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陽光照在雖龍的臉上,讓他感到一陣晃眼。雖龍忍不住呻吟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放在額頭上遮擋一下陽光。他的眼珠不停地顫動,在河灘邊的草地上翻了一個身,意識逐漸恢複,慢慢蘇醒過來。


    與此同時,那幾個身子半浸在水中久久凝視著雖龍的鮫人感覺完成了什麽重大的使命,他們如釋重負地彼此示意,然後一頭紮進了水中。水麵上嘩啦幾聲響亮,幾條巨大的魚尾重重地拍打在水麵上,濺起一陣水花,水麵下幾個清晰的身影像箭一樣迅速消失。


    響聲驚動了雖龍,雖龍猛地從草地上坐了起來,他胸口起伏,喘著粗氣,驚奇地打量著四周,發現自己正端坐在一片河灘邊。頭頂烈日酷曬,河麵上正有漣漪不斷地擴散,想必是什麽水中生物造成的。


    “我這是在哪裏?”雖龍驚訝地尋思著。他低下頭,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卻隻感覺心亂如麻,腦中思緒起伏,各種各樣的的記憶片段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


    我——,不是被沉塘了嗎?


    雖龍心裏一驚,感覺自己額頭瞬間滿是冷汗,所有的思緒紛至遝來。


    我殺了幾個飛翼軍士兵,被他們的長官發現了,他們追到我的村子裏,殺了我兩個同村的族人,我不願牽連無辜,於是上前主動攬下了所有罪責。酋長下令將我沉塘。


    “沉塘!沉塘!沉塘!”他的腦海中如雷鳴般地不停響起這兩個可怕的字眼,像夏日裏一連串的驚雷,讓他全身感到戰栗。


    此時雖龍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他清楚地想起自己被五花大綁,被幾個族人用強有力的臂膀裝進竹籠的情形。他同樣記得很清楚,當被扔進深潭裏的時候感受到的那潭水刺骨的冰涼,讓他忍不住呻吟了幾聲。他更記得酋長和那個飛翼軍軍官殘酷的表情,以及自己父母那無助的哭泣,然後——,他的身體在潭水中緩緩下沉,下沉。。。。。。


    一開始他還努力憋著氣,但是很快就不行了,肺部殘存的空氣很快就用完了,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像要爆炸一樣難受,他感到一陣恐懼,張口想要叫嚷,但是冰冷的潭水立即灌進了他的嘴裏,沒讓他來得及發出任何一絲聲響,然後——


    然後他就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我死了嗎?


    死?!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字眼,雖龍不禁渾身一顫。他立即雙目圓睜,在草地上滾動了一下身子。他感覺渾身的筋骨酸痛,但他還是咬著牙,盡力想要爬起來,他踉蹌地站直了身子,仔細地打量著四周。


    太陽暖暖地照在雖龍的身上,眼前一條大河從群山中輾轉流出,水麵時而狹窄湍急,時而開闊疏緩,流到自己眼前的腳下,形成一個不小的湖泊,湖麵平靜,看上去似乎深不可測。


    雖龍仔細地打量著附近的群山,他心裏突然湧起一陣疑惑,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感到心裏一陣狂震。


    這地方看似熟悉,隻不過——


    他呆呆地望著遠處的一座山頭。


    隻不過我往常都是站在那座山頭上向外眺望。


    那座山頭足有數百米高,山壁陡直,像刀削斧劈一樣光滑,就連最敏捷的猿猴都無法攀爬。他記得自己聽族中的老人說起,當年臨泉族的祖先為了躲避那場曠世的大洪水和仇敵的追殺,躲進了深山,從此臨泉族人就世代生活在那片大山裏,這片大山周圍都是峭壁,隻有少數幾條隱密的山道通到山外,這樣的地形保護了臨泉族人不受外界的幹擾,但同時也讓臨泉族人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這麽多年來,除了翼人,很少有外族人能夠進到臨泉族人的大山中。臨泉族人也很少走出山外,其中自然包括雖龍。


    難道我現在已經到了山外?打量著眼的情景,雖龍心裏的狂震一陣強似一陣。


    這怎麽可能?!


