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醉似乎並未聽進去,眼裏的狂熱益盛,攥著他的手也越發用勁。


    宣六遙隻覺手腕疼痛:“放開,疼......”


    他的眼裏也泛起淚光。


    封容醉這才清醒了些許,鬆開手,宣六遙兩隻手腕上,紅通通的,加起來十個指印,一圈圈地繞著。


    待他平靜些,宣六遙才好聲好氣說道:“容醉,我相信你說的,也相信白溪山傷過你,可......白溪山真是我四皇兄,你不要摻乎這事了。至於他會不會篡位,那是他們親兄弟之間的事。我們不必管,也管不了。”


    “他不是,他就是我父親的一個鷹犬,你別看他一臉正派,其實暗裏地幹的也都是殺人越貨的事情。”


    “行了,封容醉。從前他或許是迫不得已,眼下他就是蘭王,當今聖上的四皇兄,也是我的四皇兄。這件事情你別去碰,以後也別提起。你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平,白溪山他就是先帝的四皇子,當年他並未死。”


    封容醉有些遲疑了:“朝廷查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啊。”


    “我說的就是真相,我跟先師學過道術,豈能占卜不出他的真假?”


    “那......”封容醉強壓下疑惑,沮喪道,“那我就白被他擺了一刀?”


    他覺著失言,忙補道:“我不是為了這個,我真覺著他是假的。”


    宣六遙微微一笑:“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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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漸起。


    封容醉又帶來一個消息:宣四年要去封地了。封地在西北,遼闊而貧瘠,那裏多戈壁灘與沙漠,有少許綠洲,兩三個小城邑。


    “那西北軍......”


    “西北軍幹他何事?就算歸他,那邊的武將願意才行。”


    也是,西北軍的大將軍蘇四海怎會甘心把軍權讓與他?


    但......若是這兩人勾結又該如何?


    -------------


    八月十五,宮內舉行家宴。


    席上自是聖上宣五堯和皇後封玳瑤,另兩個尊位歸東宮太後傅飛燕和西宮太後梅紫青,下首是宣四年與宣六遙相對而坐。


    過完仲秋,宣四年就往西北封地去了。


    席間又有十數位妃嬪,還有四五個皇子。皇子都還小,最大的也不過四五歲。


    繁瑣的行禮與敬酒流程結束,眾人略安了心,在絲竹鍾磬、輕歌曼舞中開始享用美食。


    一塊桂花糕讓宣六遙想起了江南,他的目光穿過舞女們飄舞的袖間,落在也正抬頭看他的宣四年。那一瞬間,宣六遙覺著自己看到的是白溪山。


    而他與白溪山,是惺惺相惜的。


    然而隻一眼,再看,宣四年的臉上又似蒙了一層薄而透明的麵具,麵具上寫滿了倨傲與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的身側,坐著一個端莊秀麗的王妃,卻不是桂無苔。


    宣六遙在喧鬧中閉上眼,天眼望到了一座清冷的小樓,桂無苔正與封容醉並肩坐在階前,仰著臉,想必在望天上明月。倆人的臉上各各寫滿迷茫。


    這冷酷無情的世間,好在還有兩個孤獨的人,能在一起取暖。


    而睜開眼後的熱鬧喧囂,似包裹著他,浸透著他,可又似都兜著一層紙似地,將他與他們隔成了兩個世間。


    而紙後有人在唿喚他:“六弟,六弟。”


    身後隨侍的佘非忍捅了捅他的肩,他猛然驚醒:“在。”


    宣五堯在席上流露出兄長的慈愛:“六弟,四皇兄一迴來就成親了,終身大事也算解決了。你呢?你可有看中的女子?朕替你作主。”


    宣六遙起身迴答:“謝聖上好意。臣弟暫無此打算。”


    宣五堯正要說什麽,一旁的封玳瑤插言道:“木王心裏和身邊都有佳人相伴,隻是這佳人不便露麵罷了。聖上就不用為他操心了。”


    宣五堯轉身看她:“為何不能露麵,難不成是個神仙精怪不成?”


    封玳瑤嗤然輕笑:“那得問木王自己了。”


    “連朕都不知道,你怎麽這般清楚?”


    “聖上忘了,當年那莫小姐進宮選秀之時與我同住一室,我聽著她夢裏唿喊木王名諱,當時臣妾也不敢相信,後來她假死失蹤,臣妾才相信自己所聽非虛。還有,我四妹被聖上賜婚去江南,她在木王身邊又見到莫小姐啦,一直都在呢。當年送來的莫小姐的屍首怕不又是個假的吧?”


    雖仍有絲竹為樂,卻讓人人覺得一片死寂。


    太後傅飛燕看向封玳瑤的視線生恨如刀。


    宣四年死死地盯著宣六遙,看他如何應對。


    宣六遙微微一笑:“選秀之時,是皇後將莫小姐帶來欽天司,臣弟才得以見過莫小姐一麵,僅此而已。至於身邊有個莫小姐,倒也不假。臣當年遇見之時以為是莫如是之四女,打算送迴聖上,但後來發現不是,隻是一個長相酷似的孤女,看其可憐,也就留在了身邊。至於真正的莫小姐,當年也已驗明正身行了火刑。皇後你別耿耿於懷當年我對你的拒婚,我早說過,你是貴命,隻要安分知足地服侍聖上,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我與聖上兄弟情深,旁人說上幾句閑言碎語倒也無妨,皇後你是金枝玉葉,可須知金口慎開,否則怕會引起天怒。”


    封玳瑤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她冷笑一聲:“那女子是不是當年的莫紫萸,傳來一問便是。”


    宣六遙耐著性子:“她是個心智缺失的女子,我才不忍拋棄,將她留在身邊照顧。莫紫萸早已灰飛煙滅,皇後又何必揪著不放呢?”


