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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厥國王稱病不出的生活照樣多姿多彩,瓊漿玉液再加上美人陪伴左右,說是一句仙境也不為過——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眼下就正有婀娜多姿的舞女穿了一身風情萬種的衣裳,踏著靈巧的舞步徐徐旋轉,最終軟軟地倒在左擁右抱的國王麵前,端起桌上的玉盞就往他唇邊遞,眼角眉梢的春意在燭光下顯得更有幾分魅惑。


    國王哈哈笑著,俯身就要去飲。


    但還不等他唇角沾上酒液,殿門就被砰的一聲狠狠推開,聲響大得連奏樂的曲師都停下了動作,與舞女一同望過去。


    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被提溜著直接扔進來,驚得他們目瞪口呆,定睛再一瞧,王儲伊萊賈殿下拍著手率先入內,眼神嘲諷地看了看國王的方向,而後低頭退到一旁。


    除去已經沉下臉、麵色不善的國王,伊萊賈在昆厥是身份最尊貴的人,能讓他做出低姿態行禮的人似乎舉國上下也找不出一個……


    等等。


    大啟的皇太子殿下今日不正好就在王國的宴會上嗎!


    反應快的人拉著身邊的同僚就匆匆跪下,顫顫巍巍地低著頭祈禱不要被問罪,而養尊處優慣了的國王緊緊盯著自己這個太過優秀的兒子,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腦跟生鏽的齒輪一樣轉不動,怒喝道:「逆子,你這是想造反不成?!」


    他甚至沒去想過為什麽伊萊賈進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退到一旁。


    因為不識路而走在後麵的蕭載陽正低頭與何芊蔚交談,這時候才打住話頭,似笑非笑地望過去:「國王這話可說得有失偏頗。要不是因為三王子勾結我大啟逃犯,趁機行刺於孤,大王子可不會在事情結束後匆匆趕來。」


    再傾國傾城的美人都不敢在此時繼續獻媚,她們驚慌失措地從國王身邊離開,撲通跪倒在地。


    而國王被蕭載陽的自稱一嚇,終於恢複了些許甚至,瞬間醒了酒,冒出冷汗來。


    他咽咽口水,強裝著鎮定站起身,臉上的表情換成諂媚的笑,忙不迭對蕭載陽表著忠心:「寡人近年來受暗疾困擾,對國事也不能再事事親為,實在沒想到竟養出了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暗疾?」蕭載陽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倒是沒急著繼續說,而是走進幾步,突然從身邊跟著的侍衛腰間抽出長劍,直直指向國王:「國王這借口找得好,隻可惜表麵功夫做得不到位,沒有半分可信度。」


    三王子與伊桑勾結已久,而其所撈到的銀錢自然是大部分進了國王的口袋,用來給自己博地位名利。


    第一迴嚐到甜頭後,國王雖然懼怕朝廷知道此事的後果,卻又舍不得放棄,思來想去,便在三王子的慫恿下給讓醫師給自己診出來個暗疾,順理成章地推掉了大部分國事,成日花天酒地好不樂哉。


    這權到底放沒放、放了多少並不重要,反正暗疾也不過是借口,用來在事情敗露之時為自己開脫。


    國王想得倒是很清楚,反正我身上帶病又不管事,兒子幹的事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倒也算個好方法。


    隻可惜國王登位的路走得太順利,沒有半點計謀可言,裝病都不會裝,更何況他算漏了蕭載陽此人是什麽性子。


    剛滿月就被冊封為太子,被皇帝抱到勤政殿手把手養著,給他找的太傅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名師,甚至從來沒被猜忌過,像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儲君,做事可從來不用考慮怎麽和皇帝交差。


    就算沒理,皇帝也會主動為他開解,更何況昆厥這事兒蕭載陽人證物證俱在。


    被劍刃指著的國王白了臉,囁嚅半天沒憋出一句話,反倒是想聽聽他還有什麽狡辯說辭的蕭載陽先沒了興趣,將長劍


    交迴侍衛手上,不緊不慢地看向伊萊賈,交代道:「大王子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孤的意思。」


    這國王決不可再留。


    伊萊賈連眉都沒皺一下,毫不猶豫地稱是。


    國王本來就不是這塊料,懵懵懂懂地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表情狂喜。實在是蠢得不想和此人多說一句。


    蕭載陽眼不見為淨地轉身就要走。


    何芊蔚同樣不忍直視,默默扭過頭。


    走到一半,蕭載陽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輕飄飄拋下一句話,腳步卻不停,依舊與何芊蔚並列前行。


    「對了。大王子要是心有顧慮,孤的名頭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無論的謀逆還是私自勾結伊桑生產、販賣逍遙醉的罪名,都足夠國王喝上一壺,賜死自然也會理所應當的。


    蕭載陽身為大啟太子,公事公辦地做了決定,伊萊賈自然隻能聽命行事,又有誰敢職責其罔顧人倫,弑父奪位。


    要是真有人冒出這種想法,恐怕得親自先來和蕭載陽談一談。


    說完,啟國這一群人便跟著太子殿下自顧自離開,留下殿內對視的眾人掀起新的風波。


    還是先迴伊萊賈提前安排好的住所。


    侍衛護送著使臣先後離隊,暗衛也默不作聲又隱下了身形,隻留下紀修他們幾個要貼身伺候主子的。


    用不著吩咐,紀修便毫不猶豫地落後一段距離,為兩個主子騰出了說話的空間。


    若蘭與如意照做。


    何芊蔚則迴頭瞧了眼後麵的兵荒馬亂:「這就結束了?」


    「結束了。」蕭載陽肯定道,「等我養上幾天的傷,便啟程迴去。」


    「……還以為會有一場大戰來著。」


    何芊蔚仿佛有些失望,神情遺憾。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們就算想戰也沒辦法。」蕭載陽心情愉悅,抬手敲了何芊蔚腦門一記,「要善於利用優勢。」


