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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頭皇帝和太子就著政事你問我答正在興頭上,那廂何芊蔚卻忙得暈頭轉向。


    忙著在宮女的誇讚下找準北方,忙著從一大堆珍奇之物中挑出最喜歡的,忙著看容妃、淑妃二人手下的大宮女秋實和玉錦口腹蜜劍又言笑晏晏的怪樣。


    淑妃便是昭純宮的那位。湯正德行動迅速,剛得了口諭便帶著人去了昭純宮,將協理六宮的差事送到淑妃頭上,又點名說讓她好好看顧何小姐。


    當時淑妃就琢磨起來。


    她將這何小姐的稱謂在心中走了一圈,第一時間便想起京中那些姓何的貴女,但她們不過都是在深閨中教養的女兒家。而今上無心選秀,宮中不會再進新人,她們顯然費不著讓一個宮妃關照。


    若是不在京城的何氏官員呢?


    這一轉變思路,立刻想起來數年前自請戍邊的何修竹。


    今上還是皇子時家室不顯,憑著一身真本事廝殺出血路來的事眾所周知。那時候他並不被看好,除了皇子妃母族外少有官員支持,而何修竹便是自微末之時追隨其至今的。


    數月前,北境被匈奴突襲,戰報傳來惹得議論紛紛,而何修竹及夫人雙雙戰死,隻留下一個孤女的消息也人盡皆知。


    淑妃想到這層關竅,又憶起未出閣時父親感歎何修竹與聖上情分之深厚,便大膽猜測陛下有意將那位何姑娘接入宮中教養,而上一個負責此事的人沒做好,讓她撿了個大便宜——


    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淑妃別的不行,隨機應變的功夫卻賽第一,想明白後當即從湯正德嘴裏請教出何芊蔚的消息,一刻也不停地把玉錦打發過去,自己則摩拳擦掌要來了近來宮務明細,預備借此事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至於容妃,再怎麽說也打理了一段時間的宮務,知道消息的速度算是最快的。淑妃協理六宮的身份一被穿出來,立時便覺得被下了麵子,興衝衝地讓人跑來彰瑤光殿顯存在感,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也稱得上一句孤膽英雄。畢竟被皇帝敲打後還不以為是,依然行事囂張的人早幾年已經被殺光了,誰知近日後宮中卻冒出來這麽一個。


    本就因為前朝舊臣的身份被架在火上烤、每天過得誠惶誠恐的安樂侯明日有知,怕是要氣得七竅生煙。


    話又說迴如今。


    秋實口才竟也不錯,和玉錦說得有來有迴,且點到為止,恰到好處地又出了氣又叫人找不出錯處。隻是可惜命不太好,跟了個糊塗的主子,連帶著腦子也不好使,空口白牙終究占不到幾分便宜。


    何芊蔚覺得她們這般實在有趣,賴著陳嬤嬤陪自己聽了半響的唇槍舌戰,後頭困意上來就哈欠連天。


    陳嬤嬤便是在這時候開了口。


    “要奴婢說,二位姑姑所言皆在情理之中,瞧我家姑娘都不知如何抉擇了。”一言未畢,又補充道:“可惜這瑤光殿的布置都是太子殿下吩咐下來,紀公公同慶榆姑姑一道掌過眼的,實在不好輕易變動。”


    她在這宮中也就對上皇帝太子二人時多有畏懼,方才被何芊蔚攔著說不了話,如今逮到機會可是半點不留情麵:“姑娘年紀小,說的話怕是不得看重;奴婢更是人言微輕,不敢逾越。這般看來,不若到陛下麵前說道說道,也能全了姑姑們的一番心意。”


    場麵一時沉寂下來。


    淑妃心裏頭明白自己協理六宮的權從哪來,自然不敢去觸黴頭;容妃平日裏常做糊塗事,卻也沒膽量到皇帝跟頭討嫌。


    秋實、玉錦心知肚明其中來龍去脈,自然不會真鬧到那地步,傳出去墮了娘娘麵子,惹笑話不說,自己更落不到好。


    玉錦被淑妃調教得更機靈,當即笑著迴話:“嬤嬤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不過一時興起多說了幾嘴,哪兒敢真擾了姑娘。瑤光殿如何自是按主子的心意來最合適,此番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說完,便衝何芊蔚盈盈一拜。


    秋實反應慢了半拍,不甘示弱地補充道:“正是這個理。容妃娘娘本是因著沒安排好,心中愧疚才安排奴婢來瞧瞧,若是反而勞累了姑娘,實在不該。”


    陳嬤嬤笑笑沒說話。她也並非一無所知,自慶榆那也聽過半耳瑤光殿是如何得來,對容妃沒有半分好印象,自然也不會搭理秋實。


    秋實卻不管這些,言罷行了禮,便拂袖離去。玉容慢她一步,得陳嬤嬤點頭才退下。


    陳嬤嬤看著二人背影歎了口氣。


    秋實來者不善;玉容不知為何而來,但總歸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獻殷勤,讓人心中難免忐忑。


