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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個心慈手軟的。”容井朧嗤笑一聲。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在意會傷及無辜。


    見他笑,子寧頓覺冷風嗖嗖。


    “奴才著手安排,今夜便將嬤嬤送走?”


    藍嬤嬤這一年多身子一直不利索,才決議迴鄉養老。


    若是進莊子一折騰,還未等到迴鄉便一命嗚唿了。


    子寧知曉他不會坐視不管。


    “送走吧。”


    子寧鄭重點頭。


    *


    月色朦朧,伴有零星雨滴落下。


    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攙扶著步伐緩慢的老人由下人院子出來,一路朝後門走去。


    老人沒走幾步便氣喘籲籲的,加上下了毛毛雨,沒由來的便感覺到一股冷意。


    攙扶她行走的是子寧,“嬤嬤,馬上就到後院大門了,上了馬車再歇息。”


    藍嬤嬤撐著腰,語氣有責備之意,“我一把老骨頭,怎與你們年輕人相比。”


    說罷,又大口喘息起來。


    子寧憋屈,卻也不好說什麽。


    “那便隨嬤嬤的意吧,若是惹起旁人注意,我擔心嬤嬤走不出去。”


    藍嬤嬤橫眼瞪了瞪他,“烏鴉嘴。”


    末了還不忘倚老賣老,“若不是看在井少爺的麵子上,好似你這般粗笨的下人,我是斷然瞧不上的。”


    子寧在心裏冷哼一聲,若不是看在容井朧麵子上,他才會在這裏看著老太婆臉色。


    兩人雖然心思各異,可想到下莊子一事,藍嬤嬤心中戚戚然,禁不住加快腳步。


    子寧輕哼一聲,十分不屑。


    兩人踏入後院,走過長長的迴廊,再穿過月牙門。


    再往前走幾步便要出後門。


    此時,商桑早就匿藏在一處,見兩人身影出現,正準備上前去抓個現行。


    “弟妹……”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


    商桑一個激靈後,她裝作若無其事,僵直著身子繼續朝前走。


    容井朧將她的小動作看得十分清楚,幾個大步流星,直接擋在她麵前。


    “誰——”商桑一個驚詫,在南楓手臂上輕輕捏了一下。


    南楓會意,擋在她麵前就要對容井朧動手。


    容井朧有些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接下南楓一記拳頭。


    “弟妹這是作甚?”他捂著左肩麵帶嘲諷。


    商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大伯,失禮了,我還有急事,改日再向大伯請罪。”


    “弟妹這般著急是有何事?”容井朧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


    “昏天黑地的,大伯莫要在此遊蕩,當心再次被誤傷。”商桑朝他涼涼瞥了一眼。


    “容府守衛齊全,一向安全。”


    商桑頷首表示認同,“守衛自是齊全,可難保有個萬一,大伯身份特殊,更加需要注意安全。”


    容井朧就是個行走的錢匣子,若是被人擄走大半輩子可以衣食無憂。


    “送大伯迴院吧。”商桑不等他迴話,直接吩咐南楓將他送走。


    “我自幼習武,弟妹大可不必為我擔憂,若論身份特殊,我自是不比弟妹。”容井朧就是不讓她計謀得逞。


    商桑以為他口中的‘習武’,也不過是懂得一些強身健體的招式罷了,未曾想過他功夫非同一般。


    何況外人也都不知道,容井朧會武功一事。


    她微微一笑,“大伯言之有理。”迴看南楓一眼,又道,“我們迴去吧。”


    嘴上說迴去,可是直徑朝後院的方向去了。


    “夫人何必與個嬤嬤過去?”容井朧緊追不放。


    商桑未看他一眼,挺直了腰板,“大伯這是什麽話,若說和誰過去,那也是大伯和我過不去。”


    容井朧裝傻,“弟妹何意?”


    “我要上茅房,你為何一直阻攔我。”商桑沒了耐心,直接丟出一枚炸彈。


    反正臉乃身外之物,要不要都無所謂。


    她就不信,容井朧能放下君子顏麵與她糾纏到底。


    果不其然,容井朧有些不自在,立在原地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


    商桑不須端詳他,也知此刻他必定麵紅耳赤,心中羞惱。


    “茅房不在這邊。”容井朧很快鎮定。


    “人有三急,何必拘於小節。”商桑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恨不得往容井朧臉上潑一桶老壇酸菜。


    好臭上他十天半月的。


    一聽她要就地解決,容井朧反而沒了方才的驚愕,瘋言瘋語聽多了,總歸是有免疫力。


    “弟妹從前在宮中受著最好的教導,今夜這番言論居然與市井潑婦一般無二。”


    “說明大伯你著實不太了解我,我一直如此,大伯在容家還需逗留些日子,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商桑大有迎難而上的氣勢。


    慢慢切磋,誰也別想好過。


    容井朧心中冷斥,好個欺上瞞下的商縣主。


    “言之有理。”估摸著耽擱的時間差不多了,容井朧拱了拱手準備離開。


    “大伯為何這般在意一個下人?可有緣由?”


