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知雅輕笑道;「你覺得我是在鬧,是不是?」


    顧韓城沒接話。


    他也明白,這次於知雅的態度很鄭重,比什麽時候都要鄭重。


    「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到時候我會告訴爸媽還有家裏所有人,我們要離婚的消息。」於知雅心意已決,竟是怎麽也不肯迴頭了。


    顧韓城覺得很累,他不知道於知雅為什麽堅持要離婚,也不知道於知雅到底在氣什麽。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於知雅深深看了他一眼。


    半晌才道:「你什麽也不懂。」


    不懂?不懂什麽?


    顧韓城是真的不懂於知雅的心思,他想,也許在家宴裏說出來也好,至少家裏人能幫著勸勸於知雅,興許那會兒她就迴心轉意了。


    顧韓城工作很忙,他實在是無暇整天沉浸在這婚姻愛情的糾纏中。


    ……


    時間到了周六。


    顧寒傾出差了,昨晚沒能趕迴京城,說好今天直接上涵碧園。


    薑錦知道二老整天都心心念念著他們的小孫子,一大早的連飯都沒吃,直接開車帶著阿元上了北雲山。


    抵達涵碧園的時候,剛好趕上吃早飯的時間。


    薑錦迎麵遇上於知雅,盈盈笑容收斂兩分。


    於知雅卻跟沒看到似的,言笑晏晏地迎上她:「小錦這麽早就到了?你跟阿元還沒吃早飯吧,廚房熬了小米粥,養胃,你們一起吃點?」


    薑錦當然是點頭應了。


    但她也覺得,於知雅的態度,似乎有點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走進小飯廳,二老也才落座不久,看到阿元來了,一個個高興得不成。整個顧家能讓二老隨時隨地起身相迎的,估計也就阿元能有這個待遇了。


    「哎喲我的心肝兒哎,這麽早就來了,媽媽帶你來的啊?」


    老人跟小孩子說話好像就是這個特點,明知故問。


    阿元點點頭,喊了一聲爺爺奶奶後,就抓著薑錦的手不放。


    「去跟爺爺奶奶坐吧。」薑錦主動鬆開手。


    阿元也不扭捏,被喬詩語牽著去了主位,硬是在二老中間加了一張椅子。


    飯桌上早餐還沒來得及擺好,薑錦看了一眼,便捲起袖子主動到廚房幫忙。早飯都已經準備好,隻需要從廚房端出去即可。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裏沒有其他的人,隻有於知雅在這裏端東西。


    薑錦上去幫忙,兩個人動作,自然快多了。


    等端著最後的東西,走出廚房之前,於知雅忽然叫住了薑錦。


    「對不起。」她垂著眼,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之前我對你不好,是遷怒了你,其實不論跟你還是你媽媽,都沒有關係,這本來是我自己的事情。」


    於知雅以為她會很難開口的,誰想說出口了,反而落得一身輕鬆。


    薑錦很是意外,怔怔地看了於知雅許久。


    大概於知雅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匆匆轉身走了出去。


    薑錦低頭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早飯的餐桌上,除了顧家二老與薑錦阿元,就是於知雅,最後一個顧筱,是姍姍來遲的,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家居服,頭髮亂得跟個雞窩似的,眼睛下麵更是掛著濃濃黑眼圈,實力cos熊貓胖達。


    薑錦猶記得顧筱對她的敵意,那次還在花園裏衝出來對她惡語相向。


    顧筱坐下之前,深深瞥了薑錦一眼,那眼神也沒有什麽善意。不過落在薑錦眼裏,沒什麽威脅,倒像是圍著她嗷嗷撒潑的小狗。


    許是顧忌著現在還有其他長輩在場,顧筱沒有像上次一樣魯莽,而是全程保持著沉默,連被媽媽指責這身不合時宜的穿著,也沒有看到一點反應。


    「韓城出去了?」喬詩語問。


    於知雅嗯了一聲,看不出情緒道:「嗯,他今天還有公事要處理,說是在午飯之前會趕迴來的。」


    「小笠呢?周末也沒放假啊?」


    「國防大課程緊,聽說周末也有訓練。媽,要不要打電話給國防大的老師,讓顧笠迴來一趟?」


    喬詩語還沒說話呢,顧元參先發話了:「學生既然有課程,就應該待在學校,跟老師請假算什麽?別叫他了。」


    「好的,爸。」


    喬詩語也不在意,早就習慣了老頭子的軍旅作風,國防大在他眼裏跟軍隊差不多,要是能為了家宴把孫子從軍隊裏叫出來才叫奇怪!


