。俺想進城裏,弄點水喝,都不行。這迴不同了。這迴咱到了濟寧,咱能進火車站呢。那火車站裏不是有水嗎?”世存爺爺說道。


    “火車站裏有水,那是肯定的了,火車進站不得加水嗎?”俺爹說道。


    “火車站裏有水,那水叫用就行,那咱就有辦法了,俺用水和點麵,那咱就再整點柴火,咱有鏊子?咱用鏊子烙餅吃不就行了嗎?吃了餅,肚裏不就有食了嗎?”陳爺爺說道。


    “是,俺家還剩點苞米麵,平時不舍得吃,這都走了,這迴也不往黑龍江帶了,等著,到了濟寧,找個地方,用鏊子都烙成餅算了。”


    “那問問司機,這車還有多長時間能到濟寧啊?哎,前麵的,靠前麵護欄的,你們誰靠著汽車的駕駛樓子呢,喊著問一下司機。”俺爹喊道。


    “問,咋問呀?叔?”前麵的人喊道。


    “咋問?你靠著那護欄駕駛樓子那兒,你從側麵,對著左側坐樓子那喊,問司機,你叫師傅,你喊著,師傅,啥時候到濟寧,到濟寧還有多遠?不就完事了嗎?”俺們爹喊道。


    “好,俺問。師傅,哎,師傅,到濟寧還有多遠了?”前麵的喊了,沒音。


    “沒音,叔叔,我問了,人家師傅沒迴答。”


    “沒音,是司機沒聽到。你再問一遍,你想法,在側麵,你把脖子伸出去喊。”俺爹說道。


    “啊,俺把脖子伸出去,咋伸出去呀?”小夥子猶豫不決,叨咕道。


    “咋伸出去?就像長脖子老等式的。”有人喊道。


    “長脖子老等式的,長脖子,天鵝呀?還是丹頂鶴呀?”


    “丹頂鶴。”


    “丹頂鶴?哎呀,俺要有丹頂鶴那本事,俺早就飛到哪個湖泊吃魚蝦去了。哎,大家這麽抬舉俺,俺就再伸著脖子喊喊吧。師傅?到濟寧還有多遠?”小夥子喊道。


    “多遠?這是到哪了,我還是第一次跑這條道呢。我也說不準呀,估計不遠了,還得有三十二十裏路吧?”


    “哦,還有那麽遠呀?哎,我給大家說呀,師傅說了,不遠了,還有三十二十來裏地吧。”


    “知道了,那大家再堅持堅持一會兒吧。”俺爹喊道。


    “堅持,倒是能堅持。這路有多遠呀,這大汽車,跑的也算挺快了,有兩三個時辰了吧?哎,小夥子,你沒問一下師傅,還得用多少時辰跑到啊?你再問問?”陳爺爺說道。


    “好吧,俺再問問。哎,師傅,俺爺爺問你,還得用多少時辰能到啊?”


    “用多少時辰?還用時辰?我都不太懂了。我算一下,一個時辰是兩小時吧?哎,小夥子,再用半個時辰吧?頂多那樣,要是用小時計算,頂多也就是四五十分鍾吧。”司機喊著說道。


    “ 啊,爺爺,人家師傅不用時辰計算,說用小時算,還得四五十分鍾。”


    “那四五十分鍾,那就用不了多大會兒就到了。哎,大家都精神精神吧,精神精神,準備一下,沒多遠了,咱就得下車了。”俺爹喊道。


    “哎,要下車了。俺大爺說,要下車了。”麗麗喊道。


    “娘,下車,咱就找個地方,用鏊子烙餅吃。俺可餓完了。”二哥喊道。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大汽車緊的鳴笛,車都 慢下來了。前麵的車開始進入濟寧市了。汽車隊,像長龍似的,前麵看不到頭,後麵看不到尾。一輛一輛都隨著街道轉彎。車走走,停停。


    “這車這麽慢呀,咋不往前走啊,爹?”二哥問道。


    “這麽慢?這車這麽多,拉這麽多人,走在前麵的,那車開到哪,人從哪下車,下了車,這些人吃啥,從哪吃,這些人,總不能老不吃飯呀?還有,這些人,啥時候上火車,從哪上火車?管事的人,不都得安排嗎?”


