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後,不是一直在慈安寺吃齋念佛嗎?”


    裴濟嚇了一大跳!


    大魏九龍生母,老太後王丹,出身大門閥琅琊王氏,還是皇後時,就權傾後宮。


    後來老皇帝駕崩,太子孝武皇帝繼位,老太後欲垂簾聽政,操縱朝政,與自己的兒子爆發了嚴重的政治衝突!


    最終,孝武皇帝宣布派兵包圍老太後行宮,並派當時任京兆尹的裴濟,親自勸說對方“為先帝守孝”。


    老太後就這樣,前往慈安寺出家,多年來杳無音訊。


    後來幾位新帝繼位,為了補償母後,多次下令擴建慈安寺,賞賜頗豐。


    但是謹記孝武皇帝的遺訓,老太後出山,不準!


    皇家的親情,就是這麽複雜。


    但是當下天子生死難測,老太後突然出山,長安怕是要大變天啊!


    裴濟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前往慈安寺,麵見老太後。


    慈安寺。


    作為長安最大的寺廟,占地數萬畝,一眼俯瞰過去,猶如一個自由王國!


    而且讓裴濟覺得不寒而栗的是,一路上,都有寺廟的“僧兵持械”把守,蔓延沒有盡頭……


    也就是說,這麽多年,這位老太後,已經在慈安寺培養出了一支不容小覷的軍隊了嗎?


    直到走到一間佛塔內。


    才走出一個不怒自威、風韻依舊的貴婦人,一襲袈裟,手提菩提佛珠,哪怕已經滿頭銀發,也難掩對方身上的世族氣質,生出了大魏九龍的老太後——王丹。


    “老臣裴濟,拜見太皇太後!”


    惶恐之下,裴濟跪下道。


    “裴大人,不對,現在應該叫裴相了吧,畢竟老身的兒子每駕崩一個,你都能升一次官。”


    王丹莞爾一笑,擠出了滿臉褶皺。


    多年吃齋念佛,讓對方原本那倨傲的臉龐,變得慈祥和藹。


    但一開口,依舊是那原汁原味的妖後腔調。


    裴濟汗如雨下道:


    “九位先帝龍馭上賓,感化蒼天,佑我大魏!然則主上殉國,都是臣下無能!老臣難則其咎,若此番我大魏能存國保種,老臣願削發為僧,日日陪伴太皇太後左右……”


    “好了,裴相,這裏是老身的慈安寺,又沒有外人,朝堂上的那一套,不必用來敷衍我。”


    王丹臉上淡漠道,“老身的九個兒子都死了,現在……裴楚然從民間撿來的那個野種也死了。裴相,是不是該考慮下,帝位的新人選了?”


    此話一出,裴濟瞠目結舌。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赤裸裸地說出!


    而且更令他震驚的是,對方一個慈安寺的出家人,怎麽也能這麽快就知道,新帝的消息……


    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


    “裴相,老身雖然在這佛寺中清心寡欲,可你別忘了,老身的家族,琅琊王氏,依舊在這長安,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朝野的任何動向,一樣瞞不過我!”


    王丹這才顯露出自己的野心。


    之前有九龍壓製,加上又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虎毒不食子,她舍不得對他們下手。


    可如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野種,竟然還是老皇帝的私生子!


    竊據了原本屬於自己兒子的帝位!


    “是時候,該拿迴屬於老身的東西了。”


    王丹如釋重負地笑道,“裴相,老身打算扶植一個新的皇族血脈繼位,垂簾聽政,你可願意輔佐我?”


    裴濟愕然:“太皇太後,天子隻是遇襲,還沒有確認是不是泰山崩啊……”


    “一定是死。”


    王丹冷笑道,“襲擊他們的,是埋伏在長安附近的鮮卑人!你覺得被胡人包圍,還有活著出去的可能嗎?”


    裴濟的大腦飛速運轉。


    連他都不知道,這事是鮮卑人幹的,為什麽老太後一口篤定?


    莫非……


    他不敢往深處想,否則就沒命了!


    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道:“太皇太後,九龍殉國,並沒有留下子嗣……”


    “所以這就需要,你裴相的配合了。你女兒是老九的太後,若是此時,她的肚子裏懷有龍種的話……”


    王丹的話夾雜著瘋狂。


    沒有龍種,那就強行造一個出來。


    裴濟瞬間傻眼,這是欺天啊!


    “裴相,你的仕途和家族未來之路,就在你眼前。不然,等天子駕崩的消息傳到長安,皇位懸空,大魏朝大亂,你以為你這個宰相還能繼續當下去嗎?”


