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麵前是一幅不曾想過的場景。


    無邊火海熊熊肆虐,麵前是無數燃燒著的茅屋。一個約摸十歲出頭的孩童渾身浴火奔走哭嚎,所過之處在地麵留下漆黑焦痕,而後憑空燃起火焰。隨著他的動作,整個村子都陷入了火海之中。無數半虛半實的人影或是奔逃,或是怒罵,卻阻止不了這一切。


    嚴衝焦急的想要衝上前去幫忙滅火,卻發現自己如今動彈不得,而且靈覺也是沉寂的狀態。他恍然間有種熟悉的感覺,之前被英靈曾鳴入夢之時就是這般。


    不過這次的夢境或者說迴憶不是嚴衝的,所以隻能旁觀。有些村民驚恐的想要逃離這裏,卻發現連出穀的路都已經被引燃。


    “這應該是之前山穀裏發生的事情。”林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嚴衝想轉頭看看他在哪裏,自己卻又動不了。好在林奇的虛影悠悠飄來,抬手在他身上拍了幾下,將他從束縛之中解脫出來。“看著吧,不要插手,這些應該都是過去多年的事了…”


    嚴衝如今也是半虛半實的狀態,他能動之後打量一下周圍,發現這裏仍在山穀之中,周圍也不止他們兩人。整個考察隊的人都在旁邊,連陶洮的虛影都懸空飄浮。隻不過他們如今都閉著眼睛,死活不知,整片山穀能動的隻有他和林奇。


    “救救我們!救命!”隨著火勢漸小,無數人的怨魂出現在兩人麵前。他們臉上帶著驚恐和痛苦,朝著嚴衝和林奇的所在發出淒厲的慘嚎。“求求你們…”


    “救救他們!”那個渾身冒火的孩童跪在兩人身前,充斥著火焰的雙眼流下淚水,滴落之後燃起簇簇火花,將地麵引燃一片。“殺了我,救救他們!”


    嚴衝如今靈覺沉寂,沉默的看著火海吞沒整個村子。而那孩童看到兩人仿佛無動於衷,聲音和表情都變得絕望而猙獰。“為何不救他們!”


    “你自己已經造下殺孽,我們如何能救?”林奇表情有些悲傷,他蹲下身來看著孩童的眼睛,眼神非常複雜。“將山穀強行劃為世外之地,就是為了等人來救他們嗎?”


    “大兄,你來的太晚了…”孩童跪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林奇,臉上閃過一絲茫然表情。嚴衝在旁邊聽著他的呢喃,表情微微一動。他剛要開口問些什麽,那孩童忽然拔身而起,哭嚎著四處奔走。


    “救救我…救救他們…”他猶如瘋魔一般在那些村民怨魂之間往來穿梭,留下處處焦痕。林奇神情複雜歎息一聲,起身對著後麵被束縛神魂的眾人緩緩結印。


    “林先生,他是…哪位靈獸?”嚴衝看著孩童在怨魂群中瘋癲奔走,重新帶起數道火光。“看上去好像瘋了…咱們現在怎麽辦?”


    “先把他們都救出去。”林奇手中印訣變幻,將沉睡諸魂一一收起。“其他的…等出去再說。”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林奇神魂念誦淨心神咒,而後拉著嚴衝步步後退。恍惚間兩人仿佛穿過一道無形屏障,神魂歸來。


    清山喚雷的消耗極大,這會還未恢複。他如今正焦急的盤坐穀口,糾結著要不要冒險進穀。眼角餘光看到嚴衝兩人的身體忽然站起,老道士神情一變戒備異常。


    直到聽見傳來的淨心神咒,整個人才放鬆下來。兩人緩步離開山穀,林奇將剛剛收取的神魂全都取出。顧不上迴應清山一迭聲的追問,飛快朝著駐地的方向奔去。


    “誒?全都救出來了?”清山跟不上林奇的速度,隻好抓著嚴衝不放。“搞定了嗎?裏麵什麽情況?剛才你們是被人拘了魂嗎?”


