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原中也站在原地不動,杜爭玄好心幫忙把書重新分了分。


    她從太宰治桌上又拿迴來幾本,重分了兩個人的書,然後又把屬於中原的那堆歸成了差不多高的兩份。


    “月考要考的大約就是這九門,基本考的都是第一本,寫了「2」或者是「二」的都不用看、”杜爭玄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


    “漢字的一二三四你認識嗎?”


    她說話的時候那個大哥大還在同步翻譯,無論是「123」還是「一二三」譯出來的讀音都是一模一樣的。


    中原中也頓了頓,點頭:“…我、明白。”


    和太宰明顯不同的一點是,比起翻譯機起來,中原更傾向於自己開口。


    隻要是他會說的詞,就算講的磕磕絆絆的也要自己說。


    “那就好,”杜爭玄覺得他有點可愛,沒忍住笑了笑,馬上又控製好表情,說:“有些科目提前把以後的書也發了,雖然這迴用不著,但是收好別丟了。”


    杜爭玄又從必考科目的那一摞裏抽出兩三本來。


    屬於「考試範圍」的書堆變矮了一點,但仍然很高。


    中原中也還是沉默,杜爭玄有點摸不清他的態度,心想總不能覺得考試科目太多吧?


    不應該吧?


    她特地上網查過,知道哪怕是霓虹那邊高考雖然是按照誌願學校的要求準備,但最多也能考到十科的。


    杜爭玄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唯獨沒想過中原中也從來沒上過學。這甚至是他人生中參加的第一場書麵考試。


    一下考九門。


    兩天考完。


    “……兩天(ふつか)?”


    說到這的時候,中原終於有了反應,看起來像聽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事:“こんないっぱい(這麽多)、ふつかてどうやって(兩天要怎麽)……”


    因為要通過翻譯器,杜爭玄的反應也慢半拍。


    她就跟電視台現場連線的記者一樣,盯著中原那張她特別喜歡的臉多看了幾秒,才理解他的意思並解釋:


    “還好吧,白天考四門,然後第一天晚上多考一門就能兩天考完了。”


    中原中也麵露疑惑:“夜晚、也、上學……?”


    他剛說了一點、聲音就突然停住了,神情緊繃著看向杜爭玄身後。


    杜爭玄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或者說,她甚至是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這種表情。


    一種極度不友好、表達不歡迎的表情。


    她條件反射向旁邊挪了一步避開中原的視線,同時朝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


    進來的人是太宰治,對方仍然瀟灑地穿著他那身黑色大衣,不過跟剛來時相比,起碼袖子好好穿進去了。


    他手上拿著附中校服的上衣,隻要碰上教導主任或者是查紀律的,就邊走邊裝作要把校服穿在身上的樣子迷惑視線,等一走出敵方探測範圍就立馬把校服拿迴手上。


    這就是太宰治同學奇裝異服穿行在校園裏的秘訣,杜爭玄親目睹過他優雅流暢的操作。


    至於外套大衣的袖子,除了教導主任怒斥「你看看誰這麽穿?隻有外頭小流氓才這麽穿!」之外,可能還有貼了暖寶寶的大衣太沉的緣故。


    總之,太宰同學的形象跟剛來時幾乎沒什麽差別。


    跟可愛又老實(濾鏡)的中原同學相比,稍稍有那麽一點的冷淡和拒人於千裏之外。


    太宰同樣也看見了中原中也,他像是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似的露出笑容:


    “啊呀,這不是中也嗎?你能這麽快迴來真是▇▇▇▇”


    他們之間交談用的是日語,杜爭玄從動漫裏鍛煉出的聽力隻支持她聽懂開頭一點。


    大約他們交談的不是很愉快,隨著對話的進行,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得有些憤怒,甚至衝上前去要抓太宰治的領子。


    ……你們倆要幹什麽,這可是文明紀律規範月啊!


    杜爭玄眼睛都瞪大了,趕快上前一步插在了兩個人中間。


    “那個、嗯,就是……”她插進去的方位是背對著中原中也的,隻看見太宰治那張冷秀漂亮的少年麵孔。


    在對方的冷淡下,她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一件事正好要說:


    “…太宰同學,能把你那本字典借給中原用一下嗎?”


    聽說太宰跟中原中也是同鄉,杜爭玄送了太宰治一本基礎字典。那本是她新買的,本來的打算送給中原的,沒想到他會因為頭發問題被強製停課……


    不對啊?


