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錦被他的這句話弄得有點懵,她敏銳地察覺這位唐先生話裏有話,可她除了用直覺判斷出他對她隻有善意以外,就找不到別的東西了。


    沒等她多想,就被顧寒傾拉著離開。


    薑錦被拉得跌跌撞撞的,幾乎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顧寒傾的大長腿。


    「都不顧及顧及我的腿長。」薑錦小聲抱怨著顧寒傾,還以為她的聲音隻有自己能聽見,「怎麽顧小叔又過來了,相親總被人盯著的感覺可真是不好……」


    顧寒傾嘴角一扯,差點兒忍不住轉身過去彈她腦門兒了。


    當我聽不見是嗎?


    可他不想停留,剛才他一路到薑錦所在的包廂,差不多能推斷出那家日式料理,多半就是唐許的產業。在這裏停留,跟待在狼窩虎穴裏麵沒有差別。


    一直等到出了餐廳,顧寒傾一把將薑錦塞進車裏,關門直接吩咐開車。


    薑錦險些一頭撞在玻璃上,氣憤地迴頭:「顧小叔!」


    顧寒傾瞥她一眼:「你是怎麽到那個包廂去的?」


    「啊?就是,就是服務生領我過去的啊?」薑錦至今沒完全搞清楚狀況,「不是你跟我說對方姓唐嗎?我就跟服務生說了預約人唐先生,服務生就領我過去了。怎麽會認錯人了?」


    最後一點她是真的不明白。


    前座副駕駛上的猴子,接了一個電話之後,扭頭向顧寒傾報告:「那位唐先生說得沒錯,他今天的確是有一場相親,對方也姓薑,正是他爺爺,唐家那位老爺子安排的。」


    聽起來,這似乎真的隻是一場烏龍。


    男方都姓唐,女方都姓薑,料理店的一些小失誤,造成了薑錦認錯人的大烏龍。


    但顧寒傾卻絲毫不相信這些調查結果。


    那個人心思之深沉,連他都不敢說完全能摸清。一個小小的吩咐就能安排成現在的局麵,還天衣無縫。


    表麵的調查結果毫無意義,可這些聽起來的沒有任何紕漏,卻讓顧寒傾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那個唐佳明呢?」唐佳明才是薑錦這次相親真正安排的對象,是一名年輕有為的律師,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一位研究院科學家,一位是大學裏的教授。家風清明,教育得當。


    此次顧寒傾還特意吩咐人調查了周圍人對這個唐佳明的看法,都說他為人正直善良,是個極有紳士風度的男人,這才放心安排了這次見麵。


    猴子也是才接到電話,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為何被耽擱了:「那位唐佳明先生遇到了車禍。」


    「車禍?很嚴重嗎?」薑錦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


    猴子看了一眼顧寒傾,才迴答:「不嚴重,那位唐佳明先生隻是一點小擦傷,現在已經出院了。」


    「跟唐許相親的薑小姐呢?」顧寒傾問。


    「她似乎……走錯了地方。」


    顧寒傾眸中冷意更盛——


    該跟薑錦相親的唐佳明遇到小車禍,這可以說是意外。該跟唐許相親的另一位薑小姐去錯了地方,這可以說是失誤。薑錦該進另一個包廂,卻進了唐許所在,這可以說是巧合。


    但這所有意外、失誤和巧合加起來,就絕對不是什麽無心之過了。


    而是某人,環環相扣,精心設下的一個局。


    這個局,甚至把顧寒傾都算計進去了!


    他隻能說,不愧是唐家唐許嗎?


    可他算計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隻為了跟薑錦見一麵?


    顧寒傾的目光隨之落在薑錦的臉上,見她真的懵懂不知,還是問道:「你認識唐許嗎?」


    薑錦搖頭:「我真不認識他,今天是第一次見。」


    她雖不自負記憶力過人,但也不至於認識的人,見麵不識的地步。


    唐許的那張臉,她在記憶的每個角落都翻找過了,沒有任何記憶。連唐許這個名字,她也沒有聽說過。是實實在在地不認識這個人!


    顧寒傾暗忖,那唐許,是為了什麽呢?