    “還沒呢,裏麵…有個瘋子。”嚴衝苦笑迴頭望了望一片寧靜的山穀,大略把兩人神魂離體之後的經曆和清山解釋一遍,聽得老道士一陣唏噓。


    “這麽說,裏麵是靈獸之魂在作祟?”清山皺眉苦思片刻,口中喃喃自語,麵色越來越凝重。嚴衝心中也有些猜測,但是林奇沒有說破,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林奇把考察隊員的神魂盡數交與荷夫人,囑咐她護持著送去醫院。自己把陶洮的神魂小心歸入肉身,而後提著後脖頸把他揪到了山穀邊緣。嚴衝看著熊孩子眼皮微顫著裝作不醒,心裏不由有些發笑。


    “醒了就睜眼站好,再裝睡我把你扔山穀裏去。”林奇現在心情極差,惡聲惡氣的威脅陶洮。熊孩子在他手裏嘿嘿一笑,扭了兩下掙開他的手,躲到嚴衝和清山身後。


    “林先生,現在咱們怎麽辦?”嚴衝把手上靈武和赤霄收起,看了一眼林奇的臉色開口問道。“山穀之中,可是…”


    “殺人者…償命。”林奇閉著眼盤坐在地,擺擺手打斷嚴衝問話。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嘴唇微微顫抖。“不管曾經是誰,如今他都已經神智失常…絕不可讓他再錯下去。”


    “先等等吧,今天你們都先休息。”林奇坐了一會起身朝帳篷走去,聲音卻極為嘶啞。“我在玄武神魂之中留有信息,他醒來後會趕過來會合,到時候一起動手。”


    陶洮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看三人的臉色,發現大家表情都很沉重,自己也就沒敢開口多問。他對之前被拘魂的事沒有絲毫印象,還在奇怪怎麽一覺醒來,大兄和清山老牛鼻子就來了?


    “蟲子,之前在山穀裏發生什麽事了?”直到和嚴衝一起進了帳篷,他才忍不住低聲打探。“怎麽我才一覺睡醒,大兄都來了?還有你們怎麽看上去都古裏古怪的誒?”


    “……”


    嚴衝有些時候,不得不佩服陶洮的粗神經和鈍感力。都被人拘了魂去,而且差一點就萬劫不複,他醒來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問這問那。而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份遲鈍,他才沒有入那夢境,隻是被迷了神智。


    “大尊,山穀中應該是朱雀殘魂在搞事情。”清山從外麵撩開帳篷走了進來。他之前去了另一處帳篷,發現裏麵都是些女孩子用的東西,又尷尬的退出來。但是林奇方才渾身氣壓低沉,他也不好打擾,索性跑到嚴衝這裏來,剛好聽到了陶洮的疑惑。“你之前不是被他拘了魂嗎?”


    “我不知道啊…”陶洮一臉懵逼,伸手撓了撓腦袋。他看看嚴衝又看看清山,發現他倆的眼神都像看傻子似的,一時心裏有些忐忑。“我就感覺自己睡了一覺,醒過來就被大兄提在手上…”


    “應該是你的神魂不夠強。”嚴衝出言安慰,想了一下把自己倒地之後看到的事情告訴陶洮。“山穀中…有一個渾身冒火瘋瘋癲癲的小孩,他用神魂之力維持著一個夢境。整個村的村民,被他定格在死後出竅的那一刻,至今不得解脫。”


    “現在最麻煩的問題,是咱們不知道他藏身何處,又如何才能找到他,總不能將這整個山穀都毀掉…”


    “他就是山穀。”林奇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他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場焚盡一切的大火應是朱雀覺醒時,自身力量失控造成的。”


    “而他…清醒之後以身為祭,強行將山穀與現世割裂,保住了村民的神魂,代價則是神智消散肉身崩毀,如今隻留下了這麽一處殘留著執念的詭異之地。”


    “但是…他為什麽要攝去之前入穀的眾人神魂?”嚴衝聽到朱雀之名,印證了之前自己的猜測。不過他還是有些不解,想了一下開口問道。“還有之前…他為何會攻擊我?之前隻聽說這山穀之中氣候恆定不變,從未聽說過會有危險…”


    “葉舞玄身上的玄武氣息?”清山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他的執念…想找玄武求助?”