    杜爭玄到這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既然兩個人是同鄉、太宰又有能應付教導主任的辦法,要是關係好的話不早把辦法麵授機宜了,還能眼睜睜看著中原被停課?


    她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在聽完她的請求後,太宰治對她笑笑,然後移開目光,對著中原中也說:


    “いいや(不要)。”


    字正腔圓,連杜爭玄這個華國人都聽懂了。


    而且他是用日語說的,針對中原中也的意圖很明顯。


    果然,中原中也憤怒的表情更明顯了:“きさま(你這家夥)……!”


    杜爭玄:“……”


    這句她太熟了,一般主人公大喊這三個音節的時候都是揮舞著拳頭衝上去的。


    這倆人要是真打起來,她隻會被誤傷。


    杜爭玄餘光瞥了眼班裏,從最後一排能看到全班人的反應。


    她本來想著會不會有人能勸架,結果發現全班基本都是看戲的狀態。


    那姿勢、那表情,就差來點瓜子磕了。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兩個人的長相氣質都太非日常了……說起來,他們兩個會嗑瓜子嗎?


    杜爭玄的腦迴路詭異地跑偏了一下。


    不,應該也不算跑偏,隻能算高壓力下的精神自我緩解,就跟考場上一個勁兒迴憶起歌詞一樣的原理。


    要是他們兩個打起來了,說不定真有人願意拿出躲過層層檢查的手機來拍照。


    不過這種事最終沒有發生,因為教導主任來了。


    “整棟樓就你們班最吵,我從樓道口就聽見了。大課間都過去二十分鍾了,還沒休息夠?下節課上什麽,不知道提前拿出書來預習一下,就在這裏一個勁說話,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這段話杜爭玄都會背了。


    她沒敢再分多餘的眼神給兩個人,夾著尾巴坐迴座位上,隨手抽出一本書隨便翻開一頁就做認真閱讀狀,盡管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哪一科。


    估計其他人也是同樣的反應,不到半分鍾時間,教室裏就驟然安靜了。


    這時候杜爭玄才發現,整層樓真的都超安靜,看來教導主任在來她們班之前已經挨個班都看過了。


    簡直跟恐怖故事一樣……也的確跟恐怖故事沒什麽兩樣哈。


    杜爭玄暗自腹誹。


    對峙中的兩個人沒再說話,主要是矛盾的挑起者太宰治偃旗息鼓了。杜爭玄的餘光看見他兩步迴到自己座位上開始看書。


    拋開他剛轉來的那段時間不談,臨近月考這段他確實挺刻苦的,剛開始的兩天瘋狂翻書,杜爭玄送的字典都快被他翻爛了。


    但這樣一來,隻有中原中也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他並非出於個人意願地直麵了教導主任,並後退了兩步。


    杜爭玄就是知道,她聽見對方皮鞋的鞋後跟響了。


    教導主任的態度反而溫和很多。


    他把中原招手叫了出去,杜爭玄聽見他說已經收到中原提供的醫學證明了,讓他別有什麽心裏負擔,稍微整改一下發型,好好準備第一次月考就是了。


    比跑操在大喇叭裏喊話時溫和了不是一點半點,可能對比產生美吧。


    教導主任「親切慰問」完,還看了杜爭玄一眼。


    杜爭玄覺得怪莫名其妙的,頭都不敢抬,一個勁兒背生產力和生產關係。


    中原中也狀態也差不多,迴到座位上有大半天不敢輕舉妄動,就跟迴到了剛轉來那天早晨的狀態一樣。


    剩下兩節課,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到中午下課鈴響,杜爭玄終於鬆口氣。


    她提前好幾分鍾就開始收拾東西了,這會兒鈴一打正好起站起來把椅子推進去。


    她坐在靠後門的位置,好處是進出方便,弊端就是一到下課就人來人往有點麻煩。尤其是放學期間,收拾晚了坐那裏很尷尬。


    不過自從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轉過來以後,就沒什麽人走後門了……


    本著鄰裏友愛的情懷,杜爭玄沒急著走,簡單問了下中原的午飯打算怎麽吃。


    “你迴家還是去食堂?要是去食堂的話要不要找個人跟你一起?”


