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聽哢啦啦一陣響,洞口裂開許多細縫,細縫又變成寬縫,掉出不少石塊堆在下麵,小可從洞口處伸出頭來,長角上尚卡著無數石塊——它竟生生地將洞口一路頂寬了。


    它喘著粗氣,用隻有宣六遙聽得見的聲音問道:“上仙,咋地了?”


    宣六遙不知道它哪裏學來的東北口音,他朝白蟒抬了抬下巴,說道:“它不聽話,揍它。”


    “好嘞。”


    小可衝白蟒慢慢伸過頭去,從鼻孔裏噴出許多白氣,白蟒的瞳孔頓時縮成一根針,咻地將頭伏在地上,連蛇信都不敢吐:“我應,我應!”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宣六遙感歎著,用手指沾了白蟒的血在洞壁上寫下約定,又扛著它的尾巴戳了個印,算是達成契約,不得有違。


    然後隔空取過一瓶傷藥,替白蟒細細抹上傷口,又取兩隻活雞、一盆清水留在洞中,囑它好好養傷,白蟒看著麵色和煦的宣六遙,又看看歡喜的佘非忍,心想這傻老子,往後隻怕被上仙大人牢牢拿捏在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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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非忍絲毫不知白蟒所想,歡天喜地跟著宣六遙出了洞,又乘著小可迴了國師府。目送小可彎彎扭扭地飛入雲層,佘非忍如在夢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被宣六遙牽迴睡房。


    臨睡前,宣六遙端著一碗清潤的米酒喂他喝下,他一口飲盡,然後說道:“師父,這米酒真甜。”


    “嗯,”宣六遙麵無表情,“喝下這個,明早一醒來你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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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非忍唿哧唿哧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屋內已無人。


    他在寬大舒服的床上狠狠地打了幾個滾,然後迴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想著想著,想到了那碗米酒。


    哎?


    師父不是說喝下那碗酒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嘛?可怎麽還那麽清晰,真實的像做夢一般。


    他怔怔地想了好一會:哦,本來就是個夢嘛——就連自己叫皇殿下為師父,也隻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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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日,鐵星藍來欽天司交差,說數十隻牛羊都已趕進靈山。說完,他用灰藍眼珠盯著宣六遙:我交完差了,皇殿下是不是也該交差了?


    宣六遙從桌上取出一張畫交給他。


    畫上用幾根線條畫出一根長長的長著三角腦袋的大蛇,在蛇的尾巴處又用黑墨劃了一個粗粗的叉。


    鐵星藍細細看完畫,又抬頭盯著宣六遙。這就是他給的交待?


    宣六遙麵不改色,如常做事。


    良久,鐵星藍拱了拱手:“是,皇殿下。”


    他轉身就要走,宣六遙卻又指指在一旁坐著的佘非忍:“你帶來的,帶走吧。完壁歸趙。”


    鐵星藍又一琢磨:“是。”


    他帶著畫,帶著佘非忍,來到佘宅,把畫展示給朱青顏:“佘夫人,吃人的蟒蛇已被宰殺,佘小公子今日完壁歸趙。”


    朱青顏張著嘴呆看了半晌的畫,又看看這幾日長了一許許肉的佘非忍,勉強勾起笑顏:“鐵總捕頭為民伸冤,英明神武......”


    她哽咽住,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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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蟒的案子算是結了。


    宣六遙一身輕鬆地在欽天司混日子、帶孩子。可沒幾日,一隻大木箱子送了進來。木箱子的蓋子上有一道長約半尺的細窄縫口,打開箱蓋,裏頭是一張張折疊起來的紅紙。


    紅紙上,各寫著一個名字,名字下是生辰八字——哦,聖上宣五堯要選秀了。


    這是朝廷百官家裏未出閨千金小姐的生辰,讓宣六遙批一下她們的命格,若是差的,或與宣五堯相衝的,便剔掉。


    這件事不算累,隻是費些腦子罷了。


    這一日,他看過幾個生辰,覺著有些費神,仰靠在寬椅上歇息。


    這裏的桌椅是寒椿木所製,寒椿木長在極寒之地,生長緩慢,木質重如石、堅如鐵,看起來普普通通,卻是價值萬金,也是平陽在時弄過來的,此時也便宜了宣六遙。


    他聽著院子裏胡不宜的聲音,心裏很是安逸。


    她坐不住,總在假山處玩,把假山的石頭一塊塊地抽下,又一塊塊地填進去,樂此不疲,他也就隨她去了,反正阿九和白鹿都陪著她,他也樂得輕鬆,自然不會吝惜一座假山,她拆平了也沒事。


    門外卻傳來一陣叫罵聲,很是煞風景:“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


    聲音清脆淩厲,像碩大的冰雹似的,震得人耳朵疼。宣六遙揉了揉耳朵,轉頭往門口望去,隻見兩個守衛拎著一個捆成粽子似的少年走了進來。


    破口大罵的,正是這少年。


    少年大約十四五歲,穿著一身月白錦袍,鳳眼秀鼻,三分清秀,五分嬌媚,兩分兇狠。他被推到宣六遙跟前,直直地站著,目光落下時,眼裏的兇狠轉為一絲愕然,刹那間雲開霧散,目光變得溫柔清冽。


    “國師,這人隻嚷著要見您,卻又沒有腰牌,不讓他進偏要往裏闖,不得已,小的們隻能把他綁過來了。”守衛等著宣六遙發落這少年。


    “把他解開吧。”


    “是。”


    守衛解了捆繩,留下少年。


    少年摸著被捆著紅印的手腕,低頭看著宣六遙,也不言語。


    宣六遙懶得動彈,靠在椅背上說了聲“坐”,等少年找著一張椅子坐下後,才慢條斯理地問道:“找我什麽事?”