    「都不知道該誇陛下還是誇你了。」


    蕭載陽眼一橫。


    何芊蔚毫無心理壓力地改口:「殿下果真神機妙算,布局精準!」


    「青青也是。」蕭載陽一笑,禮尚往來道,「這最後一次交鋒我可什麽也沒做,全靠蹭你的聰明才智,躺著拿下了三王子和伊桑。」


    何芊蔚早就料到伊桑也許並不指望三王子能成功,而是會趁其吸引火力的時候出逃,便在王宮外安排了一圈人四處搜尋,將準備把船拉出蘆葦蕩的伊桑抓個正著。


    要不是有這條消息,蕭載陽才沒心思去找昆厥國王的麻煩。


    何芊蔚謙虛道:「還好,勉勉強強啦,和殿下差得遠呢。」


    話是這麽說,臉上卻得意十分,就差把「我真了不起」幾個打字刻在腦門上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你來我往地商業互吹,等進了門在位置上坐定,都有些口幹舌燥,默契地端起杯盞就喝起茶來。


    紀修眼瞅著兩位主子沒什麽話要說了,這才拎著從太醫那順過來的醫箱湊上前:「殿下,該換藥了。」


    蕭載陽動作一滯,默默放下茶杯就起身往內室走,結果剛繞過屏風,就毫不意外地被何芊蔚叫停。


    「等等。」何芊蔚率先喝住紀修,又把若蘭等人趕到一旁,上前幾步搶過了對方手裏的醫箱:「我來吧。」


    紀修不敢和她爭,隻能放開手,無辜地看向蕭載陽。


    太子殿下險些咬碎一口牙。


    現在才裝出這眼神不是太晚了嗎?明明是你非得在人沒走的時候提上藥的事!


    但他又不能直接表現出來,隻能調整好麵部表情,試圖婉拒:「這不太好吧……


    」


    「以前又不是沒做過,不挺好的嗎?」


    何芊蔚神色自然。


    蕭載陽……蕭載陽沒話可說,隻能順水推舟,讓何芊蔚跟著進了內室。


    那桅杆砸下來時,不偏不倚地打在背上,所以才不得不讓別人上藥,太子殿下沒得選。


    不讓何芊蔚來的後果就是紀修也別想動手。


    何芊蔚走進內室,用不著吩咐,便主動轉過身,麵對牆壁站定。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太子殿下也一句話不說,抬手脫去外袍,一顆顆解開裏衣的扣子,將上衣盡數褪去,最後又披上了外袍。


    他側坐在床榻邊,往下拉了拉外袍,露出帶著幾絲血跡的抹布,聲音低沉。


    「好了。」


    何芊蔚聞言立刻轉過身,同樣在床榻上坐定,又將剛才避嫌罰站時順便找出來的麻布與金瘡藥放在手邊。


    她抬眼仔細辨認一番,找到太醫包紮時留下的活結,伸手將其解開,把用過的麻布丟到旁邊。


    蕭載陽背部的傷口麵積不大,隻有一處見了血,但其下方卻有道豎著的紅痕,尾部沒入他披著的外袍中,瞧不清究竟是什麽情況。


    何芊蔚伸手輕輕按住那紅痕:「這兒不用上藥麽?」


    「不用。」蕭載陽悶聲道,「過些時日就自己恢複了,沒必要管。」


    「我身上有這樣痕跡的時候,殿下可不是這麽說的。」


    「……女子又不一樣。要是不上心些,最後去不了可就嚴重了。」


    何芊蔚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總歸是沒再說話。


    她平時練武受傷,也為自己包紮過傷口,更別提還有個飛鏡,此刻為蕭載陽換藥也算得心應手,不多時就上好了藥,準備給他用麻布包紮好。


    包紮是得纏上一圈的,何芊蔚估計了一下距離,便自顧自動起手來。


    她將麻布兩端分開握住,展臂爭取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隻可惜蕭載陽不過是看著瘦削,實則身材還是很有料,何芊蔚這五短身材壓根做不到環抱對方,反而卡在了半途,隻能徒勞地伸手亂摸一氣。


    好巧不巧就摸到了蕭載陽塊塊分明的腹肌上,甚至還有往下的趨勢。


    放空思想半天的太子殿下驚得直接摁住了她的手。


    何芊蔚額頭鼻尖抵在蕭載陽背上,悶聲解釋:「我想給你包紮來著。」


    「……我知道。」蕭載陽緩過神來,從她手裏把麻布接過來,自個在胸前交纏一遍又遞到後方:「這樣就行了。」


    「噢。」


    何芊蔚倒也沒多嘴說什麽不厚實的話,而是默默打好活結,然後扭頭就走,甚至沒知會蕭載陽一聲。


    守在外頭的紀修瞧見何芊蔚,剛喚了一聲何姑娘,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便見她噔噔衝出房間。


    紀修滿頭問號。


    同樣一頭霧水的若蘭與如意匆匆告別,追著自家姑娘而去。


    紀修站在原地想了想,邁開腿悄悄溜到屏風旁邊,往內室一瞧。


    太子爺坐在床榻上,手放到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天沒有動作。


    再一望,地上堆著麻布,桌上擺著醫箱,但就是不見太子反應。


    紀修默默收迴眼神,走遠幾步,還是安安靜靜地守著。


    雖然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這有幾分奇妙的氣氛,讓他直覺最好不要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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