    林奇默默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幾人一時無言,各自心裏思緒翻湧。


    “不是,大兄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陶洮忽然一拍大腿,兩眼瞪著林奇。“難道他拘我也是求救?!他怎麽不直接說哩…”


    “……”林奇無語的朝他翻了個白眼,想要開口又有些躊躇。但是麵前三人齊齊盯著他不放,隻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切,都是方才他求死之時,神魂傳訊告訴我的。”


    “靈獸轉生覺醒,都有各自異象。朱雀執掌火焰,覺醒之時力量定然暴走,而彼時朱雀神智未全,難以控製自身,對周圍的普通人來說不亞於一場天災。所以很多年前,朱雀就給自己設計了一套補救之法…”


    “以身為道,割裂天地!”林奇詫異睜眼看了看接話的清山,歎息一聲緩緩點頭。“沒錯,以身化道,護佑諸魂。而後想辦法傳訊於真龍大兄,合諸靈之力,將周圍死者複活!”


    幾人倒吸一口冷氣,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奇。這是什麽手筆?割裂乾坤,將死者靈魂強行留在一方小天地內,而後借諸靈之力,塑其肉身容其魂魄,使橫死之人重新活過來?!


    “可惜…這等逆天手段,如今怕是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清山惋惜感慨,看著旁邊林奇兩人無知又懵懂的眼神,點出了關鍵之處。“時間太久了…普通人的神魂,是經不起如此磋磨的。”


    “不錯,最多四十九天…看那些怨魂的服飾,應是幾十年前了。如今…迴天無力。”林奇的表情已經慢慢平複,仿佛說出來之後,他也放下了心裏的重擔。“而且真龍隕落,現世也已經湊不齊諸多靈獸。現在我們隻能將其…誅殺。”


    嚴衝表情一凜,下意識的看向林奇。恰好迎上他看過來的眼神,不由把自己的話又憋了迴去。


    “都休息吧,等玄武來到,咱們合力將此事了結。”林奇疲憊的起身,出了帳篷看著不遠處的山穀怔怔出神。帳篷內的三人知道他如今心情不好,聽到他未曾走遠也不敢出聲打擾。


    嚴衝的心情也很複雜。這一切都可謂是無妄之災,一個村子幾百條人命…竟然因為朱雀覺醒時外溢的力量,就這樣全部被活活燒死。他心裏感覺有些憤懣,又不知該如何發泄。


    怪朱雀?按照他的安排來看,這位執掌火焰的大尊分明做了預案…甚至不惜以身化道護佑諸魂幾十年。而且靈獸覺醒之前並不自知,覺醒之時也毫無預兆,連防範都無從做起!


    但是枉死的幾百條人命,又有什麽錯?


    “還有沒有這類靈獸,未曾覺醒的?”嚴衝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出帳篷站在林奇身邊,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語氣。“這等慘事…不能再現人間!”


    “無從判定,無從防範。”林奇對他的問題毫不意外,他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山穀之中,口中淡淡的迴道。“所有靈獸覺醒之時,異象不一,這些全都無法控製。但靈獸天生神魂強大,行為舉止難免會與常人有些不同。所以我開了那家康複中心,收集各地類似精神失常的患者,就是想盡量將影響降低到最小…”


    嚴衝一時默然。他也知道這些,但感情上無法接受。最後在旁邊站了半晌,無奈的歎息一聲,垂頭喪氣的鑽進帳篷裏。


    幾人的心情都比較沉重,各自無言翻來覆去的在帳篷裏熬過一夜。連陶洮這種沒心沒肺隻剩一個胃的吃貨,也提不起興趣喊餓了。


    第二天玄武兄弟兩人趕到,和眾人會合。林奇又簡單的告訴了他朱雀的事,玄武二人卻沒什麽感慨,隻是沉默的牽起手,而後風水相生,玄武氣息現世。


    幾人除了陶洮目前實力略弱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時之選。連合體後的玄武氣息都極為渾厚,不禁讓嚴衝暗暗咂舌。雖然不曾見過二人出手,但光憑氣息感應,竟然和林奇不相上下。


    而嚴衝如今煉化了地脈之力,氣息變得內斂雄渾。如果說之前他像是一柄充滿銳氣的寶劍,而今就仿佛脫胎換骨迴爐重鑄,厚重而不掩鋒芒。


    一行人沉默著踏入山穀,穀中卻毫無動靜。按照說好的方案除了林奇之外各自散開。


    他們要從四麵施壓,逼迫朱雀凝聚真形,而後驅趕到林奇所在之處,合力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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