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頭上出現一個問號,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整齊排列開。


    霎時間他好像喪失了語言功能。


    “不要裝啞巴,我現在沒空跟你交朋友,走開。”


    其實徐平沒聽進去多少,他一路跟著對方,從頭到尾目睹蔣白玉的奇怪舉動,早早認定這也是個被惡靈糾纏的可憐人,她每走一步徐平都感覺搖搖欲墜。


    他確實想救人不然最初也不會去接觸對方,但察覺到問題不簡單他又開始猶豫起來,也許昨晚那個鬼東西幾句譏諷讓他做了決定。


    但現在似乎又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明明前一秒就像個熬夜加班即將猝死的社畜,卻隻在瞬間氣質和精神狀態就像變了個人。


    這也是為什麽他第一眼看到對方會覺得陌生的原因,大抵這個人此刻的狀態跟之前確實不同吧。


    後知後覺的徐平被這一連串言語說迷糊,甚至忘了自己應該說什麽。她恢複了?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原來那幾隻惡靈呢?


    一個個問題衝擊著大腦,導致了徐平一張口竟然有些口吃,說不清楚話來。


    “那個……”


    “你是白癡嗎?”蔣白玉眼一翻,實在不想在對方身上再浪費時間,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何苦為難自己。


    徐平眼見對方要走,伸出手喊道:“等等,先等等,你的情況很不對勁,還記得前麵你前麵說過什麽嗎?”


    蔣白玉連頭都不迴,甚至沒有把徐平的話聽進去,她走得很快步伐也很穩。


    “你剛才明明是……”


    蔣白玉聲音幽幽:“不要再跟著了白癡,我真的很生氣。


    有一句她沒來得及說,因為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防線可能要被那群怪物衝垮。


    雖然沒有徐平的搗亂大概也是這個結局,但她還是很生氣。


    都怪這個王八蛋,他真的好礙事啊,明明之前找他都不願意搭理,現在卻來搗亂。


    徐平這下是徹底沉默住,蔣白玉的表情說明了許多東西,那隻手繼續伸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他不再追,停留在原地此時真就跟呆頭鵝沒區別。


    她遇到的不是惡靈?


    前麵變化太過離譜,真的很難讓人相信。


    徐平雙手揉搓臉頰,可這樣依舊不能讓他感到清醒,混沌的思維加上正在發熱的大腦,真就很難理清一些邏輯。


    也許之前真看錯了,可能就是幻覺。


    不是幻覺又能怎麽樣呢,自己真有辦法幫到對方嗎?


    遠處也已經看不到蔣白玉的身影,隻剩下最初的落日餘暉。


    徐平猛地抬頭,一種陰冷的氣息如一陣風吹來,他眼裏的兇光更盛,耳邊似乎有個熟悉的聲音。


    “虛偽。”


    不對,不可能看錯?!


    就算現在沒見著那種鬼東西,但就是與它們有關,肯定是哪裏出問題,她之前明明就像個死人一樣這騙不了人。


    問題不在這,那就是有別的地方被忽略。


    他想現在就追過去,但模糊間又抓到一些關鍵點:“最明顯的是她前後性格變化,還有不同於昨天的疲憊狀態。”


    …


    蔣白玉打了個哈欠,舒展著腰肢,雙眼透出了無盡的疲憊。她走到自家門前,盡量收起那份倦容,敲著門輕聲說道:“我迴來了。”


    “姐姐,姐姐迴來咯~”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蔣家兩個小娃嬉嬉笑笑地就跑來,一男一女衝到姐姐跟前,拉著彼此的手搖搖晃晃地搶著說話。


    “姐姐,姐姐今天我們去科技園參觀最新的星火技術呢!”


    “姐姐我們還去吃了漢堡呢!”


    “不對,那個是肉夾饃!”