    王丹步步逼近,循循善誘,給對方展開心理攻勢。


    裴濟聽得不停擦汗,卻始終沒有表態。


    這太冒險了,如果成了,自己撐死就是繼續當這個宰相。


    如不成,裴家滿門都得祭天!


    不知不覺中,王丹沒耐心了,冷哼道:


    “這慈安寺進來容易,要想出去,可就沒這麽容易了,裴相是聰明人,好好想想!”


    明目張膽的威脅!


    裴濟當即臉色煞白。


    自己聽到對方狸貓換太子的計劃,要是不答應同流合汙,極有可能被這位老太後給滅口了啊!


    慘啊!


    裴濟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聽管家的勸諫,不來慈安寺了,現在不上這個賊船,他就要給人沉江了!


    但就在他舉棋不定時。


    不遠處,一個宛如洪鍾大呂的聲音,突然傳來,如同利劍穿心,瞬間令人炸開!


    “陛下迴京!”


    “陛下迴來了?”


    眾人大驚失色。


    王丹那張玩味的笑容,瞬間石化,取而代之的是放大的震撼,手上的佛珠更是被捏斷,散落一地!


    “這不可能!”王丹脫口而出。


    慈安寺一片死寂。


    裴濟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精神矍鑠道:


    “不好意思,太皇太後,陛下迴京,老臣得去奉迎。今日之事,老臣權當沒有聽見!什麽都不知道!告辭了!”


    說完,也不等對方說話,轉身徑直離開。


    僧兵不敢攔!就是這麽硬氣!


    王丹杵在原地,咬牙切齒,五官扭曲道:“這,不,可,能!鮮卑人,這些胡狗,明明都商量好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時。


    王丹身後,一個黑影中,一個神秘的聲音說道,


    “胡人終究隻是外人,以後這種事,還是得交給自己人去辦!”


    “我該怎麽辦?”王丹猙獰問道。


    “去見皇帝!裴濟是聰明人,他是不會亂說話的。別忘了,按輩分,你是當今皇帝的母親!”


    陰暗的光線中,折射出獨孤信那張蒼老而不失梟雄之氣的剛毅麵孔。


    …


    “陛下迴京!”


    “陛下迴京!”


    長安,到處迴蕩著這個聲音,聲若洪鍾!


    龍纛,果真準時出現在了長安城門。


    “喝!”


    大批的魏武卒開路。


    裴濟和文武百官,姍姍來遲,總算趕到了城門迎接禦駕。


    “臣等叩見聖上!吾皇萬歲!大魏萬年!”


    “沒有提前通知諸位,愛卿們也辛苦了!”


    龍纛上,元子明走出,容光煥發,完全不像是遭遇襲擊的樣子。


    “陛下!”


    八位太後也出宮迎候,微微屈身一禮。


    “三皇嫂,這是……三皇兄,大魏先神武帝元睿的龍骸。”


    元子明叫馮寶拿來了,用明黃色手帕包裹的頭蓋骨酒器。


    “陛下!”對方當即泣不成聲,跪倒在地。


    元子明也隻好跪著抱著對方一起哭。


    等到戲演得差不多,元子明才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這時,他發現眼前,突然又多了一個鳳眸眉鸞的老女人,金釵鳳簪,身著繡有八隻彩鳳的鳳袍,但所配腰帶,竟然是皇帝專屬的明黃色五爪金龍玉帶!


    這不是僭越嗎?


    元子明臉色剛一變,身邊的裴楚然連忙上前壓聲道:


    “此為陛下名義上的皇母,王丹老太後,也是九龍的生母。”


    “那玉帶是先帝禦賜,此外,老太後平日裏可穿天子常服,用明黃色依仗。”


    “原來如此。”元子明恍然大悟,眯眼道。


    “拜見太皇太後!”


    元子明拱手,按照禮法,對方是自己繼母,該稱為太後。


    但因為有幾位皇嫂在前,所以隻能尊稱為太皇太後。


    “陛下多禮了,老身常年在慈安寺吃齋念佛,不曾過問世事,早就不在意這套繁文縟節了,就這一身禮服,還是臨時叫人從箱底找來的呢!”


    王丹微微一笑,和眉善目道。


    這時,元子明發現,長安似乎在舉辦著某個盛大的佛會,到處都是僧人誦經。


    “這是?”


    “這是老身,聽聞陛下凱旋,命慈安寺在長安建佛會,為陛下、為大魏祈福!”


    王丹笑容虛偽地說道。


    元子明似懂非懂點點頭。


    王丹心中冷笑,這天子果真蠢笨,就這麽三言兩語都給忽悠了。


    可對方卻冷不丁來了一句:


    “慈安寺,是不是,很有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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