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安靜得很。


    除了下人屋,也就兩個獨立的小院,相隔不遠。


    原先平陽住的那個小院空著,他們住的另一個院子。宣六遙和胡不宜各居一間大的睡房,白鹿時刻跟著胡不宜,自然晚上跟她一個屋。


    阿九住在偏屋,平素裏隻替胡不宜和宣六遙做些雜事,府裏的事是不需要他做的。他有時會偷偷去平陽住過的小院,也不知在裏邊做什麽。


    入夜,宣六遙帶著佘非忍去了後院。


    佘非忍也從未見過有人竟在宅子裏種那麽多的樹,樹上開著許多花,在夜色裏發著幽幽的香氣。他東看西看,一時忘了夾緊尾巴,小腦袋高高地昂了起來:“皇殿下,你為什麽種這麽多樹,你是猴嗎?”


    宣六遙迴身瞥他一眼,淡淡迴道:“不是我種的,是之前的平陽國師種的。”


    “難怪我看他像隻猴。”


    宣六遙停住腳,蹙眉道:“你怎麽看他像隻猴?”


    佘非忍迴過神,跟自己說話的是皇殿下呢,他趕緊站好,規規矩矩迴答:“小人胡言亂語,還望皇殿下恕罪。”


    “行了,”宣六遙拍拍他的頭頂,“不必拘禮。我都不曾看出他像猴,你哪裏看出來了?說出來,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佘非忍眼睛一亮。


    眼前的宣六遙是一個俊秀溫和的小少年,雖然起初對他淡淡的,但慢慢地有了幾許微笑,而這微笑無來由地讓他心裏覺著安定和信賴。


    他大著膽子迴道:“他長得矮,個子又小,眼神跟那些來八扇門的猴子一樣,賊溜溜的。”


    “哈哈!”


    宣六遙摸摸他的頭,心想他都能看出來,我卻一點也未想到,我竟不如他。他朝他眯眼一笑,重重地捏了捏他的後脖:小子,讓你能!一會嚇死你。


    ------------


    “小可!”


    宣六遙仰頭喊了一聲。


    佘非忍也跟著抬頭看,隻見天上雲層密布,隻有縫隙間透出一點亮光,那亮光,或許是月色,或許是星光,卻是朦朦朧朧,隱隱約約。


    在這晦暗的雲層中出現一道黑影。


    黑影彎彎扭扭,到了頭頂處,迅速地往下降落。


    落,


    落,


    落到他的麵前。


    身如長蟒,色如黑石,頭上長角,腹下有掌,身上有鱗,牙如鋼錐......這錐兜頭朝他落下。佘非忍趕緊將身子往後一仰,同時瞥了一眼宣六遙,見他笑眯眯地,而那牙錐也隻在眼前虛晃一槍便收了迴去,心裏也就落定許多。


    “猜,這是什麽?”


    “龍。”


    “你不怕?”宣六遙看著他。


    佘非忍心想,它不就比白蟒多兩隻角、四條腿嘛?嘴上卻是乖順得很:“有皇殿下在,我不怕。”


    “好小子。”宣六遙誇一句,帶著他跨上龍背,一拍龍頸:“走,去找那條白蟒,它受了傷,想必就躲在靈山那邊。”


    “皇殿下,找它做什麽?”


    “跟它談談。”


    “不是要殺它吧?”


    “有你在,不會殺它。”


    “哦。”


    他放了心。


    一陣涼風拂麵而過,佘非忍隻覺自己的兩隻腳已是離了地,那麽多的樹眨眼間到了自己的腳下,眼前隻有絲絲縷縷的雲霧從耳邊飛快地向後退去。


    他緊緊抱住宣六遙的腰,脫口而出:“師父!”


    “啊?”


    “皇殿下,我能認你做師父嗎?”


    宣六遙不曾想到他會在天上飛的時候認師,這,儀式不好做啊,連個頭都不能磕,就這麽收了也太便宜這小子了。他含糊迴道:“等辦完事再說。”


    “哦。”


    佘非忍沒有堅持,他仍是心滿意足地把臉貼在宣六遙的背上,聽著風聲唿嘯而過,偶爾抬起頭,閃著光的星辰似乎就在雲後,一抬手就能摘到似的。


    很快風小了,他的腳踩到了地麵,硬硬的,四周的光線很黑,他勉強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山洞。


    有一束柔和的光亮了起來。


    宣六遙的手裏出現一顆夜明珠,他將珠子往發束裏一塞,那光就帶著絲絲縷縷的暗影照亮了四周。在這個山洞的裏側還有一個洞通向更深處。


    “小可,你等在這裏。”


    他吩咐了小可一聲,便帶著佘非忍往裏走。


    山洞越走越窄,到後麵幾乎要四肢著地爬進去。兩人一前一後往裏爬,夜明珠的光在前頭晃啊晃,佘非忍迴頭望望身後,後邊幽幽黑黑,帶著一股涼風,令人汗毛直豎。他加快速度,不想一頭撞在一個軟乎又結實的東西上。


    他哎喲一聲,抬頭看,卻是宣六遙撅著的屁股。


    “師父......”他弱弱地叫了一聲,心想你停下來怎麽不說一聲?


    那屁股卻又衝著他的臉來了。


    他趕緊退後兩步,看宣六遙在前邊猶猶豫豫,要前不前的,也不知在做什麽,洞已很窄,看他的樣子,像是要坐起,又像是要迴頭,但最終他趴了下來,慢慢地往前挪。


    過了一會,隻聽咕咚一聲,宣六遙不見了身影。


    “師父!”


