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關道玄在得手之後,將陳婉君綁了送給陸羽鴻做謝禮。陸羽鴻陪陳婉君在富春山居待了一夜,第二天等陳婉君神智恢複後,才陪她離開。為了怕齊墨誤會,陸羽鴻隻把陳婉君送到書院。他在遠處看見齊墨把她接走,才安心離開。


    齊墨看見陳婉君的樣子,知道她肯定在頭疼,他也不敢先問什麽。迴家之後,立刻服侍她上床休息。他斜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伸手想替她按一下頭上和頸部的穴位。但陳婉君卻伸手將他挽了起來,說道:


    “你陪我躺一會。”


    “好。”


    陳婉君把整個人都縮在齊墨的懷裏,默默哭了好一會,才漸漸睡去。齊墨擦去她臉上淚水,又見她手上針孔,已經大概猜出她一夜未歸原因。


    【白老師,人迴來了。有注射痕跡。】——齊墨


    【下午我過來看看。】——白止樺


    白止樺趕到的時候,陳婉君還在休息。齊墨覺得陳婉君看上去很不好,因為生理上的頭疼,不會導致她麵色發青。


    待白止樺檢查完之後,齊墨問道:


    “她頭疼要緊嗎?”


    “可能是藥物反應。她的身體對外界刺激比較敏感。”


    白止樺說完拿出來一個瓶子。他放到陳婉君的鼻子下麵,給她聞了一下。


    “頭疼有緩解嗎?”白止樺問。


    陳婉君搖搖頭,實際上她覺得更難受了。沒一會功夫,她就跑去衛生間,“哇”地一口吐了起來。齊墨趕緊上去照顧,服侍她吐完,又把她扶迴床上。陳婉君此刻臉色更青了,原本很淡的唇色卻紅的發紫。


    白止樺杵在床尾,神情嚴肅。事實上這是齊墨第一次見他有這種嚴峻神態。他收起瓶子,放入口袋,沉默片刻之後,對齊墨說道:“馬上帶她去醫院驗血。”


    到了醫院之後,白止樺不僅僅給她驗了血,他還驗了唾液,尿液,毛發,反正隻要是能夠檢出毒性的方法,他一個不漏,全給她做了。


    陸羽鴻迴家之後,根本沒有心情再陪妹妹遊山玩水了。他帶著陸羽儒迴到公司,然後把她交給了蕭文。他自己則一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裏。雖然看起來他是一直在工作,但實際上,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陳婉君身上,他眼角餘光每時每刻都在觀察著齊墨在項目雲端的一舉一動。


    自從上次陸羽鴻讓江峰測算了雲端賬戶使用人之後,陸羽鴻就讓江峰開發了一個插件,專門用來甄別齊墨和墨墨,陳婉君和小墨墨。他也不是說要對他們怎麽樣,他就是需要這種掌控的感覺。他必須清楚的知道自己溝通的對象是人是鬼。所以,當他發現大小墨墨代替了他倆一天之後,他忍不住給齊墨打了一個電話。


    然而,齊墨並沒有對他說實話。陸羽鴻隻能再打電話給白止樺。這一次,陸羽鴻把自己跟陳婉君在山居一夜的事情向白止樺全盤托出,白止樺在聽完了所有一切之後,告訴了他陳婉君的病房號。


    等陸羽鴻趕到醫院的時候,陳婉君中毒已深。陸羽鴻看著病床前沉默靜止的白止樺,從未有過的強大氣場,隻道事態嚴重,不敢輕易開口。齊墨看見陸羽鴻,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慮,他隨即看了白止樺一眼。白止樺並未搭理任何人,他此時正在心裏進行著一場對自己的審判。


    他輸了,他就這樣被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女人打敗了。他太自以為是了。他能夠查她,她也能夠查他們。她肯定知道他們配出了解毒劑,是他害了陳婉君。催情藥那麽多,她卻特別配出了一種可以試他們解毒劑的!這個女人太恐怖了!她利用了所有人的善良把他們全部變成了她的劊子手。


    “白老師……”陸羽鴻的聲音,拉迴了還在失敗的深淵中掙紮的白止樺。


    “羽鴻,你跟我來。”


    二人行至病房走廊盡頭,打開窗戶,隨後開啟了嚴肅的對話。


    “她給陳婉君用的是另外一種致幻毒品,這種毒品本來不會導致這麽嚴重的後果,但是如果加入白羽尤加利,那就會成為劇毒,發作時間慢,效果作用長,傷及五髒六腑。”


    “是我害她的。我昨晚給她用了。”


    “我下午也給她用了。”


    “我們中計了。”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所有人被她狠狠耍了一把!”