    薑錦有些不安地問道:「顧小叔,那個唐許……不是好人嗎?」


    她發現,顧小叔對那個唐許似乎特別忌憚,尤其是剛才出現在包廂的那一刻,看唐許的眼神完全是看敵人的眼神,還是能夠與他匹及的敵人。


    這還是薑錦第一次看到顧小叔露出這般神情。


    就連當初在那海城香樟村的山上,那般窘迫的困境,顧小叔的眼神都是強大到如同掌控一切、勝券在握。


    而他看到唐許,卻是認真、專注、警惕。


    看來這個唐許,是真的不簡單。


    顧寒傾聽到薑錦這般提問,為之一愣。


    不是好人……壞人嗎?似乎不能這麽單純地界定。畢竟所謂的好人、壞人,不能僅用一些規則來判斷。


    「他是一個,你見了就一定要警惕的人。」顧寒傾隻能用這麽一句話概括。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告訴薑錦太多黑暗的東西。


    而關於唐許那個名字的,幾乎都是黑暗而骯髒的東西。


    那個傢夥,在他們這個圈子有個外號。


    獨狼。


    孤獨地行走在夜色中,殘忍如狼的傢夥。


    顧寒傾自然不希望薑錦和那種深不可測的人走得太近,誰知道唐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目的?甚至是不是在暗中針對他?


    顧寒傾心生忌憚,目光反覆落在薑錦身上,又挪開。


    薑錦對顧寒傾警告的話,鄭重其事地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對了,他還給我留了他的手機號碼。」


    「刪掉。」顧寒傾果斷地說。


    薑錦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顧寒傾的意思,把手機拿出來,刪掉了剛剛保存的唐許號碼。


    「可他也有我的手機號碼呀。」薑錦忽然想起這一茬。


    顧寒傾倒沒責怪薑錦的不小心,很少有人能夠在唐許麵前應對自如。


    「設為來電拒接吧,或者他給你來電話了,你就告訴我,我來處理。」可擔憂怎麽也揮之不去,最後隻能歸結為一句,「你千萬要小心他。」


    「嗯。」薑錦使勁兒點頭,跟著如臨大敵。


    看她堅毅的小眼神,顧寒傾才忍不住流露出輕鬆的笑意。


    送薑錦離開的車子遠去。


    懷石料理店,唐許卻沒有急著離開。


    靜謐寬敞的茶亭中,他慵懶地席地而坐,跪坐在他身邊的女人柔美地遞上溫熱毛巾。


    唐許接過,仔仔細細把手指擦了一遍。


    他的手指被保養得很好,溫潤如玉,指甲圓潤,任誰也看不出來當年幹裂開口的慘狀。


    唐許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像是透過它想起了什麽,唇邊噙著笑意,眼神深遠悠然。


    他這般氣息溫和的模樣,對於他的屬下來說,卻仍然不敢怠慢。


    他們齊刷刷地在唐許麵前跪了一地,腦袋貼在地麵上認錯。


    「唐爺!都是我們的疏忽!」


    唐許被這聲音從迴憶中拉扯迴來,戀戀不捨地彈了下手指。


    「算了,那可是顧寒傾,你們在他麵前就是不值一提的土雞瓦狗。」


    就如顧寒傾忌憚他一般,他也在忌憚著顧寒傾。


    就像王見王,不動則以,動則見血。


    他沒多少耐心地揮揮手示意這些人下去,一同身邊那個姿態柔美的漂亮少女也被趕走。


    沒一會兒,他的貼身下屬走了進來,手裏抱著高高一遝的書。


    分別有《論當代文藝復興》、《電影的黃金時代》、《做一個偉大的演員》等等書籍內容。


    「爺,還要繼續搜羅這類的書籍嗎?」


    唐許的手指在這些書的封麵上摩挲:「當然。」


    忠心的下屬不會多問其間的原因,隻需要認真執行。


    等他出去了,唐許暫時放下那些書籍,走到茶亭邊。


    茶亭內沒有生起任何暖爐,也沒有掛竹簾,任由寒風穿堂吹過,透過他那並不厚實的棉袍,直直鑽進他的骨子裏。


    如今算是倒春寒,暖意未上,寒意未消,完全能跟冬天最冷的時候比肩。


    唐許卻毫不在乎這份寒冷。


    他明明都被凍得嘴唇、手腳都冰涼了,他還是自虐般地站在寒風中,看著那夜色中獨具一格的庭院,看著那顆樹葉凋零的楓樹。


    秋天成片的楓樹林,火紅似霞,一定很漂亮。


    他想。


    ……


    顧寒傾把薑錦送迴家之後,又反覆跟薑錦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讓她警惕那個唐許,不要隨意接近那個人。


