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第一中學,教職工家屬院。


    這片在九十年代修建的學校教職工家屬院,還是最老式的筒子樓,牆體呈深灰色,還有常年經過雨打風吹,牆體剝落露出的白色,灰白混在一起,破舊的時代感瞬間就出來了。


    唯有樓下蔥蔥鬱鬱的草木,聽過多年生長遮天蔽日,為這片小區添上點點生機盎然的綠意。


    不過正值陽光大好的下午,這片小區樓下卻沒什麽人,雖然也有天氣逐漸變冷的原因,但還是因為這片小區住戶太少,顯得十分蕭瑟冷清。


    身為海城最好的中學,第一中學的教職工基本條件不錯,有能力的自然不會住在這種連電梯都沒有的筒子樓裏,而是搬去更大更好的房子。會選擇留在這老舊小區的,不是念舊的老教師,就是搬來的租戶。


    在這其中,劉藝老師家是為數不多因為家境狀況困難而選擇留下的住戶。


    劉藝老師是海城第一中學的骨幹教師,教齡超三十年,帶出優秀學生無數,在學校很受人尊敬。


    劉藝老師原本家境也很不錯——


    她身為骨幹教師收入尚佳,丈夫開店同樣收入可觀。兩人唯一的兒子從重點大學畢業後進入國企工作,除了結婚時買房首付,房貸車貸一應不需要爸媽操心,也算遠近稱道的優秀榜樣。


    這樣的生活,原本也算是過得滋潤舒服。劉藝老師還計劃著,等她退休了,就和丈夫出去旅行,再迴鄉下修一棟漂亮房子,種種菜養養雞什麽的,過點悠閑的田園生活,對此兒子也很贊同。


    就在劉藝老師憧憬著美好晚年的時候,天有不測風雲,丈夫忽然患上肝癌,給這個家庭帶來沉重的打擊。


    劉藝老師家裏雖然日子滋潤,但存款並不多。尤其是兒子結婚那段,給小夫妻在地皮昂貴的海城買房的首付,給兒媳婦家的彩禮,小兩口結婚花費的錢,七七八八算下來,竟是掏空了劉藝老師的家底。


    突然這般飛來橫禍,劉藝老師家實在無力負擔這沉重的醫藥費,就算賣掉丈夫的店鋪,所得的錢也不過把前期治療費用的缺口給堵上。醫院告訴他們,要想治好病人,隻有肝移植手術,那昂貴的手術費對他們而言,幾乎是一筆天價!


    一家人為此發愁不已,劉藝老師有時連在學校上課都有點心不在焉,既要給孩子們上課備課,又要惦記在醫院的丈夫有沒有好好吃藥,整天分神恍惚的,好幾次都在工作上出了錯誤,還被領導批評過。


    領導雖然理解劉藝老師的情況,但劉藝老師還是班主任,同時給三個班上課,任務太過沉重,學校便建議讓劉藝老師暫時卸任班主任職務,也算是對學生們負責。畢竟高二即將邁入高三,對學生們是相當重要的階段,萬一再出什麽情況,家長們投訴,怕是會給劉藝老師的教師生涯帶來沉重打擊。


    劉藝老師自然不肯,班主任要多幾百塊錢的補貼,以前她可以不在乎,但現在這個關頭,幾百塊錢對她來說也很重要。


    不願放棄的結果,就是苦苦熬著,也讓劉藝老師在短短時間裏,迅速消瘦下來。


    今天下午,劉藝老師想著住在醫院的丈夫每天忍受治療的痛楚,心裏難受得不行,便給同事說了一聲,偷偷從學校出來,決定迴家熬點骨頭湯送到醫院去,給丈夫補補身體。


    在菜市場買了熬湯骨頭迴來,剛走到樓下,就見有一個年輕小夥探頭探腦地朝樓上張望。


    換以前,劉藝老師會上去詢問對方有什麽事情。


    但現在,自顧不暇的家庭與工作,讓劉藝老師分不出半點心思來應對這樣的狀況,瞥了那年輕小夥一眼,就打算從他麵前走過。


    說是年輕小小夥,其實看樣子也有三十歲了,背著大包小包,穿著灰撲撲的羽絨服馬甲,看著經過的劉藝老師,眼裏突然冒出精光。


    「等等!」他出聲喊道,語氣難免激動,「你是海城第一中學的劉藝老師,對吧?」


    劉藝老師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對方:「你是誰?」


    池雲生激動極了,從京城跑到海城,通過那神秘女子給出的線索,反覆推敲調查,感謝老天終於讓他找到了這位劉藝老師!