    白止樺說到這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陸羽鴻連忙將他的手捉住,一邊搖頭,一邊示意他冷靜。


    “白老師,等我說完下麵這些話,有我倆自責的時候。你現在先冷靜。”


    白止樺點頭,兩人又從醫院走廊下到住院部樓門口,找了個可以吸煙的地方。陸羽鴻等白止樺點上煙,才再次開口:


    “白老師,我想知道,如果我跟她一夜順順利利,她會怎麽樣?”


    “她……身體上應該會沒事。雖然對方可能給她催眠之後植入過場景,但這種淺層次的植入,就像一個普通的夢,做完醒來就忘了,藥性過去之後應該就會恢複正常。”


    “那麽,我暴露了。”


    白止樺欲言,又止。他想說“不一定”,但他想到對方做這種事情不可能不進行監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陳婉君出來時狀態是不對的。唯一要說陸羽鴻沒有暴露的可能性,就是他們不做監視。但這根本是不可能。


    陸羽鴻又問:“她現在連續被我們下了兩次毒,會怎麽樣?對她身體?”


    白止樺歎了口氣,這就是他打自己那巴掌的理由。陳婉君中毒之深,她本身有中度貧血,氣血又弱,恐怕……


    “要些日子。”


    白止樺知道陸羽鴻真心,不敢與陸羽鴻多言。但陸羽鴻聽見這四個字,看見白止樺的神情,他就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陸羽鴻此刻就是疼,心疼。九月杭州如此飄香的秋風,都無法撫慰他的情緒。他想起陳婉君很早以前說過的那句話“如果鬥,定是我們輸”。是的,我們的確會在意很多東西,我們在意友情,我們在意愛情,我們在意自己的心,我們在意對方的心。而這些東西在那些人看起來,隻不過是幫助他們達成目的籌碼而已。陸羽鴻難受的發悶,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在陳婉君的身邊照顧她,可是他沒有那個資格。甚至,他自己反而成了傷她的兇手。


    白止樺察覺到了陸羽鴻的情緒,他拍了一下陸羽鴻的肩膀,歎了口氣說到:“事已至此,好好照顧她吧!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不能是愛人,還能當妹妹,她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她在你心裏很重要。”


    陸羽鴻點了點頭,喊了白止樺一聲:“多謝,難兄。”


    白止樺迴了一句:“她至少在你身邊,你比我幸運,難弟。”


    這邊病房內,齊墨詳細看了報告單,又看了處方箋,隻知道她中了很多種花草的毒。他想不通,他們明明已經從自己身上得到了信息,為什麽還要對她動手?讓她失蹤一夜,再身中劇毒迴來是什麽操作?稍後,他想到了一個點:會不會,真的怕什麽來什麽……


    那一晚,病房內,病房外,所有人,情緒各異,思緒萬千,全部沉沒在這飄香的桂雨之中。


    翌日一大早,陸羽鴻就到了齊墨工作室,他檢查了項目進度,安排了各項工作之後,就去了醫院。陳婉君依然在昏迷,齊墨趴在病床邊,也在休息。陸羽鴻拍了一下齊墨的肩,齊墨醒來搓了下臉,道:


    “你來了。”


    “嗯,要不你先迴去換洗一下,順便給她做點吃的。我替你看一會。”


    “好。”


    齊墨走後,陸羽鴻就坐到齊墨的位置上繼續陪陳婉君。他心中是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連一句“對不起”都開不了口,隻能沉默駐守。上午兩瓶鹽水掛完之後,陳婉君終於醒了過來。她醒過來看見是陸羽鴻,有點兒詫異,問道:“齊墨呢?”


