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錦一路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琢磨演技的時候,習慣深挖細節,微表情、小動作,都給她的演技增加了說服力。她從站在鏡頭後開始,就知道要怎麽去調動臉部的肌肉,並且在不斷的學習中積累經驗。


    但是把情緒放出來,把自己打開,這卻讓她無從下手。


    她忽然想起在《升仙》劇組的一場戲中,她超常發揮,氣勢外放,壓得在場的群眾演員都反應不過來了。


    那就是宋暉口中的「放開」吧。


    當時她是怎麽發揮出那種狀態的?


    薑錦努力迴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哎。」她小聲地嘆著氣。


    一根手指伸出來在她腦袋頂上敲了敲。


    「在想什麽?從上車之後,看也不看我?」顧寒傾一手扶著方向盤,斜睨了她一眼,不爽之意溢於言表。


    薑錦抓著他的手,用軟軟的臉蛋兒在他手上蹭了蹭,舒服得跟貓兒似的眯起眼睛。


    剛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等顧寒傾低聲笑了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慌忙把他的手丟開了,咿咿呀呀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顧寒傾心懷大暢,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愉悅,若不是在開車中,他連目光都不想離開薑錦,沉溺在她身上醉意醺然,也是不錯的選擇。


    還有什麽比她下意識表現出來的依賴,更讓他高興的呢?


    薑錦一拍額頭,都不知道剛才在想些什麽,頭髮絲兒跟沮喪得耷拉下去了。


    「你別笑了。」她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


    顧寒傾一本正經收斂表情:「好,我不笑了。」


    薑錦臉頰滾燙得都快要燒起來了,本想打開窗透透氣,卻怕有狗仔,萬一拍到她跟顧寒傾的照片,那就不好了。


    她雖然並不在意自己戀愛的消息公布還是不公布,但顧寒傾身份特殊,不能隨意曝光在媒體上,薑錦不想因為她,給他帶來麻煩。


    她抬手又放下的動作,不知怎的被開車中的顧寒傾看在眼裏。


    「想開窗?」


    「嗯。」


    顧寒傾便從左側幫薑錦把副駕駛的車窗降下。


    現在天氣逐漸轉向炎熱,但晚上的京城並無暑氣,涼涼的夜風撲麵而來,還有流光溢彩的夜上華燈,都讓薑錦的腦袋清醒不少。


    薑錦趕緊就要關窗:「別開窗,萬一被狗仔拍到了怎麽辦?」


    「沒事。」顧寒傾安撫她,「沒車跟著。」


    他的反追蹤能力極為強悍,有沒有車子跟著他們,他自然心裏有數。


    但薑錦並沒有就此放心:「萬一旁邊的車子有認識我的呢?拍了我們的照片發到網上去,多不好!」


    現在是網絡資訊時代,人人手裏的智慧型手機都是爆料的狗仔。之前薑錦再怎麽捂得嚴嚴實實的出門,也在街上被拍到過好幾次,除了有狗仔,也有認出她的路人,悄悄拍下她的照片發到網上去的。


    薑錦這樣強烈反對的態度,讓顧寒傾唿吸一窒。


    他的聲音不覺沉下來,眼眸極黑:「你不想讓人知道?」


    薑錦沒發覺車速降下,他的語氣也隱有不虞,認真關上車窗,一邊說:「沒有啊,但是你不能被拍到嘛。」


    顧寒傾緊繃的心驟然一鬆。


    嘴角重新跳躍出笑意,他伸出右手握住薑錦的手,大掌把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翻來覆去地把玩,描繪每一寸肌膚,劃過掌心鬧得薑錦直癢癢,咯咯笑著一個勁兒躲開。


    小小惡作劇一番的顧寒傾,仍然一臉正色,完全看不出他片刻生出的少年心思。


    薑錦連連笑了許久,才慢吞吞說起:「我跟周哥說了,如果以後有媒體採訪,我就告訴他們,我有男朋友了!」


    她兩手反抓住顧寒傾的手,握著舉起來晃了晃,像是在炫耀他們牽著的手。


    小臉兒上滿是期待和開心的神情,得意的像個孩子。


    顧寒傾極快地在她臉上略過,不敢多看,怕看了,心軟得一塌糊塗,連開車都不穩了。


    「你不怕會影響到你?」顧寒傾知道,戀愛消息對明星的打擊很大,若是曝光,對薑錦的事業肯定存在一定影響。


    「為什麽會影響到我?」薑錦歪了歪頭,反而不解了。


    「你的粉絲呢?他們不在意嗎?」


    薑錦鄭重思考了一下:「如果不告訴他們,選擇欺騙,這才是對他們的不尊重吧。我更想把這份快樂,分享給全世界!」


    顧寒傾聽著她雀躍的語氣,有如獲得了天大的寶藏。


    他是她的寶藏嗎?


