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韋到底是商賈老手,僅是略作思索就明白許良此計關鍵。


    他欠身拱手,“原來如此,多謝許大人指點迷津!”


    但女帝久居皇城,卻不明白其中關鍵。


    蕭綽忍不住皺眉道:“錢先生,許愛卿,什麽豔俗小說,什麽帶圖?”


    “呃……”


    許良、錢不韋同時麵露難色。


    這要怎麽說?


    虧得一旁上官婉兒明白,低聲提醒:“陛下……”


    隨即低聲附在女帝耳邊解釋。


    蕭綽麵頰隨即攀上紅霞,忍不住“呸”了一聲。


    許、錢二人本以為就此過去的時候,不想蕭綽又問:“雖然豔俗小說……可它跟開青樓有什麽關係?”


    “這……”


    錢不韋看向許良,“許大人,在下本是先帝養馬奴……”


    許良喟然一歎,錢不韋這話意思很明了了。


    她是皇帝,我是家奴,不能言語冒失。


    好嘛,你問的問題,讓老子冒險!


    可看女帝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他隻得耐心解釋:“豔俗小說利用的就是男人好色心理。


    很多人剛開始看的時候可能隻是好奇,左右不過幾文錢就買一本,若是送的話連錢都不用花,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可看得多了,難免想入非非,繼而浮想聯翩,最後欲罷不能。”


    “人心欲念如同一顆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直到開花結果。”


    “所以……最後總會有人想付諸實施,自然而然他們就會想到縣內有家青樓……”


    蕭綽瞠目結舌。


    沒想到開皮肉生意的青樓竟然還有如此門道!


    她忍不住皺眉道:“許愛卿,果然如你所說,隻怕這桃源縣內多年教化會毀於一旦吧?”


    上官婉兒嗬嗬笑道:“不愧是許大人,一條計策不僅能讓青樓生意起死迴生,門庭若市,還能毀掉一地甚至一國風氣,令無數和睦家庭就此生出嫌隙。


    許大人很懂啊!”


    許良忍不住迴了一句,“上官大人也很懂啊。”


    蕭綽猛然想到廉親王的死因,正是因為其喜歡看所謂的禁書、豔俗小說。


    “豔俗小說必須禁止!”


    但她轉念一想,又放寬要求:可以在別國實施!


    許良無奈道:“上官大人,是錢先生問計,下官才說的。”


    “人家也沒說讓你出這麽陰損的計啊?”


    “上官大人,下官隻管出計,用不用是錢先生的事,你為何隻指責下官,不指責錢先生?”


    “你……”


    “好了!”


    蕭綽打斷二人爭論,看向錢不韋,“錢先生,如何?”


    錢不韋慨然歎道:“潛移默化,移風易俗。多年教化不敵寥寥數本豔俗書,許大人洞悉人心,以人心破局,果然是商賈奇才!


    既如此,說明羊毛計、魏綾計也將人心計算在內。”


    他目光陡然一亮,“許大人,壞一地風氣容易,可有壞一國風氣的?”


    蕭綽心底一緊,壞一國風氣?


    能有……嗎?


    她發現自己既緊張又期待,想開口阻止,卻又想聽聽有無這樣計策。


    上官婉兒敏銳察覺到這一點,神色複雜。


    陛下,已經深受許良影響了!


    在三人目光注視下,許良淡淡道:“有!”


    錢不韋瞬間瞪大眼睛,真有?這麽快!


    他滿臉振奮,搓了搓手,“許大人,何計?”


