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反了天了!


    佘非忍楞楞地看著囂張得意又身壯腰粗的張嬤嬤,不知是該鬧還是該哭,隻覺著一陣急火攻心,胸口悶得要爆炸一般。


    終於,剛幫忙叫阿柴的廚娘輕輕碰了碰張嬤嬤,低聲提醒道:“當心他去找老爺告狀。”


    張嬤嬤總算從得意中稍稍清醒,迴身進了廚房,不再理會。那廚娘探出身來,朝著佘非忍說了一句:“......你等會兒。”


    一會兒功夫,廚娘端了個托盤,托盤上一碗飯、一盤青菜、一碗紅燒肉,低聲說了句:“拿去吧。”


    他下意識地接過托盤,托盤在手上簌簌抖動著,許久,他才平靜下來。那端菜的廚娘已經迴了屋,他都未想得起跟她道聲謝。


    -----------


    阿柴不侍候他了。他連打水這種重活也得自己做了。


    估摸著廚房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拿著木盆,去廚房外的井台上取。


    取水的搖柄有些沉,他半個身子壓在上麵,吭哧吭哧,總算打了半桶井水。滿盆水端不動,半盆水,晃晃蕩蕩地迴去,灑了一路。


    涼水洗臉,擦身,從現在起,別去想熱水了。


    一夜過去,又要請安。


    他醒時天已亮了,也不知什麽時辰,急急忙忙跑到朱青顏屋裏,等著他的,是五下鞭笞。大約是朱青顏訓過素梅了,那五下竹筍炒肉,炒得結結實實。


    因為他又遲了。


    受完家法,還得受訓。


    朱青顏靠著椅背,斜著眼看他:“聽長輩受訓,不用下跪麽?非忍,禮數這一塊,我還得好好教教你。”


    他不想跪,但膝蓋後頭被素梅輕輕踢了一下。腿一彎,他身不由己地撲通跪在朱青顏麵前。


    “你昨日做什麽了?”


    “不曾做什麽。”


    “不曾做什麽?現在整個佘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喝血、吃生肉,是個怪物,若不是我壓著不讓他們說,隻怕你是個妖邪的傳言,如今已傳遍整個京城。若是如此,佘家還如何容得下你?”


    佘非忍低著頭不說話。


    朱青顏不打算停下:“阿柴害怕你,不敢侍候你了。眼下也沒有哪個下人敢侍候你。我們佘家一向仁厚,不會逼下人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等哪天你在他們眼裏不再是個怪物,有人敢侍候你了再讓人過來。”


    “是。”他低低應了一句。


    他能怎麽辦?但凡有人替他撐腰,他也不必如此卑順。如今朱青顏作主的佘宅,早不是往日的佘宅了。


    朱青顏如今華服加身,嫁進來也沒多少時日,眼間已尋不見一絲一毫待字閨中時的天真爛漫,眼尾長長的暗紅眼影,本是暖色,卻添了許多冷意。


    她是如願嫁進了佘家,如願做了尚書夫人,可是,嫁進來才知道,野花一旦成了家花,還不如一朵殘花。


    佘景純不喜歡著家,睡覺也有自己單獨的臥房。他說他平素裏早出晚歸,怕擾了她的清夢。


    以前他和姐姐也是如此,所以她也不好說什麽。他偶爾也會來一下,遠不如她還是朱二小姐時往朱家跑得勤快,往日的溫存亦少了許多。


    佘家的人啊,原來是這麽的冷血。


    她看著低頭跪著的佘非忍,心裏冷哼一聲:既然你父親這麽忙,我就替他一並管教你吧。往日你不是囂張得很麽?也不過如此。她意味闌珊:“下去吧。明日別再遲了。”


    “是。”


    佘非忍離去的背影有些僵直,腳步蹣跚,顯是忍著痛。


    朱青顏冷冷地看著。


    他如今在她手裏拿捏著,想什麽時候打就什麽打,她不高興了,或是佘景純讓她不高興了,哼,有他好果子吃。


    她曾說過:等著瞧,總有一天要讓他哭不出來。


    她沒有失信。


    她的眼底掠過一絲得意,她說到做到,這一點就比姐姐強。不像姐姐,說了多少次要替她找個合適的人家,到最後還不是靠她朱青顏自己。


    素梅在一旁輕聲問道:“二小姐,小公子他真是怪物麽?”


    “又不止一個人看見了。”


    “看著不像啊。”


    朱青顏斜她一眼:“你在替他抱不平麽?改日讓你侍候他?”


    “奴婢不敢。”


    “諒你也不敢。”


    ---------------------------


    靈山。


    宣六遙牽著胡不宜的手敲響了上央的院門。他敲了一下便自己推門進去了。


    上央正在屋內打坐。


    他年紀大了,沒多大追求,無事時打坐,打坐時迴憶人生,或者睡覺。


    下雨看天,晴時打盹,宣六遙也慢慢如此,師徒二人雖年紀相差九百多歲,習性卻是越發相似。一個“老無為”,一個“小無為”,這山中的日子過得幾乎沒了春夏秋冬、初一和十五。


    連著山腳處看守的兵士也漸漸少去,不知是迴京城了,還是迴歸成農民嵌在地頭了。


    宣六遙的腳步聲讓上央慢慢清醒過來,他挺直腰背,肅穆了麵容,顯得自己是在認真修行。


    “先生。”宣六遙的聲音溫溫和和,聽著讓人心裏熨貼。


    “何事?”上央眼也不睜,似仍然沉浸在道法之中無法自拔。


    “胡不宜如今會走路了,不必整日抱著。弟子這些日子幾乎沒怎麽好好睡覺,想休息一下,先生可否幫我帶幾日?”


