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覺得“紅顏禍水”,因為禍水不在於紅還是藍。


    不過眼下這個紅顏,怕是跟禍水兩字脫不了幹係。


    這花依依身上,怕是有蠱。


    他仰麵一躺,反正這地上就是席子。


    躺下就是舒服,墊了席子的竹地板,溫溫和和,不軟不硬。一舒服,人便睡著了。睡著了,便管不了這個世間了。


    佘非忍看著已睡得夢裏水鄉的宣六遙,又看看擠在牆邊打瞌睡的胡不宜和莫紫萸,還有守在她們身邊的白鹿,靜悄悄地起了身,出了竹樓。看到花依依嫋娜的身影在不遠處的另一座竹樓處晃了一下。


    他沒了白樹真,正愁無所依仗。


    這蠱既是用毒物製成,又讓長蟲、猛獸不敢靠近,自然也是件極厲害的毒物,還能一輩子驅使,可不正是他極想要的傍身之物?


    師父不想讓他試,自然是怕他有了蠱之後更不聽話,或許師父也會怕他咧。


    他一定要有這個蠱!


    他又迴身往竹樓裏望了望,確認無人在意,便輕著腳下了竹樓,去了花依依的那座。


    竹樓前有人守衛,卻知道他是皇殿下的侍從,通報後,他們讓他進了去。


    花依依已脫了外邊那層紗裙坐在矮幾邊,緊實玲瓏的身材凹凸有致,佘非忍雖年紀小,尚不懂男女之事,仍是看得呆了一會,才注意到花依依在示意他坐下。


    他坐到她對麵,不知為何生了一絲怯意。他做出恭順的樣子:“花小姐。”


    花依依抿著嘴,又是一笑。她本就長得明眸皓齒,每次笑,便似花開了一次般明媚動人。佘非忍又一次看呆她的笑容。


    “叫我花姐姐便好。你說,什麽事?”


    “花姐姐,我想要那個蠱。”


    花依依微低下頭,又抬眼看他:“問過皇殿下了麽?”


    “我是瞞著師父偷偷來的。”


    “那不行。這麽大的事,可瞞不了他。”


    佘非忍有些失望,花依依的嘴角卻微微勾了起來:“有一個辦法。”


    “什麽?”佘非忍的精神一振。


    “要麽,你讓皇殿下同意。要麽,你偷偷留在三分二分寨,但若如此,你往後便不能跟著皇殿下了。”她說這話時,好看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


    “我......”


    佘非忍一時失語,似乎兩個都不太好選。


    花依依給他倒了杯茶:“不急,你再想想。正好陪花姐姐說會兒話如何?”


    茶色有一種褐黃,喝著甜絲絲,卻又說不來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佘非忍本不想喝,但看花依依正笑盈盈地看著他,便覺著不能不識抬舉,便忍著那奇怪的味道將茶全數喝了下去。


    --------------


    他迴到竹樓時,宣六遙他們尚未醒來。佘非忍走過去躺下,跟他頭抵著頭,慢慢地迴想著剛才在花依依處的情形。


    喝下茶後,他覺著有些恍惚,有一種想要讓花依依吃掉的念頭。


    他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卻又特別特別想,而且還想幹幹淨淨地給她吃,讓她一小口一小口,把他的肉蘸著細鹽,再在放著芥末的醬油裏沾上一沾,放進她那張紅潤豐盈的小嘴裏,讓她的舌頭細致地磨過他的肉塊,再囫輪吞下她的咽喉。


    他慢慢脫下衣裳,脫得光溜溜的,然後把衣裳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一旁的地板上。


    當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花依依抬著眼,不動聲色,卻又滿意地看著。


    他走到她麵前,緩緩蹲下,然後肚子裏一陣絞痛,他自己也來不及,就在她跟前拉了一泡屎。花依依起先聞著了那股味道,皺起了眉頭,後來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把他拉轉身子一看,氣得花容失色,那一張明豔得如花一般的麵孔,猙獰得讓他瞬間想起老妖婆三個字。


    他覺著下一刻花依依可能就真的吃掉自己了,慌得捧了自己的衣裳匆匆逃到外邊,慌慌張張地穿好,在守衛竊笑的目光中溜迴來了。


    當時不覺得什麽,此時想起,心卻呯呯地跳了起來。


    這花依依,怕不真是個吃人的老妖婆吧?


    他昂起頭四顧,看看宣六遙,看看胡不宜和莫紫萸,還有身側那頭體健強壯的大白鹿,暗暗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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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花依依派人送來的食物,佘非忍低聲提醒宣六遙:“師父,當心這吃的裏麵有東西。”


    宣六遙有些奇怪:“什麽東西?”


    “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也說不上來。


    宣六遙低頭沉思一會,覺著一個會製蠱的地方,是要當心些。他讓白鹿把吃的、喝的都聞過,自己又先吃了些,見沒事,才讓他們一起吃。


    花依依帶了一個青年進了他們的竹樓。青年約摸二十歲左右,長得瘦瘦高高,如竹竿一般,讓佘非忍想起在他手下死去的阿柴。他穿著短衣長褲,腰間纏著布腰帶,腰帶裏別著一把砍刀。


    花依依說,這是她給他們的向導,叫阿柴。


    說這話的時候,佘非忍滴靈靈打了個寒顫。


    她的手裏有好幾個布包,布包用粗麻布做成,不算大,也不算小,裏頭裝著東西,鼓鼓囊囊的,散發著奇怪的味道。她每人給了一個,說:“這是用來驅蟲的藥粉,裸露處塗一些,掛在腰間,小心別打濕了。皇殿下帶來的人也已給了,今日阿柴便可以帶你們進林子去。”


    宣六遙接過布包,抬頭問道:“花寨主,你不跟我們一起進去麽?”