    顧寒傾這般想著,心裏便酸酸澀澀的,像是在蜜裏泡過,一扭就都是戀愛的酸甜味兒。


    原來愛情是這般讓人愉快的東西,難怪會成為人類亙古不變的話題。


    「和我在一起,就這麽開心?」他看似平靜的聲音之下,暗流洶湧,那些壓抑著的感觸,一遍一遍給這段感情加重籌碼,愛得越深。


    「當然!」薑錦毫不猶豫答道,忽然想起什麽,「你該不會跟周哥一樣,覺得我們戀愛是奔著分手去的吧?」


    她故意耍脾氣,卻在悄悄觀察他的側臉。


    而顧寒傾斂眉低目,別提笑得多麽溫柔蕩漾,如星似月。


    「我不準。」既然抓住了你,就絕不會允許你離開。


    他輕飄飄丟出霸道的話語,卻直直戳進薑錦心裏柔軟處。


    薑錦嘿嘿笑了兩聲,滿足了。


    「你的經紀人不看好我們?」


    薑錦知道顧大腹黑在這方麵有點小心眼,在成負的事情上就可見一斑,便忙著幫周易解釋,千萬被因為一句話坑了人家。


    「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呀,娛樂圈分分合合的都是常態,他也是見得多了,自然就習慣這麽想了。」


    薑錦心想,周易一定還想得很現實,看到她和顧寒傾身份相差甚遠,門不當戶不對,很難走到一塊兒。


    但於她而言,這些問題在她決定走向顧寒傾時,就完全想通了。


    她並不富裕,也是無父無母的小孤女,但她外公薑瓚給她留下了龐大的精神財富,卻似很多人都無法比擬的,薑錦並不覺得生來就比誰差。


    至於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當一個行業走到巔峰,職業貴賤也就不重要了。


    她會做到的。


    也會和他並肩,以一棵樹的姿態在他旁邊,根紮在土裏,葉在陽光下。她不會躲在他的羽翼庇護下,當攀附大樹的菟絲花。她要和他共歷風雨,共同成長。


    薑錦不知道,她腦子裏冒出這些想法的時候,顧寒傾一直在用眼角餘光看他,一心二用對他毫無壓力,他能一邊開車,一邊把薑錦的神情點點滴滴盡收眼底。


    他看到她的堅定,看到她的決心。


    在她的毅然之下,他的那些擔憂便顯得尤為可笑。


    「謝謝你。」他由衷說著,抓著她的手,湊到唇邊輕吻了一下。


    薑錦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了句謝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湧動,遠不是表麵上如此平靜。


    反正她樂開了懷,笑嘻嘻地抱著顧寒傾的手臂,自然而然流露出依賴。


    顧寒傾說:「我們會用事實證明。」


    薑錦嗯了一聲,眼睛笑得跟月牙兒似的。


    「你方才在煩惱什麽?」顧寒傾沒忘記薑錦起初的憂愁。


    被感動的情緒在中間一攪和,薑錦都差點兒忘了,自己幾分鍾之前還在憂心忡忡狀態中的事呢。


    「啊對了!」薑錦想,顧寒傾這麽聰明,說出來也許他會知道該怎麽辦?


    她便把苦惱一一告訴給了顧寒傾。


    顧寒傾眯起眼睛,寒光閃過:「那個宋暉,居然這麽對你說話?」


    他都捨不得傷害分毫的姑娘,那男人到是字字如刀。


    薑錦安撫了他,顯得很謙遜:「開始我是有點不太開心,但仔細想了想,他的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反而是在借著機會提點我。宋暉那樣的實力派演員,對我的提點相當重要,我與其去跟他生悶氣,不如好好想想他話裏的道理,促進自身才是硬道理嘛。」


    講起道理來,薑錦也是一套一套的。


    她的模樣在顧寒傾眼裏別提多可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三哥,你跟我說說唄。」


    顧寒傾沉吟了一下:「或者,你可以考慮換個角度?當這條路不知道該怎麽走的時候,重新著手,或許會有新的發現。」


    「換個角度……」薑錦苦思擰眉,「換種方式?」


    她似乎抓住了什麽關鍵!


