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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


    酉時未至,辰時將歇,而白虎門的城牆上,已然傳出了陣陣高亢悠然的號角聲。


    為此號角所感,皇城內外的飛禽,盡數從遲暮的安逸當中驚醒,齊齊盤旋在白虎門的上空,驚惶地撲動雙翅。


    此起彼伏的鳥鳴聲與長號交相輝映,鼓角齊鳴,編織出一副百鳥來朝的奇幻視聽盛宴。


    此般盛況之下,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員在白虎門前自成文武兩排隊列,各自沉聲靜氣,肅穆以待天子傳令。


    號聲方歇,伴隨著一種刺耳而又滿帶古樸氣息的“吱呀”聲,佇立在文武百官麵前那扇帶著暗沉朱紅色的大門,也猶如初醒的白虎一般,朝著眾人張開了巨口。


    大門之後,呈現在百官麵前的,是一條幽深而冗長的走廊,地上鋪的是乳白色大理石,兩邊是一丈高的紅色圍牆。


    大約由於此道路平時並不常用,所以道路兩旁的青苔明顯可見,暗紅映襯著墨綠,在昏黃的夕陽餘暉下,隱隱透著一股無比幽森的意味。


    這是入宮的第一道門,也是最能昭示皇家威嚴的那道。


    自跟在丞相與白瑞之後踏進這裏的第一步開始,百官那浩蕩的隊伍瞬間便安靜了下來,由事先安排好的公公一路帶領著,一齊朝太極宮走去。


    上百人的隊伍浩浩湯湯,卻聽不到除腳步與布料摩擦以外的一絲雜聲。


    羅素跟在素婉之後,進入太極宮時,所有的王公大臣已然在宮內端正坐好,宮中靜謐,落針可聞。


    她粗略打量了幾眼整個太極宮,武國以九為尊,所以大殿當中,共設九根盤龍柱。殿內各處,莫不是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奢靡至極。


    其中,尤以頭頂的懸梁雕畫最為精妙,上麵刻的浮雕,都鍍了一層金箔,在這夜晚的燈燭映襯下,更是有著別樣風采。


    台下大臣,左右分席而坐,《淚紅妝》裏的設定,是以左為尊,崇文,所以台下官員的座位,是武官在右,文官在左。


    進來的時候,羅素特地按照這個分席瞟了一眼,右邊那些武官,坐得離武睿最近的,應當就是傳說中的白瑞,也是此番太極宮宴會的主角。


    他是去年被派出京去平叛邊亂的,直至如今才凱旋歸來,曆時一年之久,有傳言說他其實是逗留在外興養私兵,也有傳言說是因為此番戰亂難平,真真假假,誰又可知。


    畢竟是手上握著兵權的人,反正他既然迴來了,武睿自然也不能輕易怠慢,因此在這太極宮為他設宴,倒也算是無上榮耀。


    而左邊文官當中,官職最高的,應當是沈祿沈丞相,這些文官裏,唯一能引起羅素關注的,也就是他了。


    《淚紅妝》當中,繼白芷晉升皇貴妃兩月之後,也就是年宴時,接任了貴妃位的,是沈月敏,沈祿之女。


    她以詩詞聞天下,以樂舞傾天子,一舉登上貴妃位,雖說她的人設更多的是傾向於宮鬥中立派,但也算是個重要人物。


    本來這種大型慶功宴,後宮嬪妃除皇後之外,是不能出席的,但因為白芷身份特殊,此次慶功宴又是為她的兄長所辦,所以白芷也就破例參加了,跟在帝後二人身後,款款入席。


    三人一進入殿內,殿中端坐的眾位五品以上大臣便齊齊站起身來,待他們正式入座之後,階下群臣齊跪,口中大唿:


    “臣等…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貴妃娘娘。”


    唿聲之響,羅素覺得,隻有“繞梁三日”這個詞,最為貼切。


    武睿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讓他們起身,而是先用眼神在百官之間來迴掃視了兩圈,羅素趁這個時候,也暗自觀察了一下兩邊前席分別坐著的白瑞和沈祿。


    同樣身為朝中一品大臣,他們二人都著紅珊瑚頂戴以及九蟒五爪蟒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分別作為文武官員,白瑞補服麒麟,而沈祿補服仙鶴。


    將目光從席間身上收了迴來,武睿衣袍一掀,端正坐在龍椅之上,同時沉聲喊了一句:


    “免禮。”


    於是眾臣再次俯首大唿“謝皇上”,然後才齊齊站起身來,移步到一旁的席位上入座。


    羅素這時才算看清了白瑞的樣貌。


    相對於其他武將而言,他不矮,但體型略顯瘦小,他的麵相跟白芷極為相似,在人群裏都是極有辨識度的那種。


    大約是由於常年征戰在外,所以他的皮膚,是一種健康而又陽光的古銅色,若要說給羅素的第一印象,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帥!