    這宮中像片見不到底的深譚,一不留神便屍骨無存。


    何芊蔚不著痕跡地又伸了個懶腰。


    陳默默收迴眼神,笑著將快要站不穩的小姑娘抱起來。她不再多耽誤,點出個宮女讓對方引自己去寢殿,親自看著何芊蔚縮進寢被閉上了眼,才又將注意力挪迴到未來的住所,預備再檢查一遍瑤光殿的情況。


    月上柳梢頭,瑤光宮的宮人依次掌了燈,被淑妃叫走的掌事姑姑若蘭也踩著幾縷疏影迴到殿中,甫一聽聞方才發生這事心裏便警鈴大作直唿不好,立刻便來告罪。


    後妃再如何也是主子,當今不寵她們,卻也不準宮人怠慢,若蘭被請去問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陳嬤嬤不至於同她多計較,三言兩語簡單提了提就再不多說。


    若蘭心下稍安,與陳嬤嬤一道走過瑤光殿,排查出不少隱患來,又打發人去修整。


    宮人們受過訓練,心裏知道怎麽伺候貴人,手腳麻利動作又輕,寢殿裏睡著的何芊蔚半點沒受到影響,根本就沒皺過眉,表現出半分不耐來。


    直到了深夜,當值的小宮女、小太監迷迷糊糊打著瞌睡的時候,何芊蔚才渾身一抖擰緊眉,在榻上骨碌滾了幾圈,從夢中驚醒。


    這一通折騰下來困意跑得精光,睡飽了的何芊蔚精神勁頭十足,便嚐試去迴憶夢中所見。


    可惜想了半天也隻得一片空白,對夢境內容半點印象都沒有。


    何芊蔚幹脆不再多困擾,伸手到床簾間撩開四角小帳,在其中摸來摸去。


    好半天什麽也沒找到,她才勉為其難睜開眼,在黑暗中接著外間燭火瞧了瞧,望見一水的陌生器具才恍然意識到,如今並不在宛城的將軍府中,床邊自然沒有係了鈴鐺的軟繩,能讓她輕鬆叫來下人。


    這時才有了幾分遠離故鄉的不真切感。


    何芊蔚抱著被子楞楞地發了會呆,翻身下床想自己去找陳嬤嬤。


    然而剛行至門邊幾步的距離,卻聽見細微的說話聲傳來。


    “真是好運氣……一來便住進瑤光殿,可不知多少人求不到的福氣。”


    “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哪有什麽福氣?換成正經的官家小姐,怕是恨不得離這福氣遠遠的。”


    大啟國早年重文輕武,雖當今禦極數載,陸續起用不少武將,更是增設了武舉,卻也難改百姓和公侯之家的觀念。宮人們白日裏畏懼天子之威不敢多言,到了夜間放鬆下來卻有無數話要說,稱得上口無遮攔。


    二人又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許是顧念著睡在附近的陳嬤嬤,聲音壓得極低,好似輕風一般轉瞬即逝。


    然而何芊蔚偏偏聽清楚了那兩句。


    “沒了父母”這話利刃一般紮進心中,又轉動幾周疼得人冷汗滿襟,何芊蔚沒了再去找陳嬤嬤的心思,輕手輕腳地爬迴床上,又縮進被子裹成一團,緊緊閉著眼。


    她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見父親是什麽時候,母親的麵容也逐漸變得模糊。有關爹娘的記憶就如同宛城滿街掛著的白幡,在風中簌簌作響,處處皆是,處處皆不見。


    宛城是北境直麵外敵的第一道防線,敢居於城內的百姓都有向死而生的孤膽俠義,死亡早已成了他們生活中最尋常的東西。何芊蔚對白幡並不陌生,畢竟街道上總能見到它們。


    尚在宛城的那段時日也非一無所覺,畢竟父母皆不在,下人們緘默許多,府內常年為戰死將士所掛的引路幡也仿佛增添不少。何芊蔚問起這些得到的迴答依舊是為戰死的將士祈福,再被對方哄得關注上另一件事。


    今夜無人再作遮掩,何芊蔚安安靜靜地反複想著,心裏徒然升起漫無邊際的恐懼。她曾背過一首七言的律師,在夫子的授意下懵懵懂懂記下釋義卻難以理解,如今反而感同身受般立時懂了那文人字裏行間快要溢出來的悲憤與血淚。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她一遍又一遍地反複念著這詩句,從記憶裏翻出無數疑點再三揣測,愈發感傷起來。


    那白幡是否有一二為守城的何將軍及其夫人所揚?


    她當真能再迴往日的將軍府,依偎在父母膝下,自在玩樂麽?


    ……


    孩童的身軀經不起熬,何芊蔚最終被困意打敗昏沉睡去,眼角的水光在動作間被寢被溫柔拭去。


    一室的寂靜中,她帶著哭腔又嘟囔了句聽不分明的夢囈。


    “我想迴家了……”


    無人願答,無人敢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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