    薑錦隱約有了想法,但還在計劃中,等明天早上問問周易再說。若是她的想法又可行性,等著三天的劇本研讀會結束了再著手開始,也不遲。


    她陡然一鬆的神色,顧寒傾沒有錯過。


    對她了解越深,有時候她的一個細小表情,他便能探知她的想法。


    再加上,他總是無時無刻地關注著她。


    「想到了?」


    「嗯!」薑錦把計劃跟他說了一遍。


    顧寒傾頷首:「還不錯,需要我幫忙嗎?」


    「等我先問問周易。」


    糾結的一大問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薑錦心頭的小小鬱悶也跟著煙消雲散,一路上就差哼著小曲兒了,腳步輕快地迴了家。


    她和顧寒傾都是自然而然地進了她家,兩人進門的時候還在說話,是顧寒傾動手按的密碼,看兩人的神態都自然無比。


    他們這段感情,實在是水到渠成。


    有的地方會羞澀不好意思,有的地方卻自然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阿元今天去上了樂器課。」


    「是嗎,學點樂器挺好的,鋼琴王子啊!」想想就美得冒泡兒!


    「現在還沒決定,讓他先接觸一下,培養興趣。」


    「對對對,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要是他不喜歡,那就算了。」


    「音樂是基本素養之一。」別看他手握刀槍,鐵血強悍的,他小時候也曾學過鋼琴,至今沒有遺忘,偶爾也會彈一段,陶冶情操,更不失為調節暴戾情緒的好辦法。


    畢竟,有的時候從戰場上下來,還有些扭轉不過。


    「哼,我也是個五音不全的。」


    顧寒傾笑得清朗俊雅:「那他應該是像我,音樂細胞不錯。」


    薑錦跟著樂了起來。


    她心裏某處角落狠狠抽動了一下,疼痛感極快地瀰漫開,笑容裏不自覺帶上一點苦澀。


    如果阿元是她的孩子該多好。


    她澀澀的笑容,顧寒傾看懂了。


    「來日方長呢。」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薑錦本想附和,可一想不對啊,為什麽從他那刻意拉長的語調裏,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


    她思索了一下,驟然臉紅。


    「你!」


    「喝水嗎?」顧寒傾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她的憤怒。


    薑錦亦步亦趨跟了上去:「我要喝冰的,今天對台詞,說得我口幹舌燥,嘴角都冒白沫子了。」


    「喝溫的更好。」


    「……好吧。」


    顧寒傾給薑錦倒了一杯溫水,才悠悠喚道:「阿元,出來吧。」


    薑錦險些沒被一杯溫水給嗆著:「阿,阿元?」


    她東張西望,屋裏的燈,還是她進來的時候順手打開的。在他們進來之前,屋裏一片漆黑無光,哪兒有阿元在?


    但隨著顧寒傾的聲音落下,樓梯上傳來細碎的聲音。


    出現在樓梯口的,不是阿元是誰?


    「你怎麽在……」薑錦沒來得及疑惑,就先心疼了,匆匆忙忙放下水杯,過去抱他,「怎麽不開燈呀?這麽黑,怕不怕?」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就特別怕黑,尤其是一個人睡覺的時候,盯著窗子上的樹影都能胡思亂想半天,幻想那黑影會突然變成妖怪,破窗而入。最後隻好縮在被子裏,手腳也不敢伸出去,好像被子有魔力能保護她,否則她的手伸出去就會被妖怪吃掉。


    黑暗一度成為她的童年陰影,至今也沒有徹底釋懷。


    所以,薑錦也怕阿元會被黑暗嚇著。


    阿元乖巧地被薑錦抱在懷裏,伸手攬著她的脖子,極為依戀地貼著她的臉。沒一會兒,手臂收緊了,抱著薑錦不肯放開,像是有什麽情緒在作祟。


    薑錦覺得奇怪,想看看他,卻發現阿元把臉埋在她脖子裏,就是不願意抬起來能讓她看見。


    阿元年紀小,控製不住情緒,都擺在臉上。


    他直覺不想讓錦錦看到,怕錦錦看了,就不喜歡他了。


    於是,他抱著薑錦的脖子,把一切的情緒都隱藏起來。


    ------題外話------


    這波月票夠穩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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