    我不是被沉塘了嗎?


    我沒死?老天有眼!我真的沒死!我躲過了這場劫難,居然還陰差陽錯地來到了山外。


    醒悟過來的雖龍心頭突然湧起一陣狂喜。他感覺這一切都像一場夢似的。


    就在這裏,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樹叢裏人影晃動,有人正朝這邊走來。


    雖龍聽得心裏一緊,他立即警惕起來。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到了山外。但是山外是異族人的地盤,是那些死對頭亞天氏人的地盤。


    雖龍躬起身機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貓著腰,像一頭豹子一樣敏捷地竄進了一旁的一片灌木叢中。


    雖龍僥幸躲過了大劫,他本就年輕力壯,很快就振作起來恢複了所有的體力,麵對強敵,此時的雖龍感到全身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


    幾個亞天氏人有說有笑地沿著河灘朝這邊走來,雖龍躲在一旁偷偷地打量,看到那幾個亞天氏人旁若無人地從他麵前經過。他們顯然沒有發現雖龍的存在,雖龍看到那幾個亞天氏族人身上全都佩戴著武器,他們身強力壯,看得出是亞天氏族中的勇士。


    雖龍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看到自己身上還穿著被沉塘時穿的衣服,上身赤裸,還紋著族中的紋身,任何人隻要對臨泉族人有所了解,都能一眼認出自己是臨泉族人。


    雖龍心裏不禁暗暗賠上了小心。現在,亞天氏和臨泉族是死敵,要是被亞天氏的人發現自己的存在,準保會被他們生吞活剝。


    雖龍悄悄地從灌木叢中退開,他覺得這河灘邊太過顯眼,想要到身後那片更加安全的林子裏去。雖龍貓著轉身走了幾步,看到四周無人,他壯著膽子,半躬著身子朝著林子深處跑了進去。


    林子裏樹木茂盛,一片陰暗,不時能聽到鳥叫聲和動物們受驚之後的跑動聲。雖龍走進林子,感覺這裏很安全,他放下心來,邁開大步,拔開眼前齊腰深的草叢徑直朝前走去。


    突然,隨著一聲驚叫,眼前黑影一晃,從一棵大樹後麵冒出一個人影來。


    雖龍冷不防也被嚇了一跳,他立即停下腳步,仔細地打量著那個人。


    兩人相隔隻有數丈。


    那個人正一臉驚訝地看著雖龍。顯然他已經認出了雖龍的異族身份。


    雖龍看到那人手執弓箭,腰間還插著一把短刀,看他那副裝扮顯然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亞天氏獵人。這個亞天氏獵人看來正在樹林中打獵。


    兩人在林中不期而遇,那個亞天氏人沒料到自己居然能在這片林子裏遇到異族人。他瞪大驚恐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雖龍,看到雖龍十分彪悍,麵目兇狠,正衝著自己呲牙咧嘴,像一頭發怒的大猩猩一樣衝著自己示威。這個亞天氏人登時嚇得魂飛天外,他手忙腳亂地張弓搭箭,朝著雖龍瞄準。


    雖龍一看要糟,他為人勇武機警,此時麵對危險,不假思索,立即大步竄上前去,不等那名亞天氏獵人射出那一箭,他己經衝到了對方的麵前,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輕輕地一抬,隨著嗖的一聲輕響,那支利箭射空,朝著天上飛了出去。


    遠處傳來幾聲人語,雖龍順勢瞥了一眼,看到不遠處林子四周晃動著好幾個人影,看來這片林子裏另外還有幾個獵人。


    雖龍緊緊地捂著對方的嘴,不讓對方發出一絲聲音。


    那個亞天氏人拚命地掙紮著,但是始終無法擺脫雖龍那強有力的雙臂。他眼中的恐懼變得越來越甚。


    雖龍目露兇光,臉上浮起冷峻的表情,隻見他轉運手腕,隨著喀地一聲輕響,他用力扭斷了這個亞天氏的頸椎。這個亞天氏人隨即全身癱軟,倒在了地上。


    雖龍扔下了手中的屍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順手拔出了那名亞天氏族人身上的短刀,把它插在了自己的腰間,然後又輕輕地拿起了掉在地上的弓箭,躲在暗中,小心地打量著四周。