    再看女帝蕭綽,鳳眸中也泛起驚喜的光。


    “吳國富庶,重教化,禮儀道德觀念深重,可先從婚喪嫁娶入手,讓他們做任何事都花費高額本錢,疲於應付。


    如男子娶親除聘禮外,必須有田有業有房,此三項完備者需得再備齊金銀首飾。


    既然男女都通教化,可大肆宣傳‘男子佩玉,女子戴珠’方為百年之好。


    更可宣揚‘脂玉恆久遠,一顆永流傳’來大肆提高脂玉在百姓心目中的分量……


    再鼓吹喪葬大辦,恢複古禮,如此方體現子女孝心……”


    “男子累於娶親、喪葬等生計,無力、無心忙於其他,此為疲民之策。”


    “至於女子……”


    許良嘴角上揚,“可出資找當地勾欄瓦舍、青樓藝苑甚至縣學定期舉辦詩會、男子選美大會,對於詩詞遣詞造句精美的,男子俊美、妖豔的,予以重賞……”


    蕭綽忍不住開口,“許愛卿,你這疲民之策朕明白用意,可出資舉辦詩會、男子選美大會是何用意?”


    上官婉兒點頭:“不錯,詩會所出詩詞文章可體現一國教化,乃是雅事,如何能壞別國風氣?”


    錢不韋雖沒開口,卻眉頭緊鎖,明顯帶著疑惑。


    許良拱手,“迴陛下,詩詞歌賦內容多樣,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現教化,可若將其跟青樓、勾欄等地聯係在一起,再重金引導,必然會有諸多浮誇之詞出現。


    久而久之,青年才俊必然以吟誦、寫出此類詩詞為榮。


    一地文風以空談、浮誇、淫靡為主,其國風自壞矣。”


    錢不韋忍不住問道:“許大人,選美大會在青樓、樂坊並不罕見,但都是選花魁的,從未有過男子選美大會,這又是何意?”


    許良笑道:“男子選美,可按女子要求評比,如美姿容、身婀娜、眉目含情等,怎麽像女人怎麽評。


    真能選出一個比女子還美的男子,定要重金獎賞……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喜看美人美花,女子如何不喜看俊美男子?


    久而久之,此國不論男子、女子皆以‘麵容俊美、身形婀娜’為美,其國風將如何?”


    “嘶——”


    錢不韋率先反應過來,臉色勃然大變。


    他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自然知道許良此計的狠辣!


    戎人無論男女老少,皆以騎射為其根本,男子不論膚色長相,隻以雄壯取優劣。


    人高馬大,能力搏牛馬,競走逐虎狼的男子,在族群裏最受姑娘喜愛。


    昔年趙國武靈皇推崇胡服騎射,整個趙國自上而下崇尚穿胡人勁裝,走馬騎射。


    古宋國襄王姬浦喜談仁義,導致整個宋國都崇尚仁義信譽,最後被韓國輕鬆吞並……


    可想而知,若吳國女子人人愛美男,男子人人愛華服,好浮誇詩詞,喜空談,其國風敗壞,軍中將再無勇猛能戰的男兒郎!


    此計看似溫吞,實際上何止綿裏藏針,簡直是狠辣至極!


    原本他還因為許良如此想出“妙計”而振奮,此時明白許良真實用意隻覺毛骨悚然。


    竟有人可以用如此風雅之事行如此狠毒之計!


    蕭綽、上官婉兒此時也終於明白過來詩會與選美的用意,再看許良時隻覺心驚肉跳。


    此前,他們隻覺得許良對楚國所用的引水絕戶計最為歹毒,羊毛計稍次之。


    如今看來,當屬這詩會、男子選美之計最為歹毒!


    隻因引水絕戶計跟羊毛計若奏效,隻充其量是殺人、滅國,卻無法消除餘孽隱患。


    但詩會、男子選美之計一旦奏效,卻是可以從根上讓一國之人失去血性!


    淹死、餓死別國百姓,都會有隱患,但選出一堆“娘炮”肯定不會。


    風氣對於一國影響,看似無形,實則卻最為緊要!


    唯一可惜的是許良所說的策略是針對吳國。


    一旦實施,能直接獲益的隻會是楚國跟越國。


    蕭綽陷入糾結之中。


    吳國一旦虛弱,楚國跟越國必然會伺機動手。


    到時候或許能減緩大乾南方的壓力。


    可一旦兩國得手後想要擴張,大乾的壓力又會陡增!


    最關鍵的,是光聽許良說,她就意識到這條計策實施的難度所在——需要耗費大量的銀錢!


    當務之急,她似乎該務實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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