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晚了,商丘客車站門前,黑影中土堆上,還坐著幾個莊稼漢,還有幾個小孩。他們說著這幾天找到砌牆活,幹了活,主人管飯的事。一提到給人家幹活,砌磚牆管飯,心裏都很快樂。他們明天又沒活幹了,沒活幹,他們就又得出去找米要飯了。


    要飯,他們實在不願去。他們幾個在這,還想等著有人來找他們幹活。


    西北風不大,可嗖嗖的,一陣一陣地吹來。都凍得他們嘚瑟瑟瑟的縮著個脖子。


    “哎呀,現在是幾月了,8月過完了沒有?是啥季節了?世存你知道不?”陳爺爺問道。


    “哎呀,俺這一天天的,都叫這四五個月找米要飯折騰傻了。那還有心記得是幾月份啥季節了?”


    “老張,張兄弟你知道不?是啥季節,陽曆是幾月份了?”俺爹問道。


    “啥季節俺不知道,是幾月份俺知道,現在是9月份了,大概是9月3號,要不是3號,那就是4好號了吧。”張叔說道。


    “哦,這麽說,秋天過去兩季節了,又要到一個季節了?快到白露了?怨不得這天這麽冷啊?”俺爹說道


    “哎呀,別說是啥季節了,隊長,咱往迴走吧,別在這傻等了,天這麽晚了,今個是不會有人來找咱幹活了。迴去,到哪,貓一會兒,等著天亮,還得出去要飯吧。”陳爺爺說道。


    “哎呀,要飯,要飯。這事呀,不是一天兩天了,隻從馬樓搬出來,要飯都四五個月了,說起要飯,俺都頭疼,咱呀,還是弄錯了,在褚廟那時,咱就像武軍家那樣就好了,把孩子給人家一個就對了。”學強大爺說道。


    “走,走快走吧。天這麽冷,啥事就別說了,給人家,給人家一個孩子,你當父母的,那不是上嘴唇粘下嘴唇一說就拉倒的。”俺爹說道。


    “就是嘞,說說嘴皮子可以,真正到了真章的時候,你還是心軟的,你的孩子還是不願給人家的。”李世存爺爺說道。


    “當父母的就是這樣。”張叔說道。


    “啊,不是這呀,這也太難為人了,咱在這,有力使不上。一個大老爺們,一天一天總去要飯。不是這商丘的煩咱,就連咱自己這臉上的麵子也掛不住呀。這樣要飯,啥時候是個頭呀?剛才的時候,你們說季節,說幾月份了,俺在哪都不知聲。我掐著指頭在那算,再有四天季節就到白露了。”學強大爺說道。


    “白露了嗎?”陳爺爺問道。


    “還差四天嗎?8月8號立的秋,今個是9月4號了,那到了9月8號不就是一個月了嗎?那不正好是白露嗎?這天都這麽冷了,這天天到了晚上,大人孩子,還沒有一個固定的睡覺的地方。”學強大爺說道。


    “學強,別說了,別說了,再說就不好了。咱在這人家的地方,在人家的大道上,吵吵把火,人家知道的,是水庫搬出來的人,能理解,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打架呢。咱們都是黨員,還得堅持堅持,我看了,不知道各位看了沒有?現在莊稼都在收割呢。國家安排咱們也快了。你得這麽想呀,國家安置咱們,不光是有住的呀,還得有吃的呀,這莊稼收割了,不是有吃的了嗎?”俺爹說道。


    “哎呀,你說的對呀?大家看看,你看咱這隊長,你們在褚廟的時候,我和世存給你們送信的時候,是魏灣政府的指示,叫你們成立黨組織,隊長應該是書記。後來武軍掉頭了,剩下你們兩個黨員了。就不好辦了。但,大家看看,學言,還是從一定的高度看問題,能理解國家的難處,這就對了。”陳爺爺說道。