    “他迴去給你做吃的去了。”


    “你迴去吧,我沒事了。”


    陸羽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側身貼在病床邊,輕聲道出了在他心中已經重複了無數遍的三個字:


    “對不起。”


    “你指那晚的事嗎?”


    “算是吧。”


    “那晚我還應謝謝你。”


    “那晚的事你都記得多少?”


    “都記得。”


    陸羽鴻聽完頓時臉直接紅到了耳朵根。陳婉君有意無意的笑了一聲,道:


    “好意思做不好意思麵對麽?”


    接著又道:“我倆一人一次扯平了。”


    陳婉君的聲音依然是很虛弱,但是看得出她此刻心情還不錯。陸羽鴻半開玩笑半當真說到:


    “那我就再主動一次,永遠不要扯平最好!”


    陳婉君聽見這句話,臉色沉了下來。她伸手摸了一下手上鐲子,將其取下,遞給了陸羽鴻。


    “齊墨前幾天送了我一個鐲子,你幫我看看,上麵刻的什麽?”


    陸羽鴻接過手鐲,佯裝詫異,卻並未真看,指尖在那行字上輕輕摩挲。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將實情相告,隻聽陳婉君繼續說到:“怎麽不拿起來看看?”


    陸羽鴻點頭。拿起來看了之後,又欠身將手鐲重新戴迴了陳婉君的手上。一邊戴,一邊說:“你幫我戴過一次,我也幫你戴一次。扯平了。”


    陳婉君搖頭道,“那晚,你已經幫我戴過一次了。”


    陸羽鴻瞬間明白了陳婉君言外之意。那晚,他拿到手鐲就打開了機關,這是他自己設計的,這是除了設計者和使用者之外,其他人不可能知道的機關。陳婉君當時雖然看起來是昏迷的,實際她的感知是健全的。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晚他沒能控製住自己……


    “齊墨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你也不是。他跟我說,是白老師給的解藥,方便我隨身攜帶。白老師,哈哈哈哈,白老師最多給個滴管瓶子。”


    陸羽鴻隻好尷尬陪笑道:


    “我送你這鐲子,僅僅是為了感謝你當時送我的手串。沒有其他的意思。”


    “既然沒有其他的意思,為什麽不自己來送,要讓齊墨轉送?”


    “我如果自己送了你,齊墨問起來你怎麽答?不管你怎麽答,他都會誤會。我不想讓你難做。我看見你願意戴,已經很好了。”


    “你是怕如果由你親自送,我不會收,更不可能佩戴。”


    陸羽鴻凝視著陳婉君,深感她的心思既沉重又細膩,她的話語,既直白又精準,直擊要害,沒有絲毫的迂迴與掩飾。陸羽鴻不得不點頭,繼續說道:“如果你從來不知我心思,我還能送得出手。但是……”


    陳婉君捋下袖子遮住了那隻手鐲,對陸羽鴻說到道:


    “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人,我們才能這樣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聊天。就像你不願成為破壞我倆之間感情的第三者一樣,我也不想成為破壞你跟他之間兄弟情感的那個人啊!”


    陸羽鴻聞言,突然緊張了起來,心說難道陳婉君是打算跟他斷絕來往嗎?!


    “婉君……如果你是打算……”


    陸羽鴻話還沒說出口,頭已經開始搖了起來。山居那一晚複燃的情愫,讓他明白,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裏,他的行為根本是徒勞。昨夜白止樺的聲音還猶在耳,陳婉君要是真的做了這樣的決定,那他跟白止樺還真就成了難兄難弟了。白止樺已過不惑之年,除夕夜卻在長凳獨坐迴憶往昔。他要活成那樣子嗎?他不要!他要見她,他想陪在她身邊,不管以什麽樣的身份。


    “羽毛,”陳婉君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忘掉那些不愉快,我們從來坦誠相見,還像從前一樣。對你對他,我都是問心無愧。”


    陸羽鴻點頭,心似千斤巨石落地。他緩緩落座道:“從來沒有不愉快。”


    齊墨一直到中午才迴來,他迴去收拾一些換洗衣物,漱洗用具,然後做了綠豆粥和一些清淡的菜。他迴到醫院,看見陳婉君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邊和陸羽鴻聊天。陸羽鴻見他來了,趕緊讓出了位置,自己就站到陳婉君的床尾去了。


    “給你帶了粥,你先喝一點吧,從昨天一直沒有吃過東西。”


    陳婉君聽完就打算去拿保溫盒,齊墨卻把她手攔下了。


    “你幹什麽?”


