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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有護送的侍衛去亮出太子令牌開了宮門。


    等何芊蔚也登上軟轎,一行人便順通無阻地踏進皇宮。


    陳嬤嬤跟在自家小姐的轎子旁邊,心中隻覺歡喜。以何芊蔚的身份是坐不得軟轎的,卻有這恩典,往後也算依仗。


    轎夫力氣足,起轎時也隻稍微搖晃,行走間更是平穩,頭迴在宮中坐轎的何芊蔚興致滿滿,趴著扶手好奇不已。


    蕭載陽平日裏習慣步行,此次考慮到何芊蔚年紀小又長途跋涉,而若讓她單獨乘轎並不妥當,這才一道登上軟轎。


    不過他的表情管理做得更出色,沒分出去半個眼神,直到轎子旁湊上來個太監。


    來人名喚紀修,原本在元後宮中做事,後來才被皇帝指到東宮當了管事太監。先前蕭載陽匆匆出宮去接何芊蔚,把他留在宮中理事,如今前來顯然是有話要說。


    蕭載陽配合地側過身,聽完了紀修的稟報,開口時聲音泛著冷:“不知有客,匆忙下隻打掃了渡月軒請姑娘入住,往後再遷居其他宮室?”


    “是。”紀修道,“陛下事務繁忙,何姑娘在宮中的事宜便交給了容妃。殿下今日想起這件事來,奴才便差人去問過,那邊是這麽迴複的。”


    “宛城之戰過去數月有餘,父皇決定把將軍遺孤接入宮中也不是一時興起,早已提前告訴過容妃,如今卻說不知此事?”蕭載陽火氣湧上心頭,他實在想不到,宮中竟還有如此大膽之人!


    當今禦極十數載,接的是氣息奄奄的江山,卻憑經世之才一步步掃清了前朝後宮的奸佞小人,大啟更是呈複興之勢。若是早些年有這般不長眼的人便罷,蕭載陽也不是沒吃過虧,可如今皇權穩固,怎的還有人陽奉陰違?


    “安樂侯養了個好女兒。”畢竟是從小學帝皇之術的太子,蕭載陽很快調整好情緒,敲了敲轎上的扶手,語意不明。


    容妃母族便是安樂侯府。不過她隻是旁支的女兒,曾經借了權臣之女的東風才進了選秀,又被納入後宮。


    這事大約也和安樂侯沒什麽關係,畢竟隻聽封號就能知道這位是個一心享樂的,從前最艱難的時候也沒給誰找過事,更未曾參與進奪嫡之爭中,這才在後來逐漸冒了頭,得皇帝幾分青眼,特意關照幾分,用來安撫舊臣。


    倒是容妃自以為是辦了件糊塗事,讓安樂侯知道恐怕得氣到捶胸頓足,隻恨不能與之分席。


    紀修有些可憐好脾氣的安樂侯,麵上卻不動聲色,一言不發。


    “父皇今夜還是在勤政殿批奏折?”蕭載陽問。


    紀修道:“湯公公白日裏是這麽說的,他還問殿下晚膳是否同陛下一道用。”


    蕭載陽“唔”了一聲。晚膳他多半要陪著何芊蔚,多半是沒法去了,但父皇既然要批奏折,那晚些時候再去也是差不離的。


    “晚膳就不去了。”蕭載陽說,“轉告湯公公,今夜有事請教父皇。”


    大約是要告狀罷。


    紀修想,陛下可真是疼著寵著殿下,天底下恐怕沒有過得這麽舒服的太子了。


    紀修恭敬應是,又聽蕭載陽吩咐道:“先去東宮用過晚膳,吩咐宮人打掃好瑤光殿。”


    瑤光殿乃開國皇帝為自己的同胞妹妹建的宮室,用料之講究、規模之宏大絲毫不亞於皇後所居鳳棲宮,甚至堪比帝所,曆來都是分給最受寵的公主的。


    今上膝下僅一子,又被封作太子,自然要往東宮去;至於多年無所出的後宮更是找不出一個能住進去的,本以為瑤光殿是要空著許久,今日卻誤打誤撞有了新主子。


    ——要是容妃這迴不作妖的話,蕭載陽也沒什麽理由光明正大駁了她的安排,而雖然皇帝可以,但也不至於為這點小事下後妃麵子。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讓容妃難受的事後頭必定少不了。


    紀修領命離開,太子儀仗則朝東宮而去。


    一直留心觀察的陳嬤嬤認出這是去東宮的路,心中難免有些惶然,陛下莫非不見他們?


    陳嬤嬤雖算得上辦事牢靠,但對宮廷終究還是了解不深,下意識就想看向慶榆,好險在最後一刻控製住了自己。


    她自我安慰道太子地位穩固,得太子親迎和陛下召見並無太大區別,心下稍稍安定,亦步亦趨跟著走了。


    勤政殿裏,皇帝批完了一遝奏折,正放鬆下來想稍作歇息。


    太監總管湯正德眼力見地端上清茶。


    皇帝接過,將茶水一飲而盡,把杯盞放迴去時開了口:“太子今日如何?”


    沒等對方迴話,皇帝自言自語道:“好好兒的突然來找朕告假,說要停了一天的課去接何家那丫頭,往日卻連朕壽辰也沒見他歇過!”