    “理解國家難處,大家也都能理解了。咱就在堅持堅持吧?我給你說呀,咱得相信政府,相信黨呀。說不定,國家都已經給咱們安置好了,這消息,就在路上呢。”俺爹說道。


    “啊,二兄弟說這兒俺相信。這也像俺當年當八路軍似的,正在打小日本一樣,咱們正激戰呢,正急行軍呢,正在哪呢,好消息一下子到了,有人告訴咱前方勝利了。”學強大爺說道。


    “對呀,說不定好消息一來,國家叫俺們幾個小孩子,上學校上學了。”大哥說道。


    “對,說不定好消息一來,學校老師叫俺和麗麗戴上紅領巾上電影院看電影呢。是吧,麗麗?”二哥說道。


    “你別臭美呀,你是農村來的,你是要飯的,你還想看電影呢?”大哥說道。


    “俺想看電影怎麽了?俺給你說大哥呀,你以前給俺說的電影畫本都不對,電影,可不像你說那樣,和畫本差不多?電影能從掛的那大布裏往外出人,那人是活的,會動彈;那畫本是一張一張紙上畫的人,那人不會動彈。是吧,麗麗?”


    “是,大哥,電影裏的人,在那大布裏還能說話呢,還會笑,還能來迴走。那當新四軍的李進,還和那村子的姑娘談戀愛呢。”


    “呀,這麽說,老二,你倆去電影院看電影了?那電影票你們擱哪整的?你們買電影票不得花錢嗎?”大哥問道。


    “電影院去了,電影票買了,俺們沒花錢。”二哥說道。


    “沒花錢,那電影票是偷的?”


    “電影票沒花錢,不是偷的。偷,你上哪偷去呀?買票的人在一個小屋裏,你也進不去呀,就在那一個小窟窿裏往外買票。”二哥說道。


    “那你們怎麽整的呀,你們也沒有錢?”


    “沒有錢,可整到票了呢?”二哥說道。


    “麗麗,你別像你二哥似的,你給大哥說,你們怎麽整到票的呀?”大哥問道。


    “啊,是別人給買的。俺爹和俺大爺還有兩個爺爺,不是給那家砌牆嗎,俺和二哥在他家那玩,那家的大娘嫌惡俺們礙事,就叫他家那個小小子,領俺們走,俺們不知道那小子給俺領哪去,俺們不走,就掛著在他家吃飯。那大娘就給他家那小子,三毛錢。說是給俺和二哥買好東西。那小子領著俺們上電影院了,到哪買了三張兒童票。”


    “啊,一張兒童票一毛錢呀,那麽貴呀?”


    “啊,兒童票是半票,大人的票是兩毛呢,那更貴嘞,”


    “哦,明白了,你們看了電影。是什麽片?戰爭片,打日本鬼子的?”


    “不是,是柳堡的故事,是新四軍和柳堡村二妹子搞對象的事。”麗麗說道。


    “行啊,老二,你這要飯的要到商丘來,還能看上電影了。”大哥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大人給人家幹活,借大人的光了。不過,麗麗,老二,俺給你們說,那電影院掛的那個布,不叫布,叫銀幕。”


    “哦,叫銀幕?是什麽意思?”二哥問道。


    “啥意思,那演戲的舞台掛的都是有顏色的,啥顏色的都有。不管是啥色的,都叫幕。放電影,用帶顏色的就不行,他就得用白色的,白色就是銀色,所以,他就叫銀幕了。”


    “呀,還是大哥說的明白呀。”


    俺爹上客車站。到那和大家說練係活的事,到那了,啥也沒整成,就隻好領著大哥二哥迴來了。


    俺爹和大哥二哥迴來了,來到了住地。天都啥時候了,少說也得有十點來鍾了。俺爹還以為,工人來洗澡的,早洗完了。俺娘領著俺們進屋了。


    可俺爹走進院子,一看,俺娘還院子呢,俺娘坐在一個破木頭墩子上,抱著四弟弟,俺趴在娘的腿上睡著了,俺和四弟弟身上蓋個破被。


    俺爹看了,歎息一聲:“呀?你們還沒進屋呢?”