    “我喝粥呀。”


    “我喂你。”


    “我已經沒事啦。”


    “你手上掛著針,不方便。”


    隻見陳婉君莞爾一笑,那個笑也可能是幸福的微笑。陸羽鴻看著他倆眼眉之間的浪漫和甜蜜,心中頓時悶得發慌,他找了個借口,便離開了。


    他從醫院出來,彷徨失神,不知不覺驅車去了樓外樓。正是吃飯時間,樓外樓大廳內賓客遊人絡繹不絕。他本想找之前的位置坐下,卻發現二樓早已人滿為患,他瞬間沒了胃口。下樓時看見大廳售賣樓外樓自釀桂花米酒,想來也是時令佳品,他就買了一些。


    陸羽鴻信步湖邊,見文瀾閣並無多少遊人,便走了進去。他思緒飄散,文瀾閣是地道中式古建築,各種對聯牌匾和詩詞,這些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心中所想是陳婉君和齊墨的生生世世,不論曆史變遷,卻依舊相依相守;他心中所想是那個人為何不是他?他心中所想是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他都有資格去爭一爭,唯獨對齊墨他沒有。甚至他看到這些古建築,他就想到百年前,他們也曾一起住過那樣的房子……


    他不能再想,轉身離開了文瀾閣,沿湖漫步,手裏桂花釀陣陣飄香。他拿出酒喝了幾口,又香又甜,入口溫潤柔滑,就像她的雙唇曾帶給他的感覺……


    他不知為何,今日心底情緒湧動,竟不能控製。或許,是他也不想克製。他隻道滿腦子揮之不去她當日舞姿,她一顰一笑,就算是迴味,都令人沉醉。他舉起瓶子想要再喝,發現那個裝酒的瓶子甚是好看,上麵似乎畫了一個故事,是釀酒西施的故事嗎?他覺得畫中那個溫婉的釀酒女子也似她……


    陸羽鴻此刻是醉了吧,雖是米酒,極易入口,更易喝多,反倒是更容易上頭。他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西泠橋前。他跨過石階,倚在橋頭,見一汪西湖秋水,倒影還是她。他望著湖麵出神,沒一會功夫就覺得西泠橋開始動了,帶著他,乘著醉意,緩緩的漂走了……


    正在陸羽鴻出神之際,一隻柔軟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他迴頭一看,醉意立刻消散殆盡。


    “大中午的,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省博物館查點資料,這裏是必經之路啊!這不車還在那邊停著呢。”


    “是查有哪些古代毒花可以給我們用吧!”


    反正暴都暴露了,陸羽鴻也不用裝了,他此刻還喝多了,更加不想裝了,說完,他再喝了一口酒。


    時念嗬嗬笑了兩聲,嘲笑道:


    “人都給你送到床上了,還是搞不定麽?”


    “我要你送!”


    “那就隻能怪你技不如人了。”時念說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陸羽鴻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就這句話,足夠把他這兩天心中壓抑的火氣全給激起來了。


    他伸手奪過時念的腰,把她的臉放到自己跟前,眸子裏寒光閃爍,猶如鋒利的刀刃,直刺人心:


    “你再敢動她一次試一下,也就不要怪我沒有手下留情。”


    時念感覺到自己腰間火辣辣的疼痛感奇襲而來,她完全無法掙脫,戳腹場麵瞬間迴歸她的腦海,她驚恐喊到: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時念的叫聲,讓周圍行人紛紛迴頭。陸羽鴻放開了她,卻又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的視線控製在自己的目光之下,說到:


    “你應該感謝現在是在西泠橋上,不然我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我到底是不是技不如人。”


    時念後背發涼,頭皮發麻。此刻的陸羽鴻,甚至比太湖幻境中的那個瘋子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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