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良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述後,在場諸多原本反對出兵的人開始動搖。


    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都能有此覺悟,偏他們熟讀聖賢書的沒有?


    人群中,許青麟麵色漲紅,不住左顧右盼,但凡有人跟他目光交匯,他都必定要咧嘴介紹一句,“我兒子!”


    女帝蕭綽察覺到場中風向轉變後,鳳眸眯起,嘴角上揚。


    還得是許良啊!


    兵部尚書馮源心道不妙。


    沒想到許良的話竟然如此有煽動性,寥寥數句已經讓不少原本反對出兵的人倒戈了。


    “不能出兵,一定要阻止出兵!”


    馮源求助地看向一眾言官。


    好在仍有人堅持,一人起身喝道:“許大人,且不說乾穆王與晉襄王的事真偽如何,單是此事距離現今已逾兩百多年,豈能以此為理由伐韓?


    更何況古晉已亡,我大乾仍在,又何必死揪著過去不放呢?”


    “且我大乾向來以仁孝治國,驟然伐韓,豈不為列國詬病?”


    “陛下登基不久,隻怕會落得暴君之名!”


    馮源眼見有人支持自己,趕忙拱手稱謝。


    那人則謙虛道:“馮大人不必言謝,我輩言官以直諫為己任。


    如能避免累及社稷,雖死不辭!”


    旁邊幾個言官紛紛點頭,惺惺相惜。


    許良十分嫌棄地看了幾人一眼,淡定開口:“儒家有言,尊王攘夷,王道複古。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以下官所見,既是世仇,生世可報!”


    “幾位大人開口仁義道德,閉口道德仁義,聽之令人發笑。”


    “敢問幾位大人,白帆之義後大乾大旱,誰對那些災民仁義?


    “我大乾五代明君嘔心瀝血,二十多萬將士戰死沙場,隻為收迴應得之物,誰有對他們仁義?


    “先皇文帝於豐祥三年本可一舉占領河東之地,卻功虧一簣,被敵將一錘砸得吐血時,誰對先帝仁義?”


    “先皇文帝駕崩之前所唿為何,諸公莫非忘了?”


    在場文武大臣神色一凜,不由看向許良。


    許良卻再次政委附體,高聲道:“大丈夫生於亂世間,當以長戈掃清寰宇,立不世之功!


    今所誌未遂,奈何死乎!”


    “諸位大人,難道忘了先皇之誌了嗎?”


    許良所說這些,自然是他這一段時間研讀大乾史書所了解的。


    不止是大乾,就連此前的史書也都看了個遍。


    事實上,看遍了史書,他對大乾文帝蕭佐確有幾分佩服。


    其一生所求,雖未明言要一統天下,卻已然在為這個目標行動。


    隻是大乾被魏國、楚國掣肘,讓這位雄主也沒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希望。


    讀史使人明智,此話不假!


    既然對方站在道義的角度上指指點點,那他就在道德的高度上反將一軍。


    且在發問的時候他故意越說越快,越說越大聲,乍聽上去頗有胸中積鬱,義憤填膺之意。


    接連三問,問的是諸多文臣汗顏低頭,武將握拳咬牙切齒。


    但,也有例外。


    女帝蕭綽想到文帝臨死前的不甘,淚水模糊了雙眼。


    上官婉兒一雙美眸中滿是震撼與不解。


    此時此刻,她恍然覺得自己看不懂許良了。


    許良明明貪財、好色又道德底線低下,怎麽看都不像有如此大胸襟氣度的人。


    偏偏他以文帝的話逼問眾大臣時,目中的憤慨,眉宇間的激昂,唇齒間的亢烈做不了假。


    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若可能,許良恨不得拿刀將馮源、黃玄甲等人剮了!


    這樣的許良,她從未見過。


    她隻覺得心頭似有什麽異樣撥動心弦,讓她忍不住多看許良幾眼。


    獨有一人麵色陰沉——劉懷忠!


    隻因豐祥三年的那場河東大戰是他從鎮國公許定山手裏搶來的領兵權。


    因為他的貪功冒進導致大乾軍被圍,禦駕親征的文帝蕭佐不得不出兵援救,結果被埋伏……


    可以說,河東之戰是大乾的恥辱,也是他劉懷忠的恥辱!


    馮源、黃玄甲二人被許良這番話問得下意識低下了頭。


    隻是片刻,他又握拳抬頭道:“許大人,縱使你說得再對,出兵伐韓之事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大乾國庫虧空,魏、楚等國虎視眈眈,行軍打仗的糧草調度,大戰能否短時間內結束等諸多問題,都不是你空喊幾句口號就能解決的!”


    “紙上談兵,終究不是實戰!”


    許良嗬嗬一笑。


    這馮源頗有些狗急跳牆的味兒了。


    眼見道義上說不過他,又開始拿“實戰”說事,擺明了是打量著他年紀小,拿實戰說事。


    若是原先的他,定然要被這通話難住。


    可現在?


    “馮大人怎就知道下官不懂實戰呢?”


    許良笑道,“據下官所知,尚書閣宰輔張大人已經有了持續解決國庫虧空之法,對韓出兵的一應消耗也完全負擔得起!”


    “張大人就在這裏,馮大人若不信,可當場核驗。”


    馮源下意識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張居中,麵露征詢。


    張居中感受到諸多目光投來,正色點頭:“許大人所言不虛,此法是……”


    許良快速打斷張居中,“怎麽樣,下官所言不虛吧?”


    “既然銀子的事解決了,再來說說別的問題吧。”


    “馮大人若記性不差,該記得下官先前獻過換國計跟引水絕戶計,此二計不止先前可以解二國之圍,亦可以此震懾二國。


    隻要二國敢阻止我大乾伐韓,就正式施展二計!”


    馮源立馬反駁:“魏國與韓國同屬三晉,若鐵了心插手,又該如何?


    大乾豈不是要深陷泥潭,難以抽身?”


    許良冷笑,“若魏國敢插手,那我大乾就順勢渡河,以報當年河東之仇!”


    “問題是,我大乾有足夠的人口賭一把,魏國敢嗎?”


    馮源心生不妙。


    他恍然覺得自己提實戰是個蠢主意。


    因為換國計、引水絕戶計都是實操型的計策——許良可能不懂打仗,但是他是真懂“實戰”的!


    且他的“實戰”計策一旦施展,定然是生靈塗炭,死傷無數……嗯?


    馮源目中陡然射出精芒,他死死盯著許良,似找到了他的死穴,“許大人,本官所說的實戰,是真正的兩軍對壘!


    是一城一地的攻守,是排兵布陣、將士死傷與殺敵的籌謀計較,不是動輒就用鬼蜮伎倆弄得生靈塗炭!”


    “真正的行軍打仗,謀略兵法,可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哦?”許良笑道,“馮大人的意思是下官不懂兵法?”


    “不好意思,兵法……下官也略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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