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球帶著紅綠綢布歡天喜地,竄天炮似的,越飛越遠,消失在靈山之外。


    完了,闖禍了。


    小可情知不妙,偷眼看胡不宜,她正傻楞楞地抬著頭,眼睜睜地看著竹球飛起、消失,像一個出走得幹脆利落的愛人。


    再不迴來。


    “咳、咳......”她傷心的淚珠啪嗒搭地落。


    她倒抽一口氣,準備開嚎。


    小可驚悚得尾巴尖直直地豎起,它想逃了。它想大聲唿救。


    它想躲到井底,讓井水堵住它的耳朵,讓它清清靜靜、安安靜靜。如果可以,它願意用一日壽命換胡不宜的清靜。


    咻--


    正在奪命之時,一朵亮白色的煙花從西院直衝上天,在空中爆出無數紅橙黃綠青藍紫的花來。花朵慢慢散開,千百片花瓣飄浮,每片花瓣又爆出數朵五色花來。


    須臾間,半空層層疊疊、五彩斑斕的各式花。一轉眼又散盡,隻留一片金光粼粼。


    未待金光散盡,又一朵煙花升起,在空中爆成五彩雀,長尾巴慢慢展開,遮住半邊天幕......


    咻咻聲不斷響起。


    純白的猛虎在空中張開嘴,又升起金龍盤旋,抖落成一片流星雨。又有赤狐直竄青天,散出無數星辰。星辰四散,化成片片白潤雪花,飄飄落下,觸地成水。


    水滴落在胡不宜臉上,清清涼涼。


    嘎嘎。


    她忘了竹球,仰著頭拍手跺腳,樂不可支。


    小可暗鬆一口氣,慢慢將耳朵和尾巴尖收起,悠遊自在起來。


    西牆升起一張須發皆白的小南瓜臉,他朝著胡不宜擠眉弄眼:“宜寶,爺爺的煙花好玩麽?”


    “嘎嘎。”


    “好玩是不是啊?宜寶到爺爺這兒來玩呀。爺爺還有好玩的。”


    “嘎嘎。”


    上央開始招惹胡不宜了。


    宣六遙在屋門口探出頭,警惕地望著。上央覺著了徒弟眼中的戒備,覺著自尊心有些受傷,悻悻然地縮迴頭。


    宣六遙卻開口喊道:“先生過來呀!你把好玩的帶過來呀!”


    帶過去就是他的了,上央可不上這個當。


    ------------


    半刻後,一隻小包裹從西牆那頭扔過來。


    宣六遙打開看,裏頭有一隻金色圓球,比巴掌小,正好捏在手心裏。看著是實心的,表麵鏤了一層薄薄的花紋,很是精致。胡不宜一把奪過,球對半裂開,中間連著一根小圓柱。


    兩人看著圓球,不明所以。


    球裏邊卻飄出一段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和著絲竹之音:“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煞是好聽。


    宣六遙正凝神聽著,胡不宜卻將圓球一擰,唱戲聲立馬變成快板:“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煮鹹鴨、醬雞、臘肉、鬆花.......”


    眼看口水從胡不宜嘴角漫出,宣六遙見勢不妙,搶過金球又是一擰,裏頭傳出含糊不清、不男不女的聲音:“不要迴答!---噝噝----不要迴答!”


    什麽玩意兒?他又擰了一下。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念詩的聲音鏗鏘有力,抑揚頓挫。


    這倒不錯,可以讓胡不宜學學。他打算得正好,她卻又來搶。


    “別搶,繼續聽。”


    “咿咿--”


    兩雙手捂在金球上爭來搶去,僵持不下。


    胡不宜的嘴咧開來,又要施展嚎哭大法。宣六遙隻好認輸:“好好,給你。”


    手一鬆,她正用著力,冷不防地身子往後一仰,金球脫手而飛,劃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線。


    宣六遙急忙撈住胡不宜。


    那球好巧不巧,在石頭井台上磕了一下......又飛了起來,咚,掉進井裏了。


    就這麽巧。


    宣六遙和胡不宜麵麵相覷,大眼瞪大眼。


    在井邊休息的小可不知發生了何事,將頭伸進井台看了一眼,然後慢慢吞吞爬進去,好一會兒,它才叼著濕轆轆的金球爬出井台。


    濕了倒也不打緊,宣六遙會幹衣咒,自然也能幹它。


    隻是,他念了十遍咒,想必這金球從裏到外地幹透了,卻沒有聲音,靜默得像個啞巴似的,哪怕宣六遙拿著它又晃又搖,威脅它若是再不出聲就砸了它,它還是倔強地沉默著,仿佛沉默才是它永遠的迴答。


    “先生!”他衝著西院大喊一聲。


    上央冒出頭來:“怎麽了?”


    宣六遙朝他揚揚手中的金球:“沒聲了。”


    “怎麽沒聲了呢?我每日聽著都挺好的啊。”


    “哦。”宣六遙垂下手,這小老頭,有好東西自己藏著。


    “給我看看!”