    佘非忍趕緊往前爬,卻發現已經到了洞邊。洞口離底下有兩三尺高,宣六遙仰麵躺在底下,剛剛竟是囫圇摔下去的。


    “你下來,我接著你。”宣六遙躺著不動,隻朝他展開兩臂。


    看起來也不算特別高,想來是壓不死的。


    佘非忍撐出身子,手一鬆,頭朝下栽了下去。


    撲嗵。


    他覺著自己掉進一個軟乎又結實的網,隨後又沉了兩寸摔進宣六遙的懷裏,還未等他好好享受皇殿下師父的懷抱,宣六遙已坐起身將他扶起。


    角落裏,白蟒昂著頭,吐著赤紅的蛇信,冷冷地看著他倆:“你倆來做什麽?”


    “跟你算算我四皇兄的帳,還有佘家的幾個仆役,看看你肚子裏可還有他們的骨頭。”宣六遙持著朔月劍走近它,也是冷冷的。


    白蟒冷笑一聲:“你來算帳,帶他來做什麽?”


    “兒子犯了錯,可不得老子到場麽?”


    “他算什麽老子。”


    “那老子呢,算老子麽?”


    白蟒沉默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惱得獠牙寒光一閃:“你如今不過一個凡胎,你要找我算帳,等升仙後再找吧。”


    “我等不及。”


    白蟒瞪他一會:“那我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早迴仙界?”


    “好!”


    宣六遙爽快迴道,揮起一劍,劍鋒劃過白蟒長尾,頓時潤白之中一道紅光,隨即血瀑嘩地飆出丈餘。白蛇不曾想到他會真的下手,猝不及防間痛得打了一個滾,尾巴狠狠地掃過宣六遙和佘非忍,倆人啪地飛起,貼到洞壁。


    所幸揮劍前宣六遙已替自己和佘非忍都結上結界,縱使如此,亦是被重重地衝擊了一下,胸口處翻滾出一股鹹腥,各各吐出一口鮮血。


    “師父......為什麽......”


    佘非忍實在不明白,宣六遙說了不殺白蟒,卻上來就是一劍。殺便殺了,為何要將他帶來,生生受這一擊?難不成宣六遙明麵上不治他的罪,暗地裏卻仍是要他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嗎?


    宣六遙沒有答複他,隻待從洞壁滑下後又站直身子,將朔月劍直直對著白蟒:“這一劍,是為四皇兄!”


    白蟒吃了痛,滿地打滾,掃起無數碎石亂飛,卻又不敢再靠近他,隻狠狠地昂頭瞪視他:“趁人之危,算什麽正人君子!”


    “對!”宣六遙拉過佘非忍,一把將他推向白蟒,“我還把你的爹老子捉在手裏,你若不答應我的條件,我讓你們父子葬身此洞!”


    “你!”白蟒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半晌,它發出一聲輕笑,低頭將莫名其妙又驚駭莫名的佘非忍推向宣六遙,“我當是什麽事?什麽條件都不說,怎麽知道我答不答應?他不過一個一口悶的小肉丸,誰跟他是父子。拿迴去。”


    宣六遙凝視著它,一字一頓:“我要你永不在人前出現,一旦被人瞧見,不管有意無意,都將修行盡毀。”


    “不行!”白蟒斷然拒絕。


    一人一蛇沉默對視,眼中殺氣四射。


    佘非忍覺著在這山洞裏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被一股沉重的力道壓迫得有些尿意,憋了一會,實在忍不住,走到一邊對著一個陰暗角落嘩啦啦地撒起尿來。


    宣六遙不為所動,仍持著劍一動不動地對著白蟒。


    白蟒卻扭過臉,似在躲避那股子臊氣,等佘非忍拉好衣裳又返身迴來時,才不滿地說道:“這裏是我的窩,你在我窩裏撒尿是什麽意思?真以為你是我......就為所欲為了嗎?”


    佘非忍看出它僅是不滿,並不想對他怎樣,卻又不知如何迴答。他看看宣六遙:“師父,要麽改個條件吧?”


    “不改。”


    宣六遙硬梆梆地扔出一句。


    “可是師父,這樣對它不公平。”


    “我就是要它躲著人走。我已經讓人往山裏送了牛羊,往後不愁吃喝,為何偏得吃人?”


    “不是啊師父。我倆也是人,它一答應,眼前就有倆人,眨眼間修行就盡毀啦。”


    ......


    “那行,除了我倆。”


    佘非忍又轉頭勸說白蟒:“何必非要往人堆裏鑽?人又髒又臭又壞,我若是你,才不要去有人的地方。師父都給你送了牛羊,他可是皇殿下,他有許許多多牛羊,取之不盡、吃之不竭......”


    “我沒有,”宣六遙憋出一句,“送來的牛羊你慢慢吃,讓它們生些崽。”


    白蟒盯著宣六遙,思索半晌:“若是我瞧見人、人不曾瞧見我呢?”


    “那倒無妨。”


    “答應你我又有何好處?”


    “你若應了,以往的事不再追究。”


    “若不應呢?”


    “說過了。”


    ......


    宣六遙的手舉酸了,催促道:“你應不應?”


    “不應。”


    “好。”宣六遙大叫一聲,“小可!”


    哐!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頂上嘩啦啦有石子落下。


    白蟒有些驚慌,佘非忍有些驚慌,連宣六遙也有些驚慌,可沒讓小可撞山啊!這要被埋在這山洞裏,他的什麽結界、隔空取物術、隱身術、障眼法什麽的,統統都沒用。


    他不敢再叫喚,雙腳不由自主地往進來的那個洞口移,手也暗暗推著佘非忍。若是白蟒實在不答應,也隻能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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