    按說宣六遙的請求並不過分,上央卻受了驚似的,渾身一震。


    他一時覺著心驚膽顫。


    畢竟,他聽過她的哭聲和尖叫,如春日的蜇雷、夏日的鳴蟬、秋日的流火、冬日的西北風,令人一生銘記,不忍記起。記憶深處,還有那對純樸而短命的胡十七夫婦,總讓他不勝唏噓。


    “先生?”


    宣六遙見他不說話,又問一聲。


    這個須發皆白的小老頭,似乎一瞬間入了定,他的靈魂在三界之內來迴遊蕩,上窮青天,下達碧落,偏偏不在這靈清觀內。


    宣六遙等了小半個時辰,他的魂靈也未迴來。


    在這長久的沉默中,宣六遙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這是無聲的拒絕。


    “走吧,胡不宜。”他輕歎一聲,牽起胡不宜,怏怏地往外走去。


    上央微睜開眼,偷偷地瞧他。少年的背影,看起來多少有些無助而失落。他手中牽著的小娃,腿腳蹣跚,像一隻生活不會自理的小狗,主人去哪,她就跟去哪。


    上央的心裏湧起一陣憐憫。


    這一年來,宣六遙一把屎一把尿地帶著胡不宜,從不叫苦叫累,從未給他這個老頭添過麻煩,如今好不容易開口請他幫忙幾天。他若真不管,於情於理說不過去。


    再說了,也就幾天而已。


    幫就幫吧。


    “等一下。”他開了口。


    “先生?”宣六遙迴轉身來,眼裏有幾許期待。


    “把她留下吧。”


    “哎?”


    “為師幫你帶幾天。”


    “多謝先生!”


    宣六遙如獲大赦,三步並作兩步將胡不宜拉到上央身邊,一放手,滴滴溜溜麻利地走了。


    胡不宜看著他逃命似地離開,慢慢將視線轉到上央身上,大眼睛眨巴眨巴,格溜溜的不知在打什麽壞主意。


    不一會兒,院門又被推開,阿九搬著許多物事走了進來。


    衣裳、奶瓶、小碗小勺,蘋果、玉米棒、肉幹,都整整齊齊地放在竹籃裏,另外還有一隻小石磨,再有三隻小布包,打開看,裏邊分別是糯米、芝麻和黃豆子。


    還有一隻小馬桶。


    還有還有,一架碧竹編製成的小搖床。


    配得齊齊全全,一看便知道,要幹的活千千萬。


    “先生,這些豆子什麽的,每日磨好了要煮一下,放涼了給胡不宜喝。每日飯菜要清淡、葷素搭配,白日裏每隔一個時辰要把噓噓,隔兩個時辰把嗯嗯,夜裏子時也要把一下。先生院裏沒有井,但也要防她玩水把衣裳都打濕......嗡嗡嗡,嗡嗡嗡。”阿九終於嘮叨完,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轉身就跑掉了。


    上央按著耳朵好一會,才覺著清靜了些。


    一轉頭,粉雕玉琢般的胡不宜就站在不遠處,衝著他一笑,兩排潤白的小乳牙“噌”地寒光一閃,差點驚出他一身冷汗。


    他翻了翻竹籃,發現蘋果的邊上壓了一張紙條。打開看,上頭有兩行清秀的小字:果已冼淨,切成塊,放碗裏,讓胡不宜自己用手抓著吃。若有吃不完的,先生幫她吃掉。


    倒也簡單。


    這蘋果是靈山頂上自長的,個大飽滿,清香四溢,一刀切下汁水幾乎要噴濺出來。


    上央一邊切,一邊往自己嘴裏丟了一塊。


    “啊--”


    身側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嚇得他手一抖,差點將自己的手指當成配料切了進去。


    “怎麽了宜寶?”


    他抬頭看胡不宜,她正憤怒的拍著桌子。


    她的小手肉唿唿的,手指頭嫩得像小白蘿卜,恨不得讓人咬一口。然而她此刻正把小白蘿卜們用勁往桌上撞,一雙似葡萄般、黑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正滿眼不善地看著他。


    誰讓他偷吃她的蘋果?


    上央畢竟江湖經驗豐富,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且認錯很快:“爺爺錯了,爺爺不該偷吃宜寶的蘋果。不過讓爺爺吃一塊嘛,宜寶這都不舍得?”


    啪啪啪!


    換來的是她更憤怒的拍桌子。


    還好隻是拍桌子,小手不曾唿到他臉上也算宣六遙將她教養得好。


    “好好,你先吃你先吃,你吃不完了爺爺再吃。”上央見風使舵,見好就收。


    唉,這個宣六遙,把胡不宜嬌慣成什麽樣了。做爺爺的吃一塊蘋果怎麽了,隻吃了一塊,又沒都吃掉。


    “來,宜寶,蘋果切好了。爺爺喂你吃......哎,真乖,宜寶真乖。”


    一塊塊玉白的果肉喂到胡不宜嘴裏,鋥亮的小乳牙哢哢有力。


    哢哢。


    哢哢哢。


    碗底隻剩下一塊了。


    “宜寶,還有一塊吃不吃了......不吃爺爺吃掉了哦?”


    “嗝。”


    這算是允了。


    “嗝。”


    又是一聲,隻見她的嘴裏源源不斷地湧出剛吃下去的果肉,一坨坨地落在衣襟上,慢慢滾成一條一條,像蟲子一般結在前胸的衣上。


    她吃撐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自己吃了。上央可惜著,唉聲歎氣,一眼瞥見竹籃裏有塊帕子。他抓過帕子,發現帕子下還有一張紙條:吃蘋果前,用帕子墊在胸前。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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