    金球輕輕巧巧地被拋到急得翹胡子的上央手中。上央站在牆頭邊擺弄,嘴裏嘀咕:“一直都好好的,怎麽一到你們手裏就壞了?敗家玩意兒,早知就不給了。”


    哼。


    宣六遙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心裏很是不爽。胡不宜倒不介意,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上央手中的金球,滿心地期盼。


    上央擺弄許久,也未弄出什麽名堂,那玩意是他在數百年到處遊走的生涯中機緣湊巧得來的,又不是他造的。他隻能低頭看看梯子,準備撤退了。


    宣六遙揚頭叫住他:“先生還有什麽好東西麽?”


    “你們還要什麽?”上央驚問。


    他的眼睛原本不大,此刻倒是睜得跟顆圓豆子似的,絲毫不覺得自己把稀罕寶貝藏起來一個人用有什麽不對。


    宣六遙可不這麽想。


    兩人相伴多年,尤其現在,在高聳入雲、遠離人間的靈山上相依為命,既是師徒,又是爺孫。爺的就是孫的,難不成上央還打算把寶貝留給下一個徒弟?


    何況他一個上仙,活過了三千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好東西。


    宣六遙料定他還有寶貝,站起身把胡不宜推到跟前:“師父還有什麽?讓胡不宜自己挑。”


    上央瞪著他,許久:“等會兒。”


    這一等,等到夕陽西下,他才從牆上冒出腦袋:“接著!”


    一小根木棍隔著牆頭扔到宣六遙手中,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枝毛筆,筆毫摸著倒是不軟不硬,是支好筆。他不知道上央這是打算糊弄誰,隻得無可奈何地迴道:“多謝先生。”


    “你別小看這枝筆,這枝筆不用沾墨,名喚自來神筆。天下僅此一支,是當年書聖所製,千金難求。”


    也算是個好貨。歸他了。


    宣六遙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先生一片苦心,弟子感恩戴德,定將此筆做為傳家至寶,囑子子孫孫記得先生對宣家的大恩大德,世代供奉。以上均是戲言。”


    上央原本很難為情地擺著手:“不必,不必。”


    聽到“戲言”兩字,他的手僵住了。半晌,他順手摸了摸腦袋,輕咳一聲,悻悻然縮迴去了。


    倒像是又傷著自尊了。


    宣六遙也摸摸腦袋,覺著自己有些刻薄了。先生自己的東西,想咋給就咋給。他打算出去砍根荊條請罪去。


    上央卻又從牆後冒出腦袋:“六遙,宜寶還小,她也不懂,那些好東西拿出來都給糟蹋了。寶貝都在密室裏。”


    什麽時候又冒出來個密室?


    他繼續說道:“你也還小。原本老夫打算等你成年了一並交給你。不過,既然你現在就想要,你去拿便是。”


    宣六遙楞在原地,心頭湧起漫天鋪海的感動。原來他又一次又小人之心度了先生之腹,先生的心胸比宰相還寬,比天地還闊。


    淚花在眼裏泛起,他久久不能平靜。


    直到上央的小南瓜臉慢慢消失在牆後,他才想起,先生竟未交待密室在哪裏,如何進去。


    說了半天,賺他個便宜眼淚罷了。


    這小老頭!


    宣六遙輕笑一聲,低頭看胡不宜,她正仰著頭看他,眼裏滿是傻乎乎的清澈。他捏捏她圓嘟嘟的臉蛋:“胡不宜,人間好玩麽?”


    自然是好玩的。


    她展開手臂抱住他,烏亮的大眼睛眯成一條黑亮的線,糯米般的小乳牙白白潤潤,笑容似糖,化得人心又軟又甜。


    宣六遙欣慰地摸摸她的頭:還好把你帶世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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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宅。


    馬廄。


    佘非忍有那麽一點覺著,果騮似乎老了些。它被買過來一年多,算下來頂多三歲。依久體健毛厚,齒白蹄硬,隻是它的眼神似厭倦了人世滄桑,迷迷蒙蒙。


    如同他一般。


    他頭一日忘了去給朱青顏捏腳,又被狠狠地責打,他被迫喊了她“母親”,而這個“母親”又給他新的事情做——每日喂養、清洗果騮,還有遛它。


    說白了,他成了佘宅的一個馬夫。好在隻照顧果騮。


    今日是他第一日做馬夫。


    見著他時,果騮緩緩打了個鼻息,提了提蹄子,算是打過招唿。佘非忍也似見著了老友,心頭舒暢許多:“來吧,替你把毛刷一下。”


    它的毛發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毛刷子裹著清水,從鬃毛刷過,水滴變得混黃,卻讓果騮鮮亮了許多。


    一直用了五六桶水。


    果騮一甩鬃毛,亮閃閃的水珠灑在他臉上、身上,清清涼涼。


    嘿嘿。


    他拍拍它的背,一縱身,穩穩地騎上果騮。厚厚的鬃毛暖烘烘的,他愜意地趴下,閉上眼睛。


    汨汨汨......


    他的耳邊傳來輕盈的水流聲,那是果騮的血液在體內流動。當它安靜時,它的心髒跳動得極其緩慢,可一跑動,它的小心髒就像受到了驚嚇一般,急速地膨脹收縮著,發出咚咚的小拳頭擊打木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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