    “啊......”少年吱唔一會,又起身走了過來,“小國師,我想請你把我四妹的生辰取出來,不要送進宮裏。”


    宣六遙認真地看她一眼:“為何?”


    “我四妹年紀還小。”


    “你四妹是哪個?”


    “是......”少年的目光轉向桌上的木箱,也不見外地伸手去翻,“我四妹是封玳弦,她不想進宮,在家鬧呢。”


    封玳弦,宰相封愁初的四丫頭。


    那這少年,是封宰相家的公子了。難怪如此不守規矩。


    宣六遙看著他在木箱裏亂翻,還不時看一下紙上的字,不由得皺起眉頭:“我知道了。你別翻了。”


    少年停住手,不太高興地轉頭朝他看來,卻在目光對上之時又軟了下來,悻悻然扔下手中的紅紙:“......你記得我家四妹叫什麽嗎?”


    “封玳弦。”


    封玳弦嘛,有一隻孫小空,在八扇門見過的。他自然記得她名字。


    少年高興地點點頭:“是。我是她三姐,我叫封玳瑤。”


    三姐?


    宣六遙略感意外地看看她,難怪長得如此嬌俏,原來是個女子。看來這封家的姐妹都喜歡女扮男裝。


    封玳瑤在他的盯視下閃過一絲羞色,扭捏一會問道:“國師,你定親了麽?”


    “不曾。”


    “太好了。”


    哎?


    這是三姐打算替四妹說親麽?


    宣六遙微微一笑,溫言說道:“我若是看到令妹的名字,就將她剔出。封三小姐先迴吧。”


    封玳瑤深深地看他一眼,掉頭就走了。


    連句告辭也沒說。


    沒規矩得很。


    倒是宣六遙起了身,站在屋門口看著她離開欽天司,又將視線轉到假山處的胡不宜身上。她正坐在一個被刨出的泥坑邊拍泥塑,滿頭滿臉濺了淺褐色泥漿,斑斑點點,隻看得清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動地轉來轉去。


    “宣六遙!”她一抬頭,看到他正在注視著她,高興地大叫一聲,倒是把他的名字完完整整地叫全了。


    “宣六遙,過來。”她招招手,像是一隻小獸在召喚它的主人。


    宣六遙乖乖地走過去,蹲下身子,捏一把她圓嘟嘟、沾滿泥漿的臉:“咋地呢?”


    “看,你!”


    胡不宜示意他看她拍的泥塑,不想一巴掌拍下去,那原來還模模糊糊有個人樣的泥塑瞬間被拍成一塊泥餅。


    她撿起泥餅反複看了幾眼,又看看他的臉,啪地將泥餅扣到了自己臉上。用力按上一按,十隻手指頭擰巴擰巴,又將泥餅從臉上摳下,現給宣六遙看:“看,我!”


    果然是個她。


    凹進去的,是她的鼻子和臉蛋,眼睛和嘴巴是兩條縫。


    宣六遙接過泥臉細細地看,又抬頭看看她。她臉上此時勻稱得很,原先的泥點都成了泥灰,頗有些薄施粉脂的意味,雖然顏色不太對。渾然成了個會眨眼睛的泥丫頭。


    “哈哈哈......”


    他暢快笑過。胡不宜也嘎嘎大笑。欽天司裏哪還有半絲半毫的莊嚴肅穆,竟成了養兒育女的家宅後院,還好司監與別處相隔。


    真好。


    把她帶到了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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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八字是件枯燥的事,生、克、刑、衝,先要看命主,再要看與宣五堯可否有相克,麻煩得要命。宣六遙最不耐記這些繁雜的東西,他喜歡的,是能用心念力一瞬間使起來的法術。


    他這麽想著,隨手撚起一陣風,將紅紙紛紛揚揚地飄起,再悉悉索索地落下,鋪了滿地。


    也不知哪個命格貴、哪個命格輕。


    到頭來,還得一個一個看過去。


    他將紅紙收攏,堆在一處,自己坐著打盹去了。還是睡覺省事。


    迷迷糊糊間,他覺著有人在摸他的臉頰,輕輕柔柔地,還帶著一股子香氣。想來是胡不宜吧,在外頭玩膩了,進來跟他搗蛋。他閉著眼笑了笑,捉住仍在臉上摸索的手,另一條手臂順勢圈住她往身邊拉——咦,怎麽長高了?


    他一驚,連忙睜開眼。


    眼前是一張白裏透紅、嬌裏含羞的麵孔,麵若桃花、唇似紅果、吐氣若蘭......竟是個嬌俏無比的少女。


    哎?哪來的?


    他慌得將少女一推,不承想少女的力氣比他還大一點,他的手被她捉在懷裏動彈不得。


    “你誰?”他驚問。


    “不過兩日,小國師就不認識我了麽?”她抿嘴一笑,眼裏柔情如北風唿嘯,擺明了若是他不識趣便不得好死。


    如此說來,這張麵孔倒是見過的......兩日前,兩日前......哦,想起來了!


    封宰相家的四小姐封玳弦的三姐——封玳瑤。今日她換迴了女裝,發髻半垂,胭脂薄抹,鳳眼閃亮,嬌俏如蘭。


    “原來是封三小姐,失敬。”


    “無妨,叫我玳瑤便可。”封玳瑤仍是彎著腰,將他的一雙手牢牢攥在懷裏,虎視耽耽地盯著他。


    他推不開她,隻能往後縮了縮,奈何椅背硬得如鐵,竟是不得後退半分,他忍不住將兩條腿蜷起踩在椅上,把她和自己隔開半尺:“封三小姐,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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