    “上火車?學鵬,我看呀,咱這些移民,都不一定叫咱們進火車站。你信不?”世存爺爺說道。


    “進不進火車站都是個難事。待會,看吧?我覺得,用啥火車拉咱們,還不一定呢。要是搞火車客車拉,那得用多少車皮呀?”俺爹說道。


    大汽車一輛接著一輛,往前開著,前麵有人指揮著。汽車並沒有進火車站,向城南開去。汽車在南城外,一片空曠無野的大地上停下了。


    “下車了,下車了。大家注意安全呀。”前麵有人指揮著喊上了。


    人,下一車,開走一個車。前麵的車開走了,後麵的車頂上來了。我們坐的車,緊地跟著。車開不到地方,不準下車。車上有好幾個人要小便,車就是到不了地方。沒辦法,隻好給司機說,司機人很好,他說,我車開慢點,人家讓走我不走不行,你們自己盯著點車,你們下去,方便完,再趕快上來不就完了。


    汽車是一樣的,都是大解放。為了不出錯,俺爹叫男女換著下車,先叫女的下,女的下,車上搞一個女的站在車廂裏,露出半截身子,這樣,方便玩的人,上車好能找到自己坐的車。女的方便完,再換男的,也是男的下去了,搞一個男的站在車廂裏,漏出半截身子,這樣,男的迴來,還能扯著拽一把。


    這事看起來簡單,實際不然,那個時候,人還很封建嗎?俺坐的車,前麵就有個車,女的下車方便,稍微走的遠了一點,迴來就找不到自己坐的車了,弄的嚎啕大哭。


    “下車了,下車了。”來的人戴著胳膊箍呢,一看就是負責人員,他指著俺們坐的車。


    “下車了,下車了。”大哥二哥和車裏的幾個小孩子喊道。


    “哎,小孩子,別著急啊,小孩子,是誰家的,打擾你看好啊。下車別著急,要注意安全呀。下車的時候,要有大人照看著下。要是出了事故,自己負責呀。這車上,是哪個村的,有負責人吧?負責人可要擔負起責任來啊。”工作指揮員說道。


    “小孩子往後,大人看好自己的孩子啊。”俺爹喊道。


    “哎,看好啊,看好了,我才能安排你們下車。是不是安排好了。”負責指揮的人問道。


    “安排好了,師傅。”俺爹說道。


    “安排好了,咱就開始了,啊,來,來來,這迴該開車師傅的了。來,師傅,你的車,再往前提一下。大家別著急啊,大家別著急。好,好好好,師傅,停下。來,師傅,來你幫著開後閘箱板,來,咱地上的人,開始抬跳板,往上搭跳板。”


    “好,來,咱們幾個,來抬跳板。上。”搭跳板的人喊道。搭跳板的人,幾個抬著大跳板,喊著號子,抬著搭上去了。


    “搭好了,領導。”


    “哎,搭好了,下麵固定好,鎖好扣。”


    “鎖好了,領導。”


    “好,搭跳板,跳板沒打好,不準下啊。啊,負責人,跳板搭好了,你先走下來,然後,你來看著你的人往下下。”我呢,好安排下一輛車。負責人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俺爹說道。


    “哎,好,你的人下來,你要給他們說好,不要私自亂跑,就有俺這個小夥負責給你們領那邊去,給你們安排好,等著安排好了,你們好在那休息。一會兒,還有很多事宜給你們說,給你們安排吃的。你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


    “你聽明白了,我一看,你就是幹練性的。那好,管理好啊,國家給你們移民安排,不容易啊,我走了。”


    “啊,我們的負責人當過八路軍,是共產黨員。”車上人喊道。


    “下車了。來,大家慢慢下。誰家的大人,負責照顧好自己的孩子。我給大家說呀,咱下來的人,都不要走啊,哎,同誌,我這下來的人,你一會說,往哪去,我就給你領去。”俺爹喊道。


    開始下車了。


    “下完一個,再下一個啊,跳板,可不要跐滑了,踩禿嚕了。”俺爹喊道。


    “哎,我還是先下吧,下來,幫著學鵬照看點。”世存爺爺說著就往下下。


    人多呀,一個一個下。有的在車上凍的腿都不好使了,還得先活動活動。


    “爹,俺下啊?“二哥走過來說道。


    “哎,你往後孩子,咱,先緊得人家下。”俺爹說道。


    “好吧。俺後下,俺都凍腳了。俺心思先下去跑一跑,。就暖和了。”二哥說道。


    “慢著,慢著,二哥娘。來,學禮,你叫俺二大娘,蹲下,我給你背下來吧。”俺爹說著,就給背下來。


    “啊,該俺的了。娘,你咋下去呀?”心想叔說道。


    “哎,學想兄弟,你先下來,你下來從這站著背俺嬸子。”


    “好吧,咋背好?”