    「你是劉藝老師,沒錯吧?」池雲生已經篤定對方的身份,因為他手上有劉藝老師的照片,麵前這位看上去雖然更加憔悴蒼老,但聯想到人家的近況,池雲生也表示能夠理解。


    劉藝老師見他態度詭異,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詐騙,當即擺手說我不是,而後就要抬腳匆匆離開。


    池雲生幾步衝上去,語速飛快:「劉藝老師!七年前你也身為班主任帶過一任學生,其中有個學生叫薑錦對不對?」


    劉藝老師臉色大變,轉過身來緊緊盯著池雲生,脫口而出質問:「你是記者?」


    池雲生咧嘴無聲地笑,這反應,他就知道沒找錯!


    確認身份後,池雲生顯得遊刃有餘得多,他放緩聲音:「劉藝老師真是優秀呢,居然能教導出這麽成功的學生!薑錦現在可是華國最火的女演員,為人低調,作品出眾,身為她高中的班主任,劉藝老師你應該很欣慰吧?」


    劉藝老師並不認為對方這是在恭維。


    她反而通過這些話,想到更多,並且意識到,這個記者哦不狗仔,恐怕是抱著惡意,來者不善。


    她果斷選擇否認,搖頭道:「不,我不認識你說的薑錦,我的學生裏麵也沒有當演員的,你找錯人了!」


    說完她就要離開。


    池雲生伸手擋住她的去路。


    「你這是在幹什麽!」劉藝老師沖他怒目相向。


    池雲生扯著一邊嘴角,目光緊緊盯著劉藝老師不放:「如果薑錦不是你的學生,你怎麽可能聽到薑錦這個名字,就猜到我是記者呢?」


    劉藝老師知道是她說漏了嘴,強行辯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劉藝老師,你這樣的態度,反而越發讓我肯定薑錦身上有什麽大秘密哦。」池雲生的笑容在劉藝老師眼裏,直接成了深深惡意。


    劉藝老師發現自己的紕漏,身體緊繃:「好吧,我承認薑錦是我帶過的學生,她現在很成功也很優秀,但絕對沒有什麽你猜測的大秘密。我隻是看到你這樣挖人隱私的記者很厭煩,不想跟你多說而已,你也不要做胡亂猜測!我還有事,麻煩你早點離開!」


    劉藝老師措辭嚴厲且堅決,這次是真的要離開。


    當她剛跨進昏暗潮濕的樓梯口,就聽到身後的池雲生拔高聲音——


    「劉藝老師,聽說你丈夫住院了,需要一大筆治療費對吧?」


    劉藝老師的身體瞬間僵硬在那裏。


    池雲生一看,便知道她這是被觸動了,趕緊拋出條件:「如果你把那個秘密告訴我,我會給你一筆足夠治好你丈夫癌症的錢,怎麽樣?」


    池雲生毫不客氣地誇誇其談。


    當然,他一個小狗仔是出不起這筆錢的,但是給他打電話的那個神秘女子有啊!池雲生混跡在底層,多麽精明狡詐,光是調查這位劉藝老師過往履歷,就知道不可能輕易撬開她的嘴。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錢,她丈夫需要治病的錢。


    池雲生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那神秘女子溝通過,對方也表示願意提供這筆錢。


    那神秘女子也不傻,沒有直接開支票丟給池雲生,而是讓池雲生作為代言人去幫她談判,到時候會由她把這筆錢直接匯過去。


    池雲生還有些惋惜,對方直接把錢丟給他多好,那他就直接拿著這筆錢跑路了,還當什麽狗仔,挖什麽隱私啊!


    而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突破劉藝老師的關頭,既能完成神秘女子的任務,得到一筆傭金,又能把薑錦身上的驚天大料曝光出去,讓他升職加薪。


    兩全其美啊!


    所以,此時池雲生盯著劉藝老師的背影,迫切地希望她能答應下來。不過就是幾句話,大家各取所需不好嗎?