    「筱筱今天沒事兒吧?沒有跟同學約出去嗎?」


    於知雅搶先迴答:「她周末沒事的,也該一起參加家宴。」


    有的事情,隱瞞未必對孩子是好事。


    顧筱不知道媽媽其中深意,撇撇嘴,沒什麽胃口地舀著小米粥往嘴裏送,一不小心還把舌頭給燙了。


    於知雅一邊幫她倒水,一邊責怪這孩子喝粥也不知道小心。


    顧筱沒有跟往常一樣活力滿滿地反駁媽媽,而是態度平靜,沉悶得反而不像顧筱了。


    喬詩語覺得這孩子奇怪,卻沒有深想,隻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


    早飯過後沒多久,周安知就到了,比顧喬到得還早。


    二老對周安知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冷淡,於知雅對他也同樣是禮儀上的客套。這態度親疏,跟薑錦一比較就知道了,當初二老在薑錦麵前,可是熱情得恨不得直接喊她寶貝女兒。


    周安知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涵碧園作客的客人。


    周安知來就來吧,還帶了好幾份禮物,連薑錦都有份。


    禮物每一樣都不便宜,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看得出選禮物的人應當是用了心思的。


    「爸,您不是喜歡收集印章嗎?我專門給您找的壽山石,請了杭城的饒老幫忙雕刻的,您看看喜不喜歡。」


    顧元參嗯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媽,這是用紫檀木雕刻成的心經,是清代流傳下來的老物件兒,據說還在廟裏供奉過好些年呢。」


    喬詩語往盒子裏麵瞟了一眼,她見多了好東西,連紫檀木做的整套老家具都有,一塊佛經雕刻當然不算什麽,唯一值得側目的是廟裏供奉過,看來也是按照她禮佛的喜好來的。


    「你有心了。」她微微頷首。


    「大嫂,這是你和大哥的禮物。」周安知把一個稍大的盒子推到於知雅麵前,「也不是特別貴重,隻是我的一番心意。」


    於知雅笑道:「勞你多費心思了,難得來涵碧園一趟,怎麽還辛苦準備這麽些東西,又不是外人。」


    周安知莫名覺得這話裏有話,笑容僵了片刻,又很快恢復。


    他又把一份禮物推到薑錦麵前,說是給她與顧寒傾的。薑錦扯著嘴角笑了笑,連客套周旋的心思都沒有,還抱著惡意在心裏想,這些東西會不會是杜若那個女人選的。


    除此之外,阿元還有一份單獨的小禮物,是蘋果的電腦,阿元連看都沒看一眼,他用的都是特別定製版。


    大家都有的禮物,顧筱當然不會落下,連不在場的顧笠也有。


    可惜顧筱表現得更為不屑,連拆開禮物的想法都沒有,裏麵的鑽石發卡當然也沒有得見天日的下場。


    周安知忍了脾氣,裝作不在意地誇了顧筱兩句,顧筱依舊不搭理他。


    於知雅見狀,不想把氣氛弄僵,就問周安知:「怎麽突然想起給大家送禮物了?是不是有什麽好事發生了?」


    周安知見於知雅總算問到了正題,悄悄鬆了口氣。


    他哀嘆一口,神色孤寂落寞:「不是好事,相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我前段時間接到消息,說鳴溪他生病了,還動了手術,情況不大好。」


