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開始放亮,庭中的已經積滿了不少鬆雪,門前兒不少奴仆拿著掃帚清雪,王家側門兒停著一頂四角青色小轎,轎前兒圍著一圈兒丫頭婆子。


    踩在濕漉漉的泛著青色的台階上,沈全懿轉頭木然的看向崔嬤嬤,崔嬤嬤不著痕跡的避開迎來的視線,袖子下的手緊緊攥住沈全懿的胳膊,暗自微微用力,直到吃了痛,沈全懿才迴過神兒來。


    抬頭看著那一頂青色小轎,仿佛窺見她未來人生的一角,狹窄且幽深,似無路可走。


    “好,讓母親放心,我絕不辜負母親所望。”沈全懿淺淺的笑著,眼底再無半分溫色。


    她已走這一步,便不是可退的了,她要活下去,就算為了哥哥和祖母。


    轎前兒的兩個丫鬟很是守規矩,從到了王家門上便垂首立著,未出有一言,直到沈全懿與崔嬤嬤無話,才躬身上前,替沈全懿挑起簾子。


    迴頭望了望隱在灰色裏的宅院,眸色微縮,沈全懿看見拱門邊上一閃而過的青色衣角,頓了頓,不過一瞬,立刻收迴視線,一步入了轎子。


    將人送上轎子,崔嬤嬤望著,直到連影兒都瞧不見了為止,莫名的她鬆下一口氣。


    卻忍不住想,此番離去,生死不明,前途未知。


    抬轎子的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一路來極穩,不見一點兒顛簸,沈全懿隻是坐著,連簾子都不曾挑過,也說不清是不是心裏害怕。


    約摸半個時辰,隻聽得外頭一聲兒“落”,轎子穩穩停下,外頭兩個丫鬟挑了簾子,探了手進來,扶著沈全懿出來。


    此時正到了日頭,日光晃眼,仰頭看著朱紅色的高門,很快,心裏的忐忑漸漸覆上心頭,沈全懿也不覺緊張起來。


    且看便知道這是後門兒,門上已經停著兩個轎子,這是同樣的各府選上送來的姑娘們。


    都是出身不高,宮裏頭的選秀,她們這些身份都是不配參加,否則怎麽會被送進來,說的好聽一些是妾,實則不過是比下等奴才們能緩口氣罷了。


    初來陌生的地方,何況是東宮,姑娘們麵麵相覷,矜持的微笑而過,卻都未出言攀談。


    眾人規矩侯著,隻等裏頭傳召,處在冬日,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隨著冷冽的寒風襲來,便已忍不住裹緊衣裳。


    好在不多時,裏頭便有人過來,是一年輕的婦人,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瞧著是和氣的人,她略抬手,便請眾人隨她往裏去。


    皇家宮院兒,本就精致的院落,此刻覆上銀白色的雪衣,更添意境,普通人哪裏見過,年輕的小姑娘們想仰脖子看,知道不合規矩,便小心瞄上幾眼。


    領頭的婦人迴眸,臉上並無怒色,隻是輕聲道:“姑娘當心腳下的路。”


    一句話臊紅了幾個姑娘的臉,瞬時噤聲。


    走過九曲遊廊,過了角門,進了西麵兒的大院兒,婦人示意眾人停下,她已轉身而去。


    不久隻聽著外頭陣陣腳步聲,沈全懿一行人迴頭,隻是未等下頭人通報,周圍已經是跪倒一片,來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沈全懿不敢抬頭,這樣的陣仗,任誰都知道眼前的這位便是將來極大可能為主中宮的太子妃。


    這時受了召見,幾個姑娘匆忙攏了衣裳跟著一塊入堂。


    堂內正中麵兒放著一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青花纏枝香爐升起嫋嫋香煙,眾人進來,就試著腳下鬆軟,原鋪著繡製的紅絲絨地毯,眾人進來了,丫鬟們便將屏風撤下其撤去。


    無了遮擋,有人偷眼去看,太子妃左酈麵容清雅,眉眼溫和,竟通身無釵環裝飾,隻手腕纏著一圈兒佛珠,素色蜀錦衣裙。


    雖無華衣壓身,可通身氣度覺讓人不可小覷,她幾步上了高位,低睨一眼,視線輕掃低下跪著的磕頭正式參見的眾人,便抬了抬手,眾人這才起身恭謝落座。


    相互見過禮後,按著規矩左酈賞了東西,姑娘們接過謝恩。


    同與沈全懿的兩個姑娘,一位是柳州楊氏出身,原家裏頭祖上都是讀書的,隻是如今家中子孫無處,沒上了官場,隻為耕田度日。


    另一位是長安郡下的,王氏家中無官卻也從商倒也富足。


    “瞧瞧這才是年輕呢,一個個小臉兒嫩的掐出來水來。”


    清亮的女聲響起,沈全懿抬頭飛快的掃了一眼,左酈左手邊兒的位置空著,隔著下來才是說話的這位,那想來便是蘇良娣。


    傳聞長安蘇家才女有二,後來雙雙嫁入東宮,雙蘇入東宮還成就一段佳話,隻是可惜入東宮不久,一女隕落。


    良娣蘇錦的容貌算不上驚豔,卻也秀氣素雅,特別是一雙細眉輕輕蹙起,如江南煙雨中的薄霧,嬌弱可人。


    “如今人多了,咱們也心裏也歡喜,以後院兒裏要熱鬧些了,我這裏倒也不是什麽金貴東西,妹妹們各自挑選些。”


    蘇錦說著,身側的丫鬟已經捧著木盤子過來了,木盤上的紅布撤去,沈全懿沒動作等著身側兩人挑完了,才拿了剩下的一個白玉鑲金鐲子。


    才坐下,沈全懿有些煎熬,昨日罰跪一雙膝蓋已是酸痛腫脹,方才又跪了許久,這時候隔著衣裳,隱隱有刺痛襲來,她咬牙摳緊手指,再疼也不能失了態。


    蘇錦目光從沈全懿身上掠過,唇角輕動,身側的丫鬟隨身退下。


    屋子裏火盆燒的正旺,方才幾人身上的那點寒意漸漸消散,說話間也鬆泛許多。


    左酈軟軟的靠在椅背上,不覺搓動手裏的佛珠,目光流轉在幾個姑娘的麵兒上,順勢過來,正對上沈全懿那一雙含了水的杏眼時,視線微滯,就似晃了神兒,不過一瞬,她立刻迴神,嫣紅的嘴角浮出抹笑來。


    沈全懿恰抬了抬眼,瞧見左酈看向自己的眼裏眸色複雜,竟有幾分諷刺,幾分憐憫。


    不敢停留,沈全懿謙卑的垂下頭,麵上不顯,可心頭一驚,暗自揣測不知左酈方才那般神情,對自己是喜是怒。


    “好了,各位既然已經入了府,便是一家人了,日後要齊心協力伺候好太子爺。”


    左酈說著低頭咳嗽兩聲兒,再抬起頭來,麵上已經有了倦色。


    蘇錦麵兒有憂色,起身站至左酈身後,輕輕的替其撫背順氣。


    眾人不語,心中卻暗自腹誹,外頭傳言太子妃常年與佛堂相伴,身子羸弱,嫁入東宮十年也無子,如今看她似乎很是虛弱,外頭傳言倒也是真。


    左酈揉了揉眉心,似是強撐著:“時候不早了,玉蘭你領著她們先去顧側妃那裏拜見吧。”


    被點到名的那位便是方才領著沈全懿一行人婦人,玉蘭淺淺福身,便先一步在門上等著姑娘們。


    眾人規矩的謝恩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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