    “既然不是,把她傳來讓聖上看一眼,大家也就放了心。我再怎麽胡言亂語,聖上自然不信。你藏著掖著,倒讓聖上心裏不踏實。”


    封玳瑤鐵了心要將莫紫萸揪出來,宣五堯沉吟不語,倒像是順著她的意似的。


    “行了。”西宮太後梅紫青插了言,“罪女莫紫萸早已燒成灰了,就算木王身邊的女子是她,也隻怕是個陰魂罷了,有什麽好看的?就算當年那個莫紫萸與木王兩相情願,那也不是什麽罪過,那時莫紫萸還未成聖上的妃子呢。若是做了聖上的後妃還對旁的男子心懷念想、拈酸吃醋、勾勾搭搭,那才是先人都不肯饒過的罪過呢。”


    封玳瑤不曾想到西宮太後會為宣六遙說話,又對她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一時間愕然地迴不過神來。


    傅飛燕鬆了一口氣,瞟了瞟梅紫青,心想這些年的曲意奉承倒是有些收效。


    宣四年也垂了眼,眼底掠過一道沉沉的微光,隻看不清是替宣六遙慶幸還是遺憾。


    -----------


    餘下時間,眾人也無多少興致,草草而散,逐次而散。


    最先離席的是兩位太後,傅飛燕身邊的一名宮人繞到宣六遙身後,低聲告訴他,太後請他宴後去一趟晚晴宮。


    宣六遙應承了。


    卻聽席上一聲驚叫。


    華衣錦袍的封玳瑤不知為何絆了一跤,摔得了個狗吃屎,滿頭珠翠嘩啦啦亂響。她臉色煞白地從地上爬起,左右張望:“剛才誰踢我?”


    自然是無人敢踢的,封玳瑤隻得拿了最近的一個宮人出氣,狠狠地打了兩個耳光,又著人拖了下去。那宮人淒慘喊冤聲漸漸遠去。


    宣五堯更加掃了興致,沉了臉自行離去,封玳弦氣急敗壞地在宮人們的攙扶下離去。


    可真是惡人自有天磨,隻是可憐了那小宮人。


    宣六遙心內暗笑一聲,視線又與正欲離席的宣四年遇上。宣六遙正想著要不要示好,宣四年已經繞過桌案,徑直走到他跟前,板著臉說道:“六弟,我離京以後,你好好侍奉聖上和太後,好自為之。若讓我抓著你什麽錯處,即便聖上容你,本王也容不得你。”


    說完,他轉身離去。


    仿若他從小至今都當著那個淩厲的四皇兄,而不曾受過宣六遙的恩情。


    宣六遙莫名其妙,招他惹他了?是宣五堯把他發配出京,自己可不曾摻乎一絲半點。


    正也要離去,宣四年那邊又有了動靜,隻聽他唿喝一聲“什麽人?!”,那邊的人被推搡成一片,嘩啦啦跌倒了好幾個。


    蘭王妃也被推得跌倒在宮人身上,神情倉惶,一隻手無助地伸向宣四年。


    宣四年卻警醒地站在眾人身前左右張望,絲毫不理會蘭王妃的求助。


    有宮人的衣裳無風自動地往裏凹去,似有個看不見的人正穿過人群往外奔走。宣六遙突然想起佘非忍,左右一環顧,果然不在自己身邊。


    想來是他為替自己出事,使了隱身術絆倒封玳瑤,又嚇唬了宣四年。


    若是平素,佘非忍這般替他出頭,他心裏多多少少會承他的情。隻是看這家宴花盛卻遭風吹似地露出一絲亂象,讓他原本便不踏實的心也空空地跳了幾下。


    他擔憂地向宣四年望去,又一次倆人對上視線。


    這一次,宣四年似讀到了他眼裏的憂心,眼神微微一凝,冰山似的眼眸裏似燃起一層薄薄的青藍焰火:保重。


    宣六遙正凝神細看他眼裏的意味時,他又一次轉了身,扶著蘭王妃離開了。


    -----------


    宣六遙在外頭散去的人群裏找到了正等著他的佘非忍,他壓住想要責備的心思,帶著他先去了晚晴宮。


    傅飛燕已經在等他了,當頭一句問的卻是莫紫萸:“莫如是的四女在你那兒?”


    “不在啊,母後。我身邊那個隻是長得像而已。”


    “那也不行。”傅飛燕斬釘截鐵,“你呀,不知人心險惡。有一點像也不行,容易被人抓著把柄,今日若不是梅紫青替你攔了一下,這事可如何收場?讓聖上知道你對他的女人有心,你不是給自己找事麽?”


    宣六遙無奈:“都說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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