    他這話一落,整個客廳都鴉雀無聲。


    薑錦不動聲色,把那個名字當成與她完全無關。事實也的確如此,周鳴溪於她而言,連在她心裏牽動一絲漣漪都不可能。


    而顧筱就直接多了,嘲諷地扯扯嘴角,果然知道收禮沒好事兒。


    顧元參沉吟道:「怎麽生病了?動的什麽手術?」


    畢竟是自己的親外孫,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不可能完全不關心。


    周安知見老爺子發話,心裏一喜,覺得事情興許有轉機了。


    當然,他是不可能說周鳴溪隻是動了一個闌尾炎的小手術,而是作出一副慈父憂兒的樣子唉聲嘆氣道:「鳴溪現在情況還不錯,我就是擔心邊城的醫療條件不好,萬一情況惡化也不好應對。爸,媽,我想把鳴溪轉迴京城的醫院。」


    這話,就是在變相地跟二老要求讓周鳴溪結束「流放」。


    周安知迫切地看著二老,希望得到答覆。


    隻要二老對外孫有丁點心疼同意了,顧喬就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可惜,最後周安知的希望還是落空了。


    喬詩語道:「這事兒問問喬喬的意思吧,我跟你們爸爸沒什麽意見,就是看喬喬怎麽說。」


    周安知臉色有些難看,老太太說得好像同意了似的,說白了不還是不同意嗎?他要是能讓顧喬答應把周鳴溪接迴來,還用辛辛苦苦給顧家每個人準備禮物曲線救國?


    「媽,能不能再考慮考慮?鳴溪他是犯了錯,但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動手術之前跟我打電話說知道錯了,那孩子從小到大都沒這麽哭過。我這個當父親的,聽著心裏實在是不好受啊。」周安知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


    薑錦抿著唇,掩去眼裏的笑意。


    她從專業演員的角度來分析,周安知這哭戲實在是太蹩腳,演技也太浮於表麵了,放電視劇裏就是被罵麵癱的份兒。


    這種程度的演技,能騙得過風風雨雨幾十年的二老?


    果然,二老不為所動,連先前的那份擔憂也跟著煙消雲散。


    「還是看喬喬吧。」喬詩語依然那句話。


    「爸!媽!」周安知急了。


    顧元參皺眉:「行了,這事就這麽定了。鳴溪他犯的錯誤,是反省幾個月就夠的?他違背了顧家子弟的做人原則!你以後也不要再提了!」


    老爺子的話說得很重,周安知都被嚇到了。


    他一個斯文的大學教授,實在是扛不起老爺子的鐵馬金戈之氣。


    畏懼地把話咽下之餘,周安知心裏又有些怨懟。


    他打定主意要在這次家宴上幫兒子一把的,還掏了老底出來準備這些東西,最後就得了這麽一句話?


    殊不知,他的表情落在薑錦眼裏,受盡了譏笑。


    薑錦覺得周安知很傻,難道這個男人會放著顧喬那樣的大美人不要,在外麵拈花惹草,還找了個心機婊白蓮花。


    她作為顧寒傾的未婚妻與顧家眾人接觸了有一段時間,都知道顧家人沒有想像的那麽高高在上,相反他們很實誠,你怎麽對待他們,他們就會怎麽對待你。


    正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薑錦都是盡力捧出她的赤子之心。


    而周安知呢?


    這送禮哀求的一套,不更像是下屬拜訪上司嗎?


    說明他心裏根本沒有把顧家人當成真正的家人,而隻是要巴結討好的對象!顧家不缺一心要巴結討好的人,對周安知自然不會另眼相看。


    所以說,周安知他從一開始的方法就用錯了!


    難怪他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也無法融入顧家!至今還是像個外人!