    花依依麵色平靜:“我若不在寨裏,寨民們沒有主心骨,怕是要打起來。他們打架又一向不要命,等我在林子裏走一遭迴來,這裏就成了一座空寨了。”


    這麽嚴重麽?


    宣六遙看不出她是說真話還是在調侃,既然她不想去,也不能勉強。他點點頭,把布包掛到腰間:“好。”


    眾人將衣裳整理好,把褲腿、衣袖等都紮緊,再在手、臉抹上藥粉,一行三十餘人便往林子深處走去。


    這裏馬車不好行走,隻能留在寨子中,隻有白鹿跟著。但胡不宜是不肯讓它馱東西的,所以要帶的行裝也就由兵士們背著。好在不帶帳篷,隻帶些薄褥、幹糧、火折子之類的,刀劍自然也要帶著,其它的,隻能在林子裏就地取材了。


    阿柴拿著砍刀跟幾個兵士走在前邊,邊走邊開路。


    宣六遙他們走在中間。他有些擔心莫紫萸和胡不宜,但兩人一臉堅毅,絲毫沒有畏縮,倒讓他有些感動,尤其莫紫萸,本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這一路行來,也不再喊苦喊累了。


    此處不知是二分林還是三分林,反正看上去就是一座千年老林。樹木參天,濃蔭蔽日,越往裏,樹幹越粗,長得奇形怪狀的樹木越多。


    鳥鳴婉轉、時不時有獸竄過,快得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腳下的落葉已積得很厚,踩上去軟綿綿,有時裏頭會沁出積水來。


    其它的,倒也沒什麽了,平靜得很,讓宣六遙疑心起花依依之前說的一番話不過是故弄玄虛或別有用心。


    走了約摸一個時辰,越往裏走,越是安靜,除了他們砍開前邊的樹枝,還有就是踩碎落葉聲和唿吸聲,但佘非忍還是頻頻往後迴頭。


    他個子矮,迴頭看,也隻見著後邊跟著的兵士。但他分明聽到了後邊還有更多的腳步聲。


    他不敢確定,約摸大森林裏便是這樣,有各種奇怪的聲音。


    但是越走,他越確定,後麵還跟著人。


    他扯扯宣六遙的衣袍,低聲說道:“師父,後邊還有人。”


    宣六遙迴頭瞥他一眼:“後邊是有人啊。”


    他以為佘非忍說的是後邊跟著的兵士,佘非忍以為他知道後邊還有人,也就不吭聲了。


    日頭從頭頂轉過,他們走了兩三個時辰了,佘非忍聽著後邊多出來的腳步聲已經沒有了。他猜想大約是另一幫人,恰巧跟他們同了一段路罷了。


    他們走到一條淺河裏,那裏地勢平坦,阿柴終於停下來,說晚上在此歇息。


    兵士的領頭阿萬看看天,透過樹葉看到日頭還高,不禁問道:“要這麽早歇下麽?”


    阿柴找了塊石頭坐下,一臉“你懂個屁”的表情,大剌剌地吩咐他:“去砍樹枝,找大樹葉,還有藤蔓。然後我教你們搭屋子。”


    阿萬有些不爽,但看宣六遙也在找地方坐下,他望向跟隨的兵士,準備安排他們做事。看著看著,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問跟在最後邊的兵士:“還有人呢?”


    “都在啊。”兵士莫名其妙。


    “除去殿下他們,我們出發時有二十八人,現在隻有二十二人,還有六個人呢?”


    “落......落在後邊了吧?”


    “去看看。”阿萬吩咐道。


    幾個兵士慢慢吞吞地站起來,阿柴卻阻止道:“別去,走了就多半迴不來了。”


    “那怎麽行?我們一起出來,就要一起迴去。”


    “隨你。你先叫人砍樹,就在河邊,別走遠。”阿柴翻了個白眼,一心記掛著搭屋子。


    此事倒也好解決,阿柴讓兩個兵士迴頭去找,其他人,就在旁邊砍樹、找大樹葉、藤蔓。等他們搭了幾個簡易的樹屋之後,天色正好轉暮,他們燃了幾個火堆,卻發現那兩個找人的兵士果然沒有迴來。


    阿萬有些心神不定,終於,他低了頭好聲好氣地去問阿柴:“這林子除了大些,也沒什麽,他們還能迴來麽?”


    “就是大,容易迷路。”


    “我們過來時不是也砍了樹枝、踩了落葉什麽的,好找的很。”


    阿柴斜看他一眼:“要麽你再去試試?”


    阿萬自然是不敢的,他也不敢問宣六遙,人是在他手下丟的,他還能找皇殿下要?


    宣六遙留意到了,他此時和佘非忍他們坐在一起,身後是白鹿,便閉了眼,打開天眼,看到那兩個兵士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子裏亂轉,果然是迷路了。


    但他也看不清那兩人到底在何處。


    他想了想,看無人留意自己,撚了撚手指,一朵煙花從指尖騰地升起,穿過樹葉間的空隙,在空中炸成一朵滿天紅雨,在這夜色中想來還算醒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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