    他當然不知道劉藝老師心裏的掙紮。


    她瘦小堅韌的背影,在昏暗無光的樓梯口被黑暗淹沒覆蓋,成了搖搖欲墜的一點燭火,隨時都有可能被風熄滅似的脆弱。


    劉藝老師艱難地站在那裏,幾乎就要迴過頭去。


    這些天她想盡了辦法,能借的錢都借了,但對於龐大的治療費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癌症這種病,輕易便能摧毀一個普通家庭,劉藝老師家裏也不外如是。


    丈夫的痛苦,兒子的沉默,兒媳婦的抱怨……這一切,都成為劉藝老師的擔子,讓她壓得快喘不過氣來。她甚至在晚上一個人的時候想過,隻要能治好丈夫的病,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真到了這個關頭,她卻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良久,池雲生都開始不耐煩了,劉藝老師終於徐徐轉身,麵向他。


    「你願意說了?真是太好了!」池雲生臉上剛冒出喜色。


    就聽見劉藝老師說:「不,沒有什麽大秘密,你找錯人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劉藝老師卻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她還是做不出,違背良心的事情。


    池雲生氣急敗壞地衝上去:「劉藝老師你怎麽能這樣呢?明明幾句話的事情就能幫助你丈夫,你何必要固執?」


    「麻煩你快點離開,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就在池雲生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給我錢,我告訴你。」


    池雲生還以為是誰在搗蛋,但他卻看到劉藝老師的臉色變了。


    「你怎麽在這裏?」劉藝老師臉色鐵青。


    「媽。」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年輕男子沖劉藝老師喊了一聲後,又對池雲生說,「隻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你就會給我一筆足夠治好我爸的錢,對吧?」


    池雲生意識到事情有了轉機,迫不及待點頭:「沒錯沒錯,我會給你錢,你也知道嗎,那個秘密。」


    「我不知道。」劉藝老師的兒子說完,讓池雲生險些發火,還以為這母子是在故意戲弄他呢,就聽見年輕男人說,「但我知道我媽的那個學生薑錦,是有大秘密的,我媽以前私下提起過。」


    「閉嘴!」劉藝老師怒喝到。


    池雲生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我就知道沒有找錯!劉藝老師,你看看兒子的態度,還要這麽堅定的拒絕嗎?」


    「我媽由我來說服,你隻要準備好那筆錢就行。」年輕男人說完,還把池雲生請進家裏,又對劉藝老師道,「媽,進來吧。」


    池雲生進了劉藝老師家,剛坐下,還沒喝上一杯熱茶,就迎來質問。


    年輕男人目光尖銳,「你一個小記者,能有錢嗎?」


    池雲生也沒隱瞞:「我沒有,但有人有啊,隻要你們母子開口,這筆錢一定會原封不動的到你們的帳戶上。」


    「好。」年輕男人一口答應,「我一定會勸我媽開口的。」


    此時劉藝老師也到了門口,語氣決絕:「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媽,你進來跟我談談。」年輕男人連拉帶拽地把劉藝老師拉進房間。


    門一關,劉藝老師就憤怒又失望地看著兒子:「你怎麽能答應那個人!你太讓我失望了!難道媽媽是這麽教你的嗎?為了金錢出賣別人?」


    「難道要我看著我爸去死嗎?」


    一聲質問,讓劉藝老師啞口無言。


    年輕男人捏緊拳頭:「媽,我知道你很正直,不願意做做這種事情。所以你把那個秘密告訴我,我來跟他說了,這樣你的良心會不會好受一些?」


    「掩耳盜鈴有什麽意義!」


    「那就你來說吧。」


    「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年輕男人看母親態度如此堅決,深唿吸一口:「好,媽,你不說可以。我爸的病必須得治,我不能看著他就這麽痛苦下去,所以……我決定把房子賣了。」


    「你瘋了!你老婆呢?」


    「如果她要為此和我離婚,我也沒有辦法。」


    聽著兒子語氣平靜的說著,劉藝老師的心理防線幾乎崩潰。


    她無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要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賣掉房子,和妻子離婚,人生也被毀掉嗎?


    如若不然,她要毀掉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嗎?


    劉藝老師知道,那個秘密對一個演員而言,絕對是毀滅般的打擊,會徹底毀掉薑錦的人生。


    現在她的心裏有一柄天平,兩端是兩個人的人生。


    一個是她的兒子,一個是她學生薑錦。


    孰輕孰重?如何抉擇?


    劉藝老師心下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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