    “沒進屋?人家工人洗澡沒洗完,澡堂子屋裏還沒收拾,我進啥屋啊?”娘說道。


    “啊,等一會吧,估計也快了。”


    快半夜了,澡堂子洗澡的人都走了,打更的老師傅,喊俺們,叫俺們進屋了,俺們休息了。


    休息,澡堂子裏並沒有床,也沒有炕,隻是有幾個大小不等,高矮不一的幾個凳子。俺們拚湊一下,就那麽歪著的,躺著的,坐那兒墊著胳膊眯著眼睛睡了。好在誰也不脫衣裳。


    這不脫衣裳,四五個月了,也習慣了。


    一覺睡去,好香啊。俺爹好打唿隆,俺娘好哼哼。大哥,二哥,有個地方就能睡著。俺和四弟弟,睡覺啥也不懂,隻有俺娘約莫俺們該尿尿了,才喊醒俺們。喊醒我,爹領著俺去尿尿。老四弟弟就麻煩了,俺娘還得抱著他出去,上院子去把尿。


    天要亮了,俺爹又喊上了。


    “快起吧,快起吧,大孩子呀,二孩子呀,今個呀,我也沒活幹了,咱們還得起早趕飯時去呀。他娘,你起的晚一點行。這幾天外邊冷了,俺給你說呀,你一會,還得給咱三孩子穿好衣裳,俺去趕飯時,俺還得背著他去。”


    “你背著三去趕飯時中用不?”


    “中用咋不中用呀?中老用了。”


    “中用你就背著。俺心思要是背著他,不中用,那你就把他放下我領著。他身上的虱子蟣子老了,這幾天,俺看了,你隻要把他撂下,他就撓癢癢,俺看他身上好多地方都撓爛了。”


    “哦,虱子蟣子,他老多了。是得該給他抓抓了。其實,咱誰身上的虱子蟣子都不能少了,咱這幾個月都合身睡覺,平時,也不脫下衣裳,洗洗。那麽的吧,一會兒,俺先背著他趕早上的飯時去。你等著俺爸早上的飯時趕完了,要到一點吃的了,俺和三吃完。那兒,俺就把三孩子背著給你送迴來。你再給他逮虱子蟣子。”


    “呀,看來這三,你背著真中用了。”


    “中用,太中用了。俺給你說呀,俺自己去了,到人家了,俺聽大哥老爺們站在那兒,想說給人家要點東西吃,那是實在張不開嘴呀?那要是俺背著三去了,那就不一樣了。”


    “那咋不一樣?”俺娘問道。


    “那咋不一樣?俺給你說呀,說俺背著三去了,到人家了,俺看著人家都是啥人,俺心裏明白了,俺就趕快把三放下,俺說,三,給爺爺奶奶磕頭吧,三就磕頭了。俺再叫他給誰磕,他又磕了。等著,三磕完頭了,俺就說了,恩人呀,三餓了,你看三餓的這樣子,求你們給三點吃的吧?這樣,那人家,說啥也能給俺們一點吃的呀。”


    “哎呀,別說了,天亮了,要飯得走了。”俺娘說道。


    “走了,走了,找飯走了。”大哥喊著。大哥走到屋外,一看,天空中,淅瀝淅瀝的下著,就跑迴來了。喊道:爹,娘,下雨了咋辦呀?