    “你靠著車箱點,貓著點腰,讓俺嬸子趴你後背上,哎,哎,這就對了。”俺爹喊著。


    俺這一車人,平安的都下來了。


    “小兄弟,俺們的人都下來了,你看怎麽安排吧。”俺爹對管理人員說道。


    “哎呀哎呀哎呀。俺的娘啊。”後麵的車上下車的人,從跳板上滑倒一個人,摔了下來。


    “卡壞沒有,卡壞沒有。”那邊喊道。周邊的人都圍了過去。


    聽到那邊喊,俺車上的人有的也要跑過去看。俺爹看到了立刻喊道:“不能去不能去。”


    “迴來,迴來,不準去,不準去。你的東西丟了呢。咱們走了,咱們到那邊去了,一會兒,發月餅和麵包了。”管理人員喊道。


    “啊,發月餅麵包了,叔叔,是真的嗎?”大哥跑過來問道。


    “那還有假?來,家德,你來幫我,咱把隊伍帶過去,找地方坐好了,人家發麵包的就來了。”


    下車是移民,一車跟著一車,都陸續的下車了。一會兒,人群都連上了,黑壓壓一片。又是一個人的海洋。


    俺們的人,就下了好幾車。俺爹喊著,馬樓的,是馬樓的移民,都上這裏來集中。俺爹喊著,俺爹叫叫俺大哥,陳爺爺,世存爺爺,學強大爺,武軍大爺,都幫著看著人,俺爹告訴,都跟上,俺爹和管理的小夥子領著來到了距離火車軌道很近的地方。讓大家坐下了。


    “大家在這兒,坐著也行,站著也行,就不要動了,我去把發麵包的發月餅的人領來,給大家發麵包和月餅。好不好?”


    “好。”


    “行不行?”


    “行,太行了。走,咱倆領人去。”管理俺們的人說著就和俺爹去了。


    發麵包了,發月餅了,過年了,過年了,俺移民過年了。前麵先下車的發上麵包和月餅了,那邊吃著喊上了。


    “哎呀,二哥,咱這去領人領麵包的俺大爺咋還不迴來呀?”麗麗問道。


    “別著急,咱這,剛下車,到哪找人,查麵包,查月餅還不得查一會呀?


    “俺去看看去,娘,看俺爹咋還不迴來。”大哥說著就要去。


    “你不能去。”俺娘喊道。


    “來了,來了,學鵬來了。呀,來好幾個人呢,都抬著盒子呢?


    “來了,你是這個村的負責人,老馬,你給大家說一下,發的原則。””管理俺村的人說道。


    “好,我給大家說一下,這是頭一次發,按著人數發,你家有幾個人,咱就給你發幾個人的。工作人員問你家人數的時候,你家有幾口人,你就說幾口人,不準作假,多報。咱發,不是一次。你要是這次作假了,工作人員發現了,下次,就不給你了,還罰你。這次發,大人發麵包,一個人兩個。小孩發月餅,一個小孩子,兩塊。大家聽明白了吧?”俺爹講完問道。


    “聽明白了。”大家異口同聲的喊道。


    “聽明白了,就好。開發。”負責俺村的工作人員喊道。


    大麵包,暄騰騰的大麵包,外麵的黃褐色的,掰開像白棉花一樣,一吃,甜絲絲的,美極了。


    月餅,大月餅,餡,花生豆,黑芝麻,青絲,還有說不明白的美味,給大家發到手了。就連俺家六個月的四弟弟也得到了兩塊。國家這是一點也不吝嗇呀。


    “過年了,過年了,過年了。”一群一群孩子喊著。大家吃著,議論著。


    “還是共產黨好啊,國家好啊。”俺爹說著,大家都說道。


    遠處,這時,恰好,又傳來鞭炮聲,


    “這是咋麽了,是哪放鞭炮了?”俺爹問道。


    “啊,這是新開的鐵路線,新火車試運”呢。


    “過年了,過年了。俺們提前過年了。”孩子們,拿著月餅,都向火車站放鞭炮方向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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