    薑錦收起笑意,跟阿元湊一塊兒嘰嘰咕咕去了。


    反正過了今天,周安知應該是沒什麽機會在顧家蹦躂了。


    時間飛快流逝,很快逼近午飯時間,顧韓城顧寒傾兄弟倆也陸續到了家。


    薑錦看到顧寒傾進來,就朝他擠眉弄眼。


    顧寒傾到她身邊坐下,捏捏她的掌心,低沉笑道:「這下高興了?得償所願。」


    「哼,當然。」薑錦翹起嘴角。


    「聽說周安知提議讓周鳴溪迴京?」


    薑錦嘴一撇:「你什麽意思,難道還覺得我對周鳴溪有什麽迷戀不成?」


    「怎麽會呢,我知道,你現在心裏裝的都是我。」顧寒傾也在不斷進化,說起肉麻情話來都不帶猶豫的。


    薑錦卻洋洋得意地看著他:「才不是。」


    「那是誰?」


    「阿元啊,我的寶貝兒子。」薑錦撅起嘴,在茫然抬起頭的阿元臉蛋兒上親了親,又得到了乖兒子的迴報親吻。


    顧寒傾不滿地掐著薑錦的腰,兩人跟孩子似的鬧了起來。


    喬詩語偶然路過看到這一幕,勾起神秘的微笑,悄無聲息地走遠了。


    等她來到顧元參身邊,得了疑問:「你笑什麽這麽滲人?」


    喬詩語啪的一巴掌拍在老頭子的手臂上:「胡說什麽呢!我是在高興,說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們又能有一個可愛的孫女兒了。」


    「什麽意思?」


    喬詩語白了他一眼:「哎呀,你不懂,算了算了,多說無益。」


    顧元參固執地認為他能懂,非要喬詩語解釋一番,二老一把年紀的人,鬧起來照樣跟孩子沒什麽差別。


    眼看著都快開飯了,顧喬總算是姍姍來遲。


    作為提議家宴的人,她反而是最後一個到的。


    顧喬雷厲風行地跨進門,解釋道:「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剛剛處理完了才過來。」


    「喬喬,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


    「知道的媽。」顧喬臉上露出唯獨對家人才有的笑容,溫暖又明亮。


    一旁的周安知不由得眼睛發直。


    不得不承認,顧喬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從美色上來看,杜若差得遠呢。可惜這樣的女人,美則美矣,卻美中帶刺。


    周安知帶著心裏的惋惜,來到顧喬麵前,要伸手接過她脫下來的外套。


    顧喬瞥了他一眼,一句「不用了」,拒絕了他的好意,越過周安知把衣服遞給了從旁的下人。


    兩人氣氛的不對勁,顧家人自然沒有錯過。


    二老若有所思的對視一眼,心知今天這頓飯,或許不會平靜了。


    「先吃飯吧,我待會兒有事要說。」顧喬淡淡來了一句,招唿眾人坐下。


    周安知再次湊到她身邊:「出了什麽事嗎?」


    這次顧喬連看都不看他。


    周安知深感屈辱,非要裝成不以為然的樣子,對顧喬噓寒問暖,還主動幫她舀了一碗湯,叮囑顧喬涼點再喝的樣子平白讓人噁心。


    不過整頓飯,顧喬都沒有動那湯碗一下,盤子裏周安知給她夾的菜,她也一塊沒動。


    這下周安知連笑容都難以維持了。


    這邊,於知雅在結束了跟顧韓城的眼神糾葛後,緊跟著顧喬發話了。


    「正好,我跟韓城也有些事情想要跟大家說。」


    顧韓城神色緊繃,對於知雅的話不置一詞。


    顧筱啪地放下筷子,清脆的聲音引得所有人側目。


    顧韓城皺眉:「筱筱,你在做什麽,這麽沒有禮貌!」


    顧筱悶聲不吭想要起身,卻被於知雅叫住了。


    「你坐下,大家都在吃飯,你要去什麽地方?」


    顧筱看了爸媽一眼,眼睛紅通通的,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哭出來似的。


    以顧筱為起始,整個顧家飯廳,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連薑錦都少了開心的想法,安靜地坐著。


    顧元參放下筷子,眉宇威嚴地掃過所有人。


    「這頓飯,待會兒再吃吧,有什麽話在飯前先說。」


    顧喬用筷子撥弄著碗裏的米飯,靜靜道:「還是別,說了再說,興許就沒胃口了呢?」


    周安知的目光瞬間掃向她。


    不知為何,他渾身都在發毛,極度不好的預感從腳心一直涼到天靈蓋。


    一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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