    他的心機之深遠,不是她可以想像的。


    薑錦點頭嗯嗯嗯,腦子裏不期然浮現今天跟唐許交談的畫麵。


    老實說,如果不是顧小叔跟她說這個人心思深沉、詭譎莫測,她恐怕真心會將這個人當成是朋友。


    他的想法和言談,都非常對自己的胃口,就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開始的生澀,毫不影響後來兩人觀念的契合。


    能遇上這樣的朋友,機會難得。


    對於薑錦來說,安夏算一個。


    她本來也希望,能夠多一位唐先生。


    現在看來,她的這個想法恐怕隻有成為遺憾了。


    薑錦並沒有去質疑顧小叔的想法,因為隨著顧小叔的話,她也想了起來,那位唐許唐先生,在跟聊了一會兒之後,就直接點出了她的職業,是一名演員。


    他還知道自己演過電視劇,最新出演的是顧青山導演的作品。


    這說明,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所謂的認錯人,都是假話。


    隻是她看顧小叔已經足夠警惕了,不想再把這個事情說出來,讓他草木皆兵。


    顧小叔總是這樣,把她當小孩子似的看得緊,生怕他一個不注意,自己就被騙去了似的,連相親都要跟在旁邊,讓薑錦真的有一種自己多了個親小叔的感覺。


    ——薑錦至今對自己的兩次相親,顧小叔都悄悄跟著的事情,耿耿於懷。


    薑錦想,隻要她小心點,遠離那個唐許,應該就沒有什麽大礙。


    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值得旁人覬覦的東西!


    薑錦頂著夜色迴到家,阿元正乖乖地抱著自己的平板電腦。


    馮萌萌跟她招唿過之後,才離開。


    薑錦對馮萌萌很是愧疚,這工作時間早已經超出規定範圍,更不要說工作內容,馮萌萌是不僅要打理她的一些事務,給她當助理,現在還兼職當保姆了。應該給人家多發一份工資當獎金才是!


    要不是薑錦想著,阿元隻會在自己住一段時間,恐怕早就請了一個保姆了。


    哎,也越發覺得這套房子太小,是時候把換房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阿元!」薑錦抱起阿元,跟他親昵了一會兒。


    兩人嘀嘀咕咕地交流著,有點雞同鴨講,竟也不覺得無聊。


    不知不覺,什麽唐許,都被薑錦拋在腦後。


    她抱著阿元,想著要不了多久,阿元又得離開了,就心肝兒到肺都疼得不行,捨不得啊!要是可以把阿元變小,打包揣在懷裏就好了!


    薑錦美滋滋地想了一會兒,又開始催促阿元去洗澡。


    兩人高高興興入眠,又是香甜無夢。


    第二天,薑錦接到顧小叔的電話,卻是在說那位唐先生的。


    不是唐許,而是倒黴的唐佳明先生。


    好好的要跟她相親,在前去的路上卻遇到了車禍,還好沒有什麽大問題。


    顧寒傾告訴薑錦,說這個唐佳明非常過意不去,因為自己路上遇到車禍而耽誤了見麵時間,希望能另外再約薑錦。


    顧寒傾斟酌了一下,很鄭重得告訴薑錦,如果她不想見麵的話,可以不去。


    薑錦卻想,事情要有始有終。


    人家都倒黴遇上車禍了,相個親還放人家鴿子,實在是不好。反正隻是見個麵吃個飯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薑錦抱著無所謂的心態,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顧寒傾。


    顧寒傾手機那頭沉默了半晌,才應允了薑錦的想法。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他見麵?」


    薑錦這會兒沒敢直接說了,就擔心顧小叔又來盯梢,哪怕是為她好,她也有點受不了。


    「顧小叔,要不你把那個唐佳明的手機號碼給我吧,我直接打電話跟他約時間。」


    顧寒傾:「這樣不安全。」


    薑錦卻笑道:「你不是都說了,調查過這位唐先生的作風背景嗎?我相信顧小叔你的調查結果,既然都確定這個唐佳明為人不錯了,想來也不用擔心會出現什麽問題。」


    顧寒傾被薑錦堵得話都說不出來。


    ------題外話------


    心思深沉的男二唐先生沒有表麵那麽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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