    皇帝原想自己去的,誰知半路竟被太子截了胡,隻好坐迴勤政殿繼續批折子。


    湯正德知道陛下這話從何而來,笑嗬嗬地迴道:“殿下心知陛下之厚望,這才一日不曾鬆懈,更是主動為陛下分憂,誰見了不稱讚太子?”


    他接著迴稟今日宮門處蕭載陽和紀修的那番對話,同時手腳麻利地又換了杯新茶。


    “容妃啊。”皇帝從記憶裏把這人翻出來,本來想著安撫舊臣才給她幾分體麵,誰知竟然是個糊塗的。


    “小兔崽子也就這時候能想起朕。“皇帝笑罵一句後心中便有了主意:“待會你去昭純宮走一趟,明日再給安樂侯送份禮。”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一個容妃管不好,總能有管得好的。


    天幕擦黑時東宮就點上了燈,一簇又一簇火花循次亮起,照得室內亮堂堂的,人影清晰可見。


    往常這個時候,蕭載陽都會去勤政殿同皇帝聯絡父子感情,今日卻穩當當坐在正殿。他隻著一身竹青色的常服,碧綠的發簪別在腦後固定住發式,胸前落了兩縷散發,額前梳了劉海,垂眸時恰好能將目光藏得叫人看不清。


    蕭載陽自小便學宮中禮儀,此刻哪怕如坐針氈姿勢端正得很,一點瞧不出異樣。


    這也直接導致何芊蔚翻花繩的心依舊充滿熱情,拉來膽戰心驚的慶榆和陳嬤嬤指著掛在蕭載陽指間的紅繩絮絮叨叨。


    慶榆還好些,硬著頭皮咬咬牙也就熬過了,畢竟往日皇帝和太子也沒少鬧矛盾,她總歸逃不過在兩尊大佛眼皮子底下活動的;相比起來陳嬤嬤就惶惶然得多,偏又尋不到理由勸住自家小姐,於是也隻能提心吊膽地聽何芊蔚抱怨太子翻花繩的技術太差,還得自己一步步教,樂趣都少了許多。


    紀修垂眉斂目縮在一角極力隱藏自己的存在感,慶幸還好何姑娘最開始就嫌他笨手笨腳把人打發走了。


    殿下的熱鬧可不是這麽好看的喲。


    紀修搖了搖頭,給立在旁邊的宮女打了個眼色,同對方一齊悄然撤出去。


    片刻後,出去的人又迴到殿內,紀修開頭先一句請安打斷何芊蔚的訓人思路,而後立刻推開讓那宮女開口笑道:“殿下,瑤光殿那頭已經打掃好了,奴婢便自作主張來問問姑娘,可否要去瞧瞧有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蕭載陽如蒙大赦般立時掙脫手中的紅繩,不著痕跡地借著東風轉移話題。


    “瑤光殿離東宮不過幾步腳程,先去看看?”


    何芊蔚正覺得有些無聊,聽到這麽一席話便轉了興趣,問:“瑤光殿就是我將來要住的地方麽?陳嬤嬤也能和我一塊住嗎?”


    “對。”蕭載陽先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將那臨時征用的紅繩理順了揣進袖中,溫聲迴答她,“自然能,你想誰去都可以,瑤光殿以後由你做主。”


    “那我要去!”


    “我送你。”蕭載陽便說,“到時候自個在瑤光殿好好走走,想添什麽、換掉什麽都和宮人說,怎麽舒服怎麽來,就當在家一樣。”


    何芊蔚道:“殿下陪我一起看麽?”


    蕭載陽聞言一愣,隨後笑著婉拒了邀請:“到了瑤光殿就不多陪你了,我得先去見見父皇。”


    何芊蔚對此表示有些失落,卻突然間恍然大悟:“往日裏我每天都要去父親麵前考較功課,殿下居然也逃不過。”她以一種同病相憐的目光注視著蕭載陽,口中振振有詞地安慰著對方。


    蕭載陽苦笑不得,連聲應是,等親眼瞧見小姑娘牽著陳嬤嬤邁進瑤光殿,帶著慶榆和紀修立刻轉了方向往勤政殿去。


    還在為大啟江山鞠躬盡瘁的皇帝見了他便把朱筆一拋,埋汰道:“太子翻完了花繩,可算記起你孤苦伶仃的父皇了?”


    提到這事太子就黑起臉,禮也不行直接坐到下首的椅子上,一句也不搭理。


    皇帝偏不讓他如意:“要不我去尋個民間的手藝人來,下迴再遇上這事也不至於落了下風。”


    “父皇!”


    “說幾句怎麽就急成這樣。”皇帝好似翻了個白眼,招手示意蕭載陽到自己身旁來。


    蕭載陽不情不願地踱步過去,心裏想要是再被調侃一定扭頭就走,半點不猶豫。


    皇帝沒再揪著不放,道:“你不願意我又不會逼著學,說不準日後還得自己一門心思鑽研呢,哪兒用得上我去做這惡人。”


    說完,不等蕭載陽開口他便迅速轉了話題:“不過,課偶爾不上也無所謂,隻是有些該來的是怎麽也逃不開的。”


    蕭載陽麵無表情:“我還小,離能幫你批奏折還差那麽十幾年的飯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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