    遠處傳來一陣大笑,是附近那幾個亞天氏獵人發出的。他們顯然看到了方才雖龍和那個亞天氏人搶奪時施放的空箭,以為是那個亞天氏族人施放的。隻聽他們一邊大笑一邊說著什麽話,都是些嘲笑奚落方才那個亞天氏獵人箭術太差的話。這幾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雖龍躲在暗處,一動不動,盡力避免被這幾個人發現。


    那幾個人一邊相互隔著老遠說話,一邊朝雖龍這邊走來,但是始終沒有看到先前那個同伴現身,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那個同伴此時已經死了,還以為是他準備和自己開一個玩笑或者是有了什麽發現,那幾個亞天氏人的笑聲更加響亮,嘴裏叫著自己同伴的名字,走得更近了。


    其中一個亞天氏獵人最先走到近前,他看到了那具躺在地上的屍體,壓根就沒想到自己的同伴已經喪命,他狂笑著上前踢踢自己的同伴,發現沒有反應,這才感到有些奇怪,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俯下身去,仔細查看了一下,隨即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然死亡,臉色登時大變。他站起身來,正待張嘴大叫,突然間一隻大手從他背後伸了過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進了草叢裏。


    這個亞天氏人驚慌地掙紮著,隨即感到腹部一陣刺痛,他低頭看了一眼,看到一隻手緊握著一柄短刀正深深地插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了一眼,立即看到了雖龍那張濺滿鮮血的猙獰麵孔。


    雖龍一刀刺中了那人的要害,怕他沒死,還在不停地用短刀戳他,一連刺了十七八刀,直到確信這人已經死透了,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住了手。


    不遠處傳來幾聲叫聲,那是另外幾個亞天氏人在唿叫自己族人的名字。


    那幾個亞天氏獵人剛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走到近前,突然身子一下子沒入草叢中消失不見,緊接著就看到這片樹叢枝葉顫動,不停地發出漱漱的響動。這幾個亞天氏獵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同伴遭遇了危險。但是他們絕對想不到這片林子裏居然還躲著一個異族人,而是以為眼前這片灌木叢中隱伏著什麽可怕的猛獸。於是他們叫著自己的同伴的名字,想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叫了半天,始終沒有聽到自己同伴的迴應,眼前的灌木叢突然恢複了平靜。這幾個亞天氏獵人驚恐地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的同伴一定是遭遇不測。


    一名亞天氏獵人壯著膽子,朝著灌木叢中放了一箭。那支箭隻是胡亂射出,飛進了灌木叢中,並沒有射中雖龍。雖龍趴在地上,透過草木的縫隙,緊緊地注視著外麵的一舉一動。


    那幾個亞天氏族人在外麵猶猶豫豫,他們想要繼續放箭試探,又怕誤傷了自己的族人。猶豫了一陣,隻見他們漸漸聚到一起,握緊手中的武器,壯著膽子同時朝前走去。


    雖龍透過縫隙數了數,發現有三個人。


    很快,這三個人都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屍體。雖龍知道已經無法隱藏,他不等三人反應過來,先是嗖地一聲放出一箭,這一箭正巧射中了一個亞天氏獵人的脖子,那個亞天氏人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立即一頭栽倒在地。緊接著,雖龍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他刷地一下,朝著另一個亞天氏人拋出了手中的短刀,那柄短刀準確地插入了那名亞天氏人的心窩,那人立即斃命。


    剩下的那個亞天氏人被眼前的突然狀況嚇呆了,他愣愣地打量了雖龍一眼,認出雖龍是個異族人,他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嘴裏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嚷,轉身就朝林子外跑去。雖龍哪肯讓他跑掉,他俯身從一具屍體上拿起一柄短刀,再次投出。遠處傳來一聲慘叫,那個亞天氏人一頭栽倒在地,再沒看到他爬起來。


    樹林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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