    不過,大約是由於他是白芷的哥哥,抑或是有別的原因,羅素對他,生不出絲毫欣賞之意。反而覺得這個人…很驕傲,很討厭。


    他給羅素的感覺,就像是那天白芷尖銳的護甲劃過脖頸一樣,讓人忍不住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正是這樣想著,似乎是感覺到了有道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白瑞突然抬起頭來,開始銳利地審視四周,尋找目光的來源。


    見此情景,羅素忙垂下頭去,將身子縮到素婉的座椅後麵,讓自己隱於暗處,此時,武睿威嚴的聲音也在一旁淡淡響起。


    “此番宴席,乃是朕專程為迎接白愛卿歸來而設,是私宴。


    故,眾卿大可不必拘泥禮節,隨意便好。”


    太極宮向來是設大型國宴所用的地方,若真是私宴,應當設在太液池才對,由此可見此話虛偽。


    其實武睿這話,就相當於說“我在這裏設宴,不是因為你身份有多高權利有多重,而是因為我樂意賞你這個麵子,但君始終是君,臣終究是臣,所以在場諸位,不要因此就忘了尊卑順序。”


    所以聽了這話,台下大臣們的神情愈發肅穆不敢怠慢,但口中皆隻齊聲應“是”,並未多發一言。


    接下來便是宴會例行的客套話,不過是太監總管在旁說些之乎者也的,然後讓宮女把剩下的菜都給傳齊,宴席就算正式開始了。


    由於有了武睿方才那番話,席下眾臣觥籌間都特地互相客套幾句,讓宴會的氣氛不至於顯得那麽僵硬,但畢竟還是在天子麵前,他們也不能當真過於肆意,場麵也就冷一陣熱一陣的。


    大概隻有白瑞是當真沒把武睿放在眼裏,與身邊臣子們推杯問盞,對台上貴妃噓寒問暖,就跟在自己家裏似的,自在至極。


    說到白芷,她這幾天也算過得風生水起了,借著白瑞的麵子,武睿趕在開宴之前,把她晉升皇貴妃的聖旨給批了下來,所以她如今儼然已是一副標準皇貴妃的穿著打扮,言語行事也比以往要張狂許多。


    再加上武睿這幾日天天在她宮裏留宿,素婉關懷她的身體,索幸連她的晨禮也給免了,倒是更方便她到處“惹是生非”,引得後宮裏其他不與白芷為伍的妃子個個都怨聲載道。


    還有她從鳳儀殿討要走了那匹流光雲錦,當真討厭!


    原是這樣憤憤地想著,羅素的思緒,卻又被台下的對話給吸引了過去。


    “……此番白將軍立下如此大功,當真不知,究竟要何等嘉獎,才能襯得上將軍如此戰績呢。”


    羅素順著聲音來源尋去,按照坐席分布,竟發現這話是出自一個三品文官之口,心下不免有些啞然。


    白瑞原本就享朝中一等尊榮,這次立下大功,再加上他那些反常的舉動,已經生出了不少流言蜚語,連後宮宮女私底下都對此議論紛紛。


    若白瑞當真沒有野心,至遲在此番戰亂的所有事宜處理完畢,他就該自請上交兵權,以安帝心,又怎麽可能在此時提出嘉賞的請求。


    但若他當真生了二心…羅素再次看了一眼台下悠哉悠哉的白瑞,那他未免也太張狂了些。


    “白瑞不過是一介武將,莽夫而已,隻知如何帶兵打仗,至於恩賞…”


    白瑞端起桌案上的琉璃杯,持在麵前,微微晃動,燭光透過琉璃杯盞,折射出一抹異樣的光彩。


    見此,他的嘴角忽而揚起了一個淡淡的弧度,“恩賞這事兒,自然是一切全憑皇上心意定奪。”


    聽了這話,羅素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武睿,果然見他臉色略顯難看,隻能心下幽幽歎了一聲。


    看來,這前朝的局勢,遠比後宮要險峻得多,白瑞的野心,如今已經擺在明麵上了。


    方才那番話,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威脅武睿,如果武睿不配合他的要求,給他麵子,那就別怪他興兵造反。


    一時間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台下眾人莫不齊刷刷地看向武睿,神態各有不同。


    正在氣氛逐漸變得愈發僵持之時,還是沈祿率先出聲,打破了這個局麵。


    “啟稟皇上,老臣最近新得一舞,想進獻皇上…”


    “宣!”


    大概是被白瑞逼得急了,還不等沈祿把話說完,武睿就直接下令允準。


    “是。”


    得到了武睿的允準,沈祿身後的小廝立馬弓著腰快步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一群身著綺羅的姑娘便款款入殿而來。


    從她們的衣著區別來看,此舞應當是有一個主舞,八個伴舞。


    出於好奇,自她們踏入大殿的第一步起,羅素便一直躲在素婉身後,偷瞄她們,但入殿處晚風徐徐,燈火明滅不定,所以她根本看不清那個主舞的麵容。


    直到那個主舞走到大殿中央,衝著武睿盈盈施禮,那副麵容映在羅素眼眸當中,瞬間便引得她思緒炸裂。


    怎麽會…怎麽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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