    方才心中升起那絲,猶如捉奸一般的興奮刺激感就這麽被他消磨幹淨,商桑自是不會輕易放過他。


    容井朧迴看她一眼,留下一抹高深莫測的笑,“你猜。”


    猜你個大頭鬼呀!


    商桑當即在心裏罵上了,“大伯讓我猜,我便猜猜……”她當真思考一陣,“藍嬤嬤與別的下人不同,連我都指使不動,可她卻對大伯言聽計從,這……”


    容井朧本以為她已猜到事實,沒想到話鋒一轉,說出讓他徹夜難眠的話。


    “傳聞當年是藍嬤嬤守在容老夫人身旁照顧,大伯才得以順利出生,大伯可探究過自己的身世?”


    “弟妹當心禍從口出。”容井朧眉心一擰,麵如黑炭。


    她嗬嗬一笑,“是大伯你讓我猜的,再說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若是猜得不對,大伯你就當我放了個屁,若是還有其他的緣由,若是理由充分,我也可以免了藍嬤嬤下莊之苦。”


    她放了個屁,被熏到的人卻是容井朧。


    他不曾被人這般擠兌過,今日卻遭商桑兩次三番地嘲諷。


    她就好似揮舞著利爪貓,似乎在警告自己,離開她遠一點,若不然會撓得他遍體鱗傷。


    “夫人言語失德,難怪會降不住府邸的下人。”容井朧反唇相譏。


    “大伯能降得住?可見大伯能在容家隻手遮天。”


    南楓在一旁聽了直冒冷汗。


    她從不知商桑會如此,從前她笑不露齒,行不擺裙。


    今夜說話簡直口無遮攔,毫不顧忌。


    “我本就是容家人,大家自會給幾分薄麵,何來隻手遮天一說,不過無能之輩,總會給自己尋些可笑的借口,簡直貽笑大方。”容井朧不習慣和人打嘴炮,這會兒被商桑一激,好似增了額外屬性似的,嘴巴也利索不少。


    “貽笑大方?”商桑黯然,“原來大伯是這麽看我的,難怪……難怪大伯會處處會針對我。”


    她態度轉變太快,容井朧猝不及防。


    見她哀哀戚戚的,容井朧的反駁之言,壓在喉嚨口出不來上不去。


    “你……”


    “大伯若是瞧不起我,大可直言,何必拐彎抹角地罵人,若不然幹脆上書一封到永定,讓聖上撤了我容少夫人的頭銜吧。”商桑一副林黛玉上身的模樣,讓他招架不住。


    “弟妹嚴重了。”容井朧不禁有些後悔方才一番言論,比起來她扭扭咧咧的姿態,他更喜歡商桑笑裏藏刀的樣子。


    看著商桑那張不斷翕合的嘴,他腦瓜疼。


    “我雖隻入府兩年,許多事也未能盡善盡美,大伯可是對我有意見?”她自顧自點頭,似乎還未演過癮,又說,“大伯迴來沒幾日,便這般膈應人,可是嫌我做得不周到?”


    容井朧隻覺腦瓜子嗡嗡作響。


    商桑還在說著什麽,他已無心再聽。


    揉了揉眉心,旋風一般的消失了。


    看著他落荒而逃,商桑心中鬱結終是疏解。


    “夫人,藍嬤嬤那邊也要去追?”不知怎的,南楓感覺有些尷尬,見她神態恢複如常,也是長舒一口氣。


    “不必了,人早就都跑遠了。”


    這夜,兩人也算兩敗俱傷。


    一個無功而返。


    另一個惹了一身騷。


    子寧迴到羲和院時,他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便起了想邀功的心思。


    哪知見了容井朧後,他霎時也蔫了。


    “少爺,嬤嬤讓奴才給您帶句話……”


    容井朧抬眸掃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有話說,有屁就放。


    “嬤嬤一直惦記您的大恩大德,即便後日不能在身旁伺候,也會為少爺您念經祈福,望您一切安好。”


    容井朧點點頭禁不住想起在曹江時,那段朦朧遙遠的記憶。


    他親娘生完他後,身子一直不好,對他也疏於照顧。


    是藍嬤嬤在曹江照顧他好幾年,最後被派到了潯陽容家。


    這一別數十年。


    這迴見來她感觸頗多。


    他似乎一直在克製自己對藍嬤嬤的感情,若不然也不會被商桑方才那一言激到。


    見容井朧神色越發肅穆,子寧未免惹火上身,尋了個借口便開溜了。


    細雨朦朧,這一下便是一整夜。


    *


    落了一夜的雨,熱浪褪去,清風徐徐,氣候還算舒朗。


    商桑坐在窗邊看著外頭紫粉相間的牽牛花出神,桌上的繡架也靜置一旁。


    商桑心不靜,幹脆走到院子裏去吹吹。


    卻在院門口聽到吵鬧聲,細問之下,四個姨娘打馬吊輸不起鬧起來了。


    商桑一聽樂了,終於有事兒能讓她打發時日了。


    不待她去和稀泥,四人到先找她說理來了。


    華蓮前兩日在她這裏碰了一鼻子灰,這會兒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


    二姨娘莫芙蓉年紀最長,平日還算沉穩,與商桑多有來往,表麵上算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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