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迴宮後,許清心事重重的樣子落入樓紅綾眼中,她並未多問,隻如往常一般為許清布茶。


    “陛下,喝茶吧。”


    樓紅綾言語中盡是關切。


    許清微微仰頭,盯著樓紅綾,黯淡道:


    “紅綾,鄧太後要封她兄長鄧太尉為王侯。”


    樓紅綾的神色一怔,前朝的事她早已料到如此,但對於許清誠懇的傾訴,她依舊有些訝異,隻能輕聲而道:


    “陛下,如今朝中奸佞橫行,這也不是您能改變的。”


    許清搖搖頭,他的手握緊成拳,關節捏至發白:


    “是朕太弱小了,連父親打下的江山都保不了。”


    還沒等她再說什麽,外頭的傳使便大聲通報道:


    “青黛姑姑到。”


    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時前來,必然沒有什麽好事。


    太後身邊調教出的人與她都是如出一轍的陰沉,青黛略微低身,聲調不緊不慢:


    “稟告陛下,太後有請。”


    許清心中一沉,抿唇後努力讓語氣平緩:


    “朕剛下朝,還未換常服,還請姑姑稍等片……”


    “陛下還是盡快前往,以免太後久侯。”


    青黛打斷了他的話,恰到好處的謙敬中帶有不容否定的支配。


    簡直是太過分了,樓紅綾眉頭微蹙,但在青黛跟前隻能藏匿住自己的小心思


    許清見狀目光微涼,沉聲道:


    “那便有請姑姑帶路罷。”


    許清快步走在前,樓紅綾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他的步子雖快,卻有些說不出的沉穩。


    樓紅綾想起前世許清的此時的年紀,人人都說他清秀的外表下性子太過軟弱。


    但在樓紅綾看來卻並非如此,他的智謀,決斷的手腕渾然天成,並不輸曆代帝王的平均水平。


    即使他沒有太多的機會接受帝王之術的訓練,也可見其天生的深謀遠慮,宅心仁厚,許清隻是需要一個成長的時間,她相信,會有熬出來的這一天。


    許清停下腳步,眼前雕欄華貴的長樂宮室現至眼前,沉香為木,金漆作飾,上麵雕刻的牡丹綻而嬌蕊吐芳,栩栩如生。


    兩旁的宮娥恭手推開宮門,還未踏門,絲絲縷縷的沉香便已充斥口鼻。


    許清手捋下衣,鄭重地跪下,雙掌交織後將頭貼於手背,珠幕洋洋灑灑地落在地板上,俯身拜地,已然靜止如雕塑。


    這個動作,他已經幾乎重複過上千遍。


    嗒嗒噠噠的木魚聲,在四若無人的周圍縹緲著,顯得十分詭異。


    “皇帝,進來吧。”


    良久,鄧太後的聲音才踵然而至。


    “謝太後。”


    許清完全顧不上膝蓋長久彎帶來的酸痛,抬腿快步向內走去。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裏麵這個女人之前差點殺了自己,隻留下樓紅綾停留在身後擔憂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鄧太後滿頭華發梳作髻,緊閉雙目,手中的佛珠有條不紊地在她指間轉動,任誰也不相信這個西山將近的婦人,把握著大鶴的最高實權,勢力盤亙朝野。


    她睜開雙目,眼瞼中閃爍精銳,衰老在長期權力的滋養的勃勃生機中不值一提,她默不作聲,沒有賜座的意思,許清心明神了,再次跪下:


    “給太後請安。”


    許清對於她召見自己的原因,心知肚明。


    “皇帝。”


    鄧太後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聽見她的聲音,許清心中一提,微微有些心悸。


    但今日在那時的情景下,他怎麽可能一言不發,稀裏糊塗地讓這份奏章通過,這豈不是近乎於將父皇的基業懸在崖壁,難道大鶴要葬送在他二代而亡嗎?。


    先是封侯,然後呢?


    這將來,龍椅上的人是姓許還是會姓鄧呢?


    許清自知羽翼尚未豐滿,但還是沒忍住說出口:


    “太後,鄧家的功勞天下有目共睹,但先帝有言在先,且三年孝期未滿,便有所大變動,怕是不妥……”


    鄧太後沒有立刻迴答,隻是風目斜視,帶有幾分狡黠的笑,想是在欽佩他還有勇氣這樣講,又似乎在嘲笑許清拖遝的理由太過於笨拙,才緩緩開口。


    “皇帝說的有理,過幾日便是足期之時,到時候,皇帝再宣旨不遲。”


    許清深吸一口氣,這簡直是多一點給他多餘拖延的意思都沒有,他作揖的手微微發抖,無盡的無力感幾乎讓他虛脫。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臨了,鄧太後還覺得不夠,又敲打道:


    “哀家還是奉勸你一言,想要活得長久,就得知道,什麽話,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


    “謝太後。”


    沉重冠禮和重繁的衣飾經汗漬後緊貼著身子,鄧太後的話更是讓他更如墜冰窟,許清盡量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但胸部劇烈的起伏還是讓他抑製不住地顫抖。


    等到許清跪安後,鄧太後閉上眼睛,心中卻思緒萬千。


    她深知,隨著許清的逐漸長大,想要掌控他變得越來越困難,而之前的刺殺失敗,宮中前朝內已有隱約口語,再行一次恐怕會落人口實。


    ……但倘若殺不了他,能讓他長長記性,也不枉她費的這般“苦心”。


    而那個她安插在許清身邊的樓紅綾?


    想到這,她的嘴角不經勾起一抹陰險的笑意,如若一月之期到後樓紅綾不能給自己提供什麽有利的消息,那她絕對可以悄無聲息地將這個人從宮中抹除!


    出了長樂宮,樓紅綾看到許清的臉色灰白無比,便知道鄧太後已是威脅過他一番了。


    “陛……”


    樓紅綾上前想扶住他,而許清搖了搖頭,輕擺手:


    “迴宮吧。”


    他邁著穩重的步伐,神色凝重,沒有什麽,比這更屈辱了。


    宣室宮內


    凜風寒冷,但寢殿內充盈著適人的溫度,這自然是銀絲炭的功勞。


    雖說奏折朝議的定奪完全由鄧太後掌握,但年關將至,平日裏給朝臣的一些禮製文書,還是需由許清親自完成的。


    樓紅綾得到許清的首肯在一旁研磨墨台,琳琅等一行人則在旁邊等候待命,這三人是實打實的欺軟怕硬,玳瑁與佩玉對樓紅綾的態度已好了不少,但琳琅此刻還時不時偷偷用嫉恨的目光瞪著她,當然,還是記恨著上次的事,


    這事本來就是她們理虧,也多虧了許清沒跟她們計較,她們自然也不能再在明裏為難樓紅綾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樓紅綾已然成了整個宣室宮裏許清最信任的人。


    樓紅綾還在一旁思索著下一步還怎麽走,正當她漸入佳境,許清卻是已經停筆了。


    “紅綾?”


    見她出神,許清奇怪地喚了她一聲。


    “陛下,什麽事?”


    樓紅綾連忙將思緒拉了迴來,看出她的神遊,許清眉眼舒展,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怎麽出神了,我寫好了,你可以停下了。”


    許清遣散她們離開了殿內,唯獨留下了樓紅綾。


    “真是氣死我了,你看她那神氣的樣。”


    琳琅憤憤不滿,可眼下樓紅綾正是許清麵前的紅人,又有太後撐腰,她們再怎麽懈怠許清也不敢明麵上觸怒聖上。


    該死,樓紅綾,你一定不要讓我捏到你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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