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掀開一塊殘破的牆壁的同時,尖銳的匕首刀刃就已經對著那人刺去。


    那人一動不動,隻有肩膀不停的上下抽動著。


    阿寧蹙眉,及時收了匕首。


    麵前不是別人,正是安之平!


    阿寧收了匕首,示意景昭安全了。


    “安之平?”


    景昭也是一愣。


    “死了,都死了。”


    “顧景昭,你怎麽現在才來?”


    “爹死了,娘也死了,整個寨子都被殺空了。沒有人活著了……”


    “你來幹什麽,你現在迴來又有什麽用?!”


    安之平越來越大聲的吼道,他眼底一片紅,邊吼完,抱住景昭大哭起來。


    景昭眼眶也紅了。


    他抱著安之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能安安靜靜的抱著他,一遍遍輕拍他的後背。


    “對不起。”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景昭心中自責多過一切,如果不是因為他,祭司也不會注意到下溪寨,他們也不會招惹上殺身之禍。


    這一切的罪責,都是因為他。


    安之平哭得累了,趴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景昭抱著他迴了尚食記,把他放到床上,讓他能睡得安穩一些,但……這孩子剛經曆了這場災難,這樣的變動,他又怎麽可能安穩……


    景昭坐在尚食記門口,目光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寨子現在安靜的像一座鬼城,風吹過都帶著嗚咽聲,仿佛有人在哭泣。大地上的血腥味還沒有削減,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下溪出事,景昭是最自責的一個。


    他盯著前麵一大塊空地,幾天前,他們一群人還坐在這裏喝酒、吃飯、聊天。有安南淮、安三叔……


    可現在,這些活生生的人都變成了屍體被掛在寨子口的樹上,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他。


    如果當初,他沒有去挑釁祭司,現在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知何時阿寧坐到他身邊。


    “你打算怎麽辦?”阿寧開口。


    景昭搖了搖頭,“我的選擇已經讓這麽多人死去,你覺得我該怎麽辦。”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經曆了太多在和平年代不會發生的事情。


    這裏,愚昧、蠻荒、尚神;沒有科學,不知禮法,人命在神權麵前賤如草芥。他又不是救世主,他能做什麽。


    景昭越是這般想,越覺得無奈,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什麽也做不了。


    顧景昭狠狠的握住了拳頭。


    許久,鬆開了手。


    阿寧看著他,好半響說道:“顧景昭,你打算放棄了嗎?”


    “恩?”


    阿寧深邃的眸子凝著他,一字一句道:“你說過的,要推翻祭司的統治,要改變這裏。現在就要屈服了嗎?”


    景昭沒有作聲,他心裏麵覺得有些亂。


    他隻是忽然間找不到支撐自己再走下去的支點了。


    景昭默默起身,抬步往寨口走去。


    阿寧並沒有跟上來。


    一路上的鮮血讓他已經逐漸開始麻木。


    走到寨口,老槐樹上。


    掛滿的都是鄉親們的屍體,被掏膛開肚。


    鮮血流淌。


    顧景昭微微暈厥。


    他看著他們的眼睛,許久無言。


    顧景昭爬到樹上,將他們的屍體,一具一具從樹上放下來。


    最後是安南淮的屍體。


    他將他從老槐樹上放下。


    到死,安南淮的嘴角都死死抿在一起,似是不甘。


    顧景昭輕輕地為他合上了雙眼。


    取下了安南淮腰間的玉佩。


    景昭在樹邊開始挖坑,一具一個墳。


    不多一會兒,這裏已經壘起了一片小墳包。


    他的雙手都沾滿了泥土的碎屑與鮮血。


    等做完這一切,天色也已經黯淡下來,鮮紅的太陽似血一般照耀在大地上,籠罩的整個寨子一片暗紅。


    而這一片新墳就立在寨子口,有那麽一瞬,景昭感覺自己看著這些墳墓,就好像看到了那些個活著的人。


    一個個笑盈盈的看著他,喊他顧先生。


    顧景昭心裏麵堵得慌,腳步不自覺的往寨子外麵的方向走去。


    他竟不知不覺上了後山。


    這山還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鬱鬱蔥蔥,山林中安靜的,隻剩下風吹樹葉莎莎作響的聲音。


    忽然,景昭聽到兩聲鶴鳴,高亢,悲戚。


    他知道這聲音從哪兒來。


    直奔山中那間茅屋,卻正好遇上阿福從草屋中走出來。


    “阿福,那位老先生還在嗎?”


    “小老板?”阿福疑惑了一瞬,他將門鎖好,轉身對景昭道:“你找師祖?”


    他說著,又衝景昭搖了搖手中的文卷:“我找到破解瘟疫的法子了。”


    這個消息景昭聽完本來應該高興的,可他現在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阿福找到破解瘟疫的法子,可寨子中連一個活人都不剩了。


    想到這裏,他眼眶又開始發疼了。


    景昭嘴唇動了兩下,可最後哽咽了。


    阿福道:“師祖他老人家雲遊四海去了,你來的時候,他剛走。”


    景昭搖了搖頭,想來若是有緣分再見,自然會見麵,沒有緣分強求也無用。


    “走吧。”景昭努力了半天,終於說出兩個字。


    阿福一路上都在看他的文卷,他信誓旦旦道:“這次一定能救了這場疫病,小老板,你且放心,你心心念念的清,還有山丹,還有他們全族人都能活下來。”


    景昭聽著阿福念到這些人的名字,心口發痛。


    他忽然停住腳步。


    覺得天旋地轉,他就愣在原地。


    阿福疑惑轉頭看他,“咋了?”


    顧景昭一雙眼睛裏麵已經蓄滿了淚水,他一點一點扭動眸子,很艱難的看著阿福,如鯁在喉,那話到嘴邊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說不出來。


    他顫抖著嘴唇,努力了好多次之後。


    “祭司……屠戮了……整個下溪……血流成河……”


    他再忍不住,雙手捂住臉龐,無聲的嚎啕大哭起來。


    阿福也愣了一瞬。


    他手一抖,手中的文卷掉在地上,繩子斷開,竹片散落一地。


    阿福癡癡愣愣的慢慢轉頭看向殘陽灑落的寨子,血紅的陽光落在房頂瓦片上,火一般的光芒,可沒有一個煙囪中冒出炊煙,整個寨子死一般的寂靜。


    “小老板,怎麽會這樣?”


    景昭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迴來就變成這樣了,什麽都不剩了……祭司明明是衝我來的,可憑什麽死的是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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