    “下雨了,俺出去看看。”俺爹說著就出去看去了。


    “俺說呢,昨晚上,俺在外邊院子裏坐著,咋那麽冷呀?鬧了半天,這天老爺,可能是看下一個季節白露要到了,想變天呀?哎呀,老天爺,你可不能變天呀?你可憐可憐俺們吧,你等著俺這安置 的事有信了,有一定了,那個時候你再變天吧。”俺娘說道。


    俺爹出去了,是看天氣去了。俺爹一看就迴來了。說道:“哎,那麽的,是小雨,下小雨咱也得吃飯呀?那招的,老大,老二,你哥倆,今個就合成一夥吧。那樣,咱還有個蓑衣,你哥倆可以披著。”


    “那兒,爹,俺倆披蓑衣,那你呢?你披啥呀?咱家不就那麽一個蓑衣嗎?”大哥問道。


    ”“我披啥?俺背老三,俺再叫你娘,給俺找一個破衣裳,給老三在外邊披上。雨,沒大雨,這都到啥季節了,再過三天就白露 了,不是下大雨的季節了。”俺爹迴答道。


    “好,老二,二兄弟,爹給咱蓑衣了,咱倆披著大蓑衣走啊。”大哥喊道。


    “走,走唄。俺這褲子都開檔了,俺心思,叫咱娘給繚幾針呢。”


    “哎呀,老弟,咱要趕飯時呀,你等著,咱把咱早晨的飯要到手,吃了,你有空了,咱再叫咱娘給繚唄。是吧娘,你 現在也沒空呀,你還得抱著俺四弟去找飯呢?”大哥說道。


    “對,對對對。老二,等著咱去要早晨的飯,都要迴來,都吃了,都有空了,娘再給你縫繚褲子。”娘說道。


    “走就走,大哥,這迴你拎著棍子。俺?著鬥子。”


    “為啥?”


    “為啥?不為啥。俺看那年,咱娘和武大娘早上起大早,上魏灣幫著人家殺牛,接牛血都是用這個鬥子,咱現在,要飯,你又挎這個鬥子。我說這個鬥子成了咱家的傳家寶了。”


    “好,你挎著鬥子,我拎著打狗棍子。走,我抱著蓑衣,到外麵咱倆把蓑衣披上。''哥倆說著就走了。哥倆來到了商丘北道路口,哥倆瞅瞅,一家一家的門樓子是那樣威風。大哥說道:老二,看這個地方的人家,房子都這麽好,肯定都是當官的,有錢的人家。今個,咱倆就擱著要,來,你敲門,我喊。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叔,開門呀,開門呀。俺來給你們送福來了。”哥倆敲完門,不見來開門的來。聽了一會兒,大哥又說道:“老二,再敲,使點勁,得叫主人聽見呀?”


    “好,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哎,別敲了,來了,來來。”


    “哦,俺以為貴人聽不見呢?”


    “聽見了,聽見了,這不給你們準備嗎?來,我們工作忙,你們是找吃的是吧?”


    “叔叔,俺餓呀。”


    “啊,給你們準備了,來,拿著,一個紅薯,一個饅頭。為了節省時間,就不叫你們進屋了。”


    “啊,謝謝了,叔,叔,謝謝了。”老二接過來,擱鬥子裏了。


    “哥,咱再走下家。”哥倆走下一家,又要了一碗稀粥。粥不能倒鬥子裏。哥倆就喝了。


    哥倆跑了一早晨,要的也吃飽了。哥倆也叫小雨淋透了。哥倆找個地方,想歇歇,來到一個空場,把濕了的衣裳脫了,想晾一晾。剛想坐下。


    “哎!哎,你們要飯的,問你們,是不是,山東曹縣魏灣水庫的?”那倆人說著就跑了過來。


    “是啊?怎麽了?”大哥問道。


    “啊,給你說呀,你們不用要飯了,你們省來通知了,叫你們馬上迴去,上級要給你們移民安置了。”


    “啊,叔,是真的嗎?”二哥問道。


    “是真的,你看我們是來張貼通知的。”


    “啊,你們是什麽人?是什麽政府的嗎?”大哥問道。


    “是。我們是商丘政府的。這通知告訴你們要在9月10號,就得到你們當地政府報名,過期就不管了。快迴去準備吧。”


    ‘’好,好好好謝謝了,謝謝了。''


    喜訊,喜訊,喜訊來了,喜訊來了。山東曹縣的,大喜訊來了”‘大哥喊著跑著,跑著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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