    “但是媽媽不給我們買可樂,她說那個太冰,媽媽在騙人她不想給我們喝,姐姐你給我們買好不好。”


    “好不好~”


    “不對,現在買被媽媽看到就糟糕了,我們等下次再偷偷去。”


    “偷偷去。”


    “這樣啊,那我現在就告訴媽媽去。”蔣白玉掛起笑臉她從不會厭煩這種聲音,哪怕此刻心裏的疲憊已經達到一個十分危險的臨界值。


    “咦,還想騙人,姐姐上次就這樣說,但媽媽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姐姐還在騙人。”


    “沒騙你們哦,我先去洗澡,洗完就告狀去。”


    盡管蔣白玉的脾氣比徐平還要奇怪糟糕,但這人也是有心的,無比炙熱。


    “你們倆個不可以纏著姐姐,姐姐還要學習呢,自己老實點。”蔣母對吃完飯還在鬧騰的小兒子小女兒教訓道:“不聽話是不是?等下一個個抓去算數,背課文!”


    “去就去,又不是不會。”小女兒吐著舌頭表示不在意。


    “對對對,我也會背了。”雙胞胎的弟弟也叉著腰迴應。


    “還治不了你們?老蔣給他倆點顏色看看!”


    一旁無故被卷進鬥爭的蔣父本來就不想理會,倒不如說他還挺喜歡家裏熱熱鬧鬧的感覺,但拗不過妻子,也不好讓他倆真打擾了大女兒學習休息,咳了咳嗓子認真說道:“你倆……去別的地方玩吧,我那新買了一副圍棋,不然咱們去小公園走走。”


    “不要,我現在隻玩飛行棋!”小女兒切了一聲,“不喜歡散步,好累。”


    “啊?我要,我要玩!”小兒子舉起手表示,“誰要跟我一起。”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實在吵得不行,蔣父也覺得無奈,而蔣母絲毫不給他們麵子,上前左右各一隻提拎起來。


    “吵,還吵,就你們精力最好,一天天的蹦躂還這麽精神,趕緊洗澡然後睡覺去,還能由著你們不成?不然屁股都給你們打爛!”


    “不要,不要,姐姐救我!”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自家姐姐。


    “爸爸要不要來下棋?我洗完澡我們來下棋好不好?”小男孩也眼巴巴地看過去。


    蔣白玉輕輕搖頭,依舊在收拾桌子。蔣父看了眼忽然說道:“大女,最近要多注意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蔣白玉一迴家就直奔浴室,還偷偷用她媽媽的化妝品掩蓋住臉上的一些痕跡,但也著實沒想到還能被發現,總歸是自己手藝不精,得找時間學學化妝才行,至少不能輕易被識破。


    蔣白玉一抿嘴:“知道了。”


    蔣父總覺得不自在,他們夫妻倆能生出這麽一個女兒,說是祖宗保佑都不為過,漂亮、大方、有禮貌,學習成績這點是最不需要關心,當然以上評價都他自認為,有一些也確實沒說錯就是。


    但大女兒做得太好,反而讓當父親感覺沒參與進孩子的成長裏,或者說沒起到什麽教育作用,隻像個背景板,所以歡心之餘每每也感慨這孩子太過於讓人省心。


    或許偶爾叛逆也是成長路上所必須經曆的,蔣父想象了一下大女兒叛逆會是什麽樣,但沒有現實依舊憑空想象也準確,倒是小女兒長大後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染著金發的小女兒穿著頗有風格的破洞三件套,吊兒郎當地伸手向年邁的父親嚷嚷:“老登,爆點金幣,快點趕著出去。”


    忽然蔣父拿起茶杯猛灌一口,看來是被自己編織出來的畫麵嚇得不輕:“唿……還是保持原樣最好。”


    “爸,我迴房間了。”蔣白玉收拾好餐盤,一件件洗得頗為幹淨。


    “嗯,去吧,記得早點休息,學習什麽的也不能太著急。”


    “好的。”


    關上房門。蔣白玉背靠在牆邊上緩緩下滑,顫抖的雙腿想來是再難以支撐起身體,臉上是難以抑製的疲憊痛苦,此刻唿吸也變得時有時無,視線仿佛籠罩上一層陰霾。


    “唿……唿……那東西好像變得更厲害了……為什麽呢?”


