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這樣客套,心下卻暗道好險,再多一個字內力就要撐不住了,隻怕要當場出醜,幸好選得詩句不長,若換做月前在荊州時,決計撐不下來寫這一句詩。


    原來在秋露江上行船的那些日子裏,餘何意已經修成了化功大法的第一層。


    雖才初窺門徑,算不上修行有成,但化功大法乃是江湖上頂尖的武學之一,哪怕隻學了皮毛,也已與旁人大不相同。


    就如內功運行之道來說,常人所修行的,無不是正脈順行,餘何意先前的龜息功內法,也是如此,但這化功大法卻是逆其道而行之,正脈逆行,逆脈正行。


    如此反複修煉,體內經脈在內力奔騰之下自然大為拓寬,也就容得下更多內力了。


    這才是化功大法,可以吸收其他人內力的訣竅,餘何意雖隻剛入了個門,體內的內力也比在荊州時要強得多了。


    楚桓挑刺不成,反被將了一軍,此刻心情大不爽快,並不接父親的話茬,隻叫道:“筵宴安排完了嗎?”


    大堂內美婢往來如雲,粉貌嬌嬌,渾體透香,發髻高聳,穿得都很清涼,一些粉衫黃裙,一些黃衫粉裙,叫人眼花繚亂。


    她們長袖微露十指尖尖,奉著盤碟碗筷,都置辦已畢,聽了少東家一問,其中一個領首的應道:“已辦好了,請老爺、少爺們入座吧。”


    楚桓鼻尖哼了一氣,直入席間就座,楚嶺雖不住嗬斥,但餘何意看得明白他那臉上的愛護之情,自然不會和楚桓過不去。


    雖然他二人年歲仿佛,但以江湖經驗來看,餘何意可算是楚桓的老前輩了,哪能和這樣的毛頭小子計較,秉承這樣想法,餘何意心下鬱氣稍解,也就順勢入座。


    三人圍坐大桌,頗有些空蕩,按理說應當請些女眷一並陪坐,才不失禮數,但也不知是否雲州地界習俗不同,楚家的女眷一個也沒來此。


    那四個精壯漢子負手立在楚桓身後,對著滿桌的珍饈佳肴,眼神動也不動一下。


    過不多時,張全自後頭走出來,手裏捧著一壇封紅描邊的黑瓷小壇來,壇上貼著兩個字‘元正’,楚桓一見得此,驚喜道:“父親,可是那壇珍藏了十年的元正酒嗎?


    楚嶺點了點頭,客氣道:“來,給小兄弟滿上。”


    一名青衣少女自美婢群中走出來,衣著甚不相似,容貌更為妖媚,她低著頭,手中托著一隻木盤,款款走上前來,先以未開刃的食刀,直直地插入酒壇泥封之中,那玉似的雙手,快速向下一按,泥封登時被撬開大半,從中飄出了醇厚醉人的酒香。


    連先前那四個不為所動的漢子,此刻也禁不住鼻尖聳動,目光炯炯。


    那少女身形嫋娜,如雲似的在桌旁盤旋徘徊,餘何意隻是略一恍神,便見眼前已滿斟了三碗玉液,酒香沁鼻,和風送爽。


    “小兄弟,來,我先敬你一杯,多謝你千裏奔波到此,旅途勞頓,敝舍招待簡慢,你可不要怪罪。”


    楚嶺老眼晶瑩閃爍,自斟了一大碗酒,一口幹了,將碗底倒翻來看,以示罄盡。


    餘何意一聞即知,這酒定是陳年老窖,極易醉人,暗暗腹誹道,若這樣招待也算簡慢,那真不知好生招待是何規模了。


    他也知道楚嶺今日得知了楚陽死訊,此時心情必定悲痛難言,但其身為一家之主,不可情緒太露,這會兒借著宴飲之故,能痛醉一場,多少有些消愁之意。


    便就順勢捧起酒碗,一飲而盡,楚桓也陪了一杯。


    如此數巡,楚嶺屢屢舉碗來敬,餘何意也是酒到杯幹,不敢推辭。


    喝了約莫半個時辰,幾人都有了些醉意,以楚桓為最,他內功最淺,平日裏又不常飲如此美酒,一時貪杯,就喝得多了。


    這會兒踉踉蹌蹌的起身,嘴裏直唿:“父親,容桓兒散散酒氣去,迴來再飲過。”


    後頭守著的漢子扶著他往大堂外走去,楚嶺揮了揮手,叫他自便,這廂又來敬酒,喊著:“少年英才,一見如故,等我再敬你一杯。”


    說罷,楚嶺一口幹了,又把碗底倒翻,看著餘何意,意思便是,我如此了,你亦然呐。


    “伯父,伯父!”


    餘何意喝下碗中最後一口殘酒,權作領了剛才那一杯相敬,眼看楚嶺要再提壇,忙叫道:“我有些內急,不知府內……”


    楚嶺愣了一會兒,才迴神道:“啊,櫻桃,你帶他去。”


    那名先前斟酒的青衣少女便來扶他,餘何意順勢將半個身子都倚靠在她肩上,由少女扶著往外走去,出了大堂,便是一條曲折縈迴的長廊,兩人並行其間,月色輝耀,流光滿院。


    少女長袖曳地,身上穿得仿佛是舞衣,走起路來很是不便,餘何意便直起身來,正色凜然,除了一身酒氣之外,竟毫無醉態。


    那少女見了,‘咦’了一聲。


    “噓——”


    餘何意攬著她快行幾步,避開了大堂內視線所能及處,笑道:“櫻桃姑娘,在下酒量不精,隻好出此下策,希望你理解。”


    櫻桃嘻嘻笑了兩聲,也不說話,隻點了點頭,俗話說,月下見美人,燭前看繁花。


    此刻在無邊月色之中,映襯得櫻桃愈發嬌柔媚態,弱不勝衣,真似梨花帶雨,海棠醉日。


    餘何意酒意熏蒸,醉上心頭,一時看得呆了,不免略略低下頭顱,似欲偷香一吻。


    然而美景中總有不合時宜之事,耳側忽得傳來竊竊私語,雖聲如蚊蠅,但在餘何意耳中,不亞於高聲喊叫的一般。


    驚得餘何意陡然清明起來,便推了櫻桃一把,直道:“你進去罷。”


    櫻桃臉上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懵然,此刻聽了餘何意之言,隻是應好,轉身便去了。


    餘何意幾步走入院中,遠觀楚桓與一個灰衫的漢子,在荷花池正中央的涼亭裏歇息,兩人一坐一站,正在說話。


    “那個野種真是煩死人了,都出去這麽些年了,還要迴來鬧幺蛾子。”


    “少爺,老爺總歸還是向著你的,那楚陽不過是個外人,輪也輪不上他什麽。”


    “我知道,就是心煩。幾年前他迴家那趟,就攪得我們不得安生,現在迴來,又不知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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