    杜爭玄最近中午迴家,想叫住龍婉跟他一起走,卻發現那個女人已經冷酷無情地撤了。


    不,不隻是她,就在中原的黑色大哥大把兩句話翻譯出來的功夫,班裏人都烏拉烏拉走一大片了。


    杜爭玄心說一聲完了,現在再下樓肯定會被堵樓梯上,想把車子推出來起碼花十分鍾開外了。


    猶豫就會敗北。


    她幹脆改變策略坐迴座位上,想著用五分鍾背幾個英語單詞再走。


    她去拿記單詞的小本本,中原在這期間聽完了翻譯,磕磕絆絆地問她:


    “你、迴家……?”


    杜爭玄點頭:“嗯,我迴去,一緒に帰るwithme……youwant(你想跟我一起迴去)?”


    “……”中原好像是笑了下,說:“嗯、…帰る。”


    中原說這個日語單詞時,音調明顯跟杜爭玄不一樣。他念的時候又拉長音節讀得格外慢,杜爭玄領會了他的意思,模仿他的聲調跟讀了一遍。


    這一過程進行完,連隔著過道的太宰同學位置都空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堵半路上了。


    杜爭玄說:“thistime人多,我們等會兒走。”


    中原中也理解地點點頭,他的指尖在課桌上摩挲了兩下,再開口時換迴了流利的日語:“之前你幫助我的事、謝謝。”


    杜爭玄反應了下才意識到他說的哪件事:“電閘嗎?沒事,我就是連著好幾天刷到你家wi-fi,想著順便跟你說一聲,不用這麽客氣的。”


    “不隻是這個,”中原中也說:“還有之後的那個提醒,謝謝。無論如何,幫了我很大忙。”


    “……”


    杜爭玄看著中原,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她的心跳微微快了點,不知道是不是腎上腺素,仍然一派坦誠地從書包裏翻出卷子來:


    “你說那個校場領餉嗎?那個是開學考的文言文,就這個。”


    她把一張紅筆改過的三折疊卷子攤開,指了指文言文題的模塊。


    文章裏有兩行加下劃線的黑體字,寫著【己末防海兵以要挾雙糧鼓噪薊鎮督撫道臣擒其亂者正法餘黨盡驅南還】*。


    中原中也盯著看了一會兒,問:“……這是什麽?”


    “文言文斷句題,讓你加標點。這種題型月考還考……”杜爭玄看了看中原的臉色,很善解人意地話頭一轉,說:“沒事,反正都是選擇題,蒙一個也有四分之一的正確率。”


    “……”中原中也點頭,但神色仍然很凝重。


    杜爭玄大概有點猜測。


    雖然說是留學生初來乍到、考不好也沒關係。但大家都是青春期的少年,多少有點自尊心,到時候成績單一貼……


    再說了,中原明顯跟太宰治的關係不好,競爭對手天天挑燈夜戰,字典都翻破了,自己剛一迴來就要考試,心裏能不著急嗎。


    杜爭玄中午迴家想了又想,吃完飯把自己小學用的《新○字典》翻出來,打算下午送給中原應應急。


    她本來是買了本新的想送給中原中也的,但快遞到的時候對方已經停課迴家了,她就轉贈給了太宰治。


    現在再等快遞有點來不及了,將就用吧,希望對方別嫌棄。


    杜爭玄下午把字典送給了中原,起碼在硬件物資層麵把中原跟他的死對頭老鄉拉到了同一水準。


    中原中也接受了,絲毫不介意這本工具書有人用過,挺好奇地翻了翻。


    不過杜爭玄沒來得及教他怎麽用。


    臨近月考,下午四節課都有嚴重拖堂現象,她本來想等晚自習再跟他說使用方法的,結果她就去吃了個晚飯迴來,中原中也的座位就空了,一直到晚自習開始都不見人影。


    自習到一半,班主任來班裏看了一眼又出去了。


    杜爭玄能感覺到,班主任的目光是落在中原座位上的。


    怎麽迴事?


    她還沒來得及胡思亂想,龍婉就從前麵遞過來一個小紙條。


    杜爭玄打開一看,上麵寫:


    【太幽默了,下午的時候校草哥以為放學了就美美迴家,這會兒班主任出去估計是打電話喊他迴來上自習,笑得】


    杜爭玄:“……”


    她真服了。


    杜爭玄把紙條來迴看了兩遍,轉頭看了眼過道旁邊的太宰治,心想,哥你是嘴真嚴啊,一個地方來的愣是半句沒跟他說,怎麽憋住的?


    ……哦不對,沒憋住。


    杜爭玄看著太宰治微微顫動的肩膀。


    笑沒憋住。


    杜爭玄這時候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身邊坐的一個兩個都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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