    “原本的計劃行不通……得換個辦法。”


    蔣白玉一點點調整著唿吸,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站起來,但搖搖晃晃之後整個人癱倒在地。


    她側躺在地上,安靜的房間隻能聽見她在不斷唿氣的聲音,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仿佛是在告訴她:這次好像與以往的情況都要不一樣。


    意識即將沉入那個無休止的夢境時,蔣白玉感覺到眼裏出現了一層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滴答砸落在地麵。


    動不了了……好不甘心啊。


    …


    “你好,請問有人在嗎?”徐平表情很是奇怪別扭,他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哪怕真就是他猜的那樣,現在又要怎麽應對,這種事情要怎麽向她們一家人解釋?而且又要怎麽取得她們的信任?


    得再確認一遍她的狀態,看看問題是不是在這。


    “誰呀?”頂著一頭散發,身穿老虎睡衣的小女孩開門探頭。


    一旁又擠出來個貓咪睡衣的小男孩瞪著眼睛在觀察。“找誰呀?請問有什麽事?”


    徐平確實沒想到開門的會是兩個小孩,準備好的說辭差點咽迴去,憋了好一會,他才在兩個小孩子警惕的目光下慢慢解釋道:“你們的姐姐在嗎?我找她有事……不,你們的爸媽在哪裏?”


    “不在!”


    繼而嘭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徐平有些愣怔,不對啊這是怎麽迴事也沒找錯地方,他在心裏核對了一下地址。


    不等徐平再一次敲門,裏邊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兩個小孩尖聲唿叫,門被徹底打開,敷著麵膜的蔣母提領著小女兒看向徐平。


    “抱歉,小孩子有些調皮了……嗯,請問有什麽事嗎?”


    “阿姨好,請問蔣白玉在嗎?”


    瞬間蔣母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她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徐平,輕聲反問道:“你是小玉的朋友?”


    不怪蔣母會這麽問,就蔣白玉那可憐的交際圈,除了小學那會就沒見過有所謂的朋友上門。


    “不,不是,我們隻是同學關係,因為我見她的狀態有些不對所以才過來看看。”徐平說完就有些後悔,按理說這時候都會講得比較模糊才對。


    果然表情變冷的蔣母幽幽迴應道:“小朋友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家小玉好著呢不勞煩你擔心。”


    “就是就是,我姐姐好好的要你管,再說你皮膚那麽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人!”小女孩齜著牙表現地很兇。


    “我知道,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你是個騙子看我家姐姐長得漂亮又有錢,所以想來騙人對不對!”


    “小狗快去叫爸爸這裏有騙子!”


    小男孩見狀立馬要往迴,卻被一隻手抓住,蔣母又拍了拍聒噪的“熱水壺”嗔怪一聲,再次低聲來說:“小孩子嘴笨別當真,我家女兒沒事,如果沒別的事情那麻煩同學你跑一趟了。”


    徐平:“……”


    徐平突然沉默住,在他視線裏房子頂部出現巨大的黑色旋渦,就是那麽突兀又不講道理,原本自己所擔心的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他所疑慮的都在這種巨大恐怖壓迫下蕩然無存。


    這就不像他平時作為,哪怕不願意幫忙那便直接遠離對方,而不至於這麽別扭自己。


    如此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甚至都找了許多理由來暗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既然不願意幫那直接離開就是,扭扭捏捏是何作態?


    果真虛偽。


    黑色旋渦好像砸在徐平心裏一般沉重,壓抑苦悶。


    徐平向前踏出一步,咬著牙恨